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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于心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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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就是为了钱吗?五两银子不够,再把这些拿去,还想要多少,你尽管开口!”
在陆明充满敌意的注视下,白希辰突然笑出了声。
陆明强忍怒气:“有什么好笑的?”
白希辰收住笑声,正色道:“陆明,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不堪一击。我原本以为你是不屑于做出这种事情的。”
陆明忍得额头青筋直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希辰解开包袱,白银如雪,这确实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拿来疏通门路,或者干脆直接从不法商人那里购买昂贵的药材再平价转卖给普通民众,这些曾经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却触手可得。但是,他把包袱系上,光华顿敛,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留恋。
“拿钱来收买一个人的心和自尊,是只有懦夫才会做的事情。我很抱歉以前一直把你当成一位强者。如果你认为这种做法行得通的话,那么我给你同样或者更多的钱,你是不是可以离李歆远一点?”
“你说什么,找死么?!”白希辰的言语彻底激怒了陆明,他猛地拔剑出鞘,剑身架在白希辰的脖子上,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剑刃离白希辰的颈动脉不到一寸的距离。
“杀人啦!”歌舞升平的时味轩里乍起波澜,靠得近的客人们纷纷离座逃窜,店家忙着维持秩序,想上前劝架又不敢。
白希辰倒是一脸无畏,直视陆明:“原来你不仅是个懦夫,还是个莽夫。”
“信不信我真的会杀你?”陆明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变形的。
白希辰平静道:“我不想提醒你现在杀我的后果。”
“看来你真是活得腻味了!”陆明扔掉佩剑,一记直拳袭向白希辰的面部。
白希辰不妨他有此一举,堪堪避过。既然陆明先动了手,他当然不会一味受欺,十几年的太极拳法不是白学的,局面一时平分秋色。
不过他到底不比陆明的实战经验丰富,渐渐地便落了下风,且战且退到墙角,终于被陆明逮到空挡,一拳砸在左脸上。
陆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白希辰立即还以颜色,照样让他的左脸挂了彩,伤都伤在差不多的地方。这就是李歆经常感叹的白希辰的所谓“执念”。
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两个人都有些渐渐有些不支,白希辰首先喊停。
“我们谈谈好吗?”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谈的!”陆明其实也是强弩之末,只是口头不肯示弱。那一拳擦过白希辰的耳际,风声已不似初时张狂呼啸。
白希辰一面躲避,一面递出去无数个眼色,时味轩的老板伙计才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
“喂,我说你呀……”一句话开了头,白希辰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怎么了?”陆明对他的态度还是十分不友好。
时味轩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了,陆明潇洒地扔下一句“都记在我账上”,甩甩袖子迈出大门。此时,两个人正灰头土脸地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不着急回家的话,先到我那里去坐一坐?”白希辰看出陆明的不对劲,诚恳地建议。打架留下的伤总得先处理一下,不然可惜了自己和陆明的光辉形象。
“嗤~”陆明斜眼鄙视了他一记,仿佛不屑与他为伍。
白希辰见了,想笑又不敢笑,仿佛看见年少轻狂的自己,笑他就等于笑自己。其实他也不老,二十二岁的年纪,在现代就是一个初入社会的愣头青,在古代,也差不多。但是,今日的他已经不是昨日的他,怀揣着一个梦想、一份信念、一片热诚、一片执着,仿佛攀上一段崎岖的山路,眼前豁然出现一块平地,眼界与境界已大不相同。
如果他的情敌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在不侮辱人格的前提下,他不介意与他合作。
前提是,陆明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并且,他也愿意和白希辰合作。
似乎不应该过多的质疑陆明的人品。虽然他刚刚才妄图用金钱收买他,收买不成还恼羞成怒付诸武力,但是,除开酒精因素,为爱疯狂的事情白希辰从前也没少干。太能理解个中滋味了。如果有人破坏了他的婚礼,拐走了他的老婆,这种情况下,能够保持淡定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林平之,东方不败还会为了杨莲亭而大开杀戒呢。
他已经忍他很久了吧,在他住在李府的这段日子里,在他不时和李歆一同出现在他面前的这段日子里,在他拿了李歆给的“分手费”之后依然不断“纠缠”的这段日子里,可以想见陆明那脆弱的小神经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刺激。他忍到现在才爆发,没理由还要怪他怎么不干脆一忍到底。
只有苍天知道,白希辰现在才反应过来陆明那天让李歆赔他五两银子是这样的意图!恐怕李歆到现在还没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吧。也只有苍天知道,这些天他一遍一遍地去找李歆是为了什么,百口莫辩啊!那就不要辨了。
“走吧!”
陆明像一尊塑像僵硬地矗立在夜风轻拂的街头,路旁人家的灯光透过白棉纸糊的窗户照在他身上,看着竟然比夜色还要清冷。白希辰率先转身,没有意外的,陆明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跟了上来。
“地方简陋了一点,别嫌弃。”白希辰带陆明回到自己的医馆,虽然还没有完全弄好,但是十分收拾得整洁,不算见不得人。他从柜子里取了治跌打损伤的独门药酒出来,先给自己擦上。
他想,如果这个时候李歆在就好了,至少能知道陆明为什么会突然表现得如此失常。倒不是说他之前的行为怎样,而是现在,他就闷坐在那里,白希辰把药酒递给他,他也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整个人像是被谁突然抽走了灵魂一样,颓唐无力。年轻的人生毫无朝气和活力可言,光是看着无比烦闷。
“我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你觉得呢?”白希辰心想这么下去不行,别说陆明这个样子一直耗在他这里不太好,更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肯跟他接触,完全是想看看能不能通过陆家这条路办成自己想办的事情!早知道此路不通,先前他就干脆收下刚才那笔巨款,也省却许多事情,至少可以免挨好几拳。总好过他蹲在这里貌似讨好巴结。
陆明只对他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需要我去把李歆叫来吗?”关键时刻,还是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比较好。
“这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听见李歆的名字,陆明终于有了反应。
这么说就太惹人生气了。白希辰对人友好的前提是自己的人格得到尊重,但是,跟一个封建统治阶级谈人人生而平等似乎是太天真了一点。所以,他怒道:“你想干嘛?想再打一架是吧?我奉陪!”
陆明抬眸,仍是不肯睁眼瞧他一瞧,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刁民。”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他也是一穷二白的“刁民”一个,白希辰气急败坏道:“我这里不是客栈,不留宿。我要走了,也请你出去!”
终究还是闹得不欢而散。白希辰站在关上店门,一转身,见陆明提着他那口宝剑大步拐过街角,那方向却又不是陆府的方向。他不回家,又要去哪里?白希辰摇摇头,心想这跟自己毫无关系。今日这一场际遇委实怪异,不知缘何而起,更不知从何而终。
白希辰回家必经陆府豪宅,只见紧闭的朱门外停了无数车马,被留在外面的车夫仆役们就着赏赐的酒肉聚在一起嬉闹喧哗,高耸的院墙之内亦是灯火辉煌欢歌笑语,两相映照,两边都不寂寞。
这样的情形,自白希辰开始走这条道开始,便夜夜重复,有时甚至还能在门前看见帝王的卤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转过两条街之后,便出了有北衙禁军巡逻的富人区,一对盲眼的乞丐母子正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听见白希辰的脚步声近了,巴巴地爬出来喊:“善人!善人!”
他们的声音召唤来附近更多的乞丐,都远远地匍匐着,不敢近前,怕弄脏了白希辰的衣裳。
白希辰停住脚步,放下肩上掮着的包袱,里面是他现从饭馆里买来的馒头,在温润的夜里,还没有完全变冷变硬。除了高档的酒楼与勾栏院,这会儿金陵城里的普通饭馆都快打烊了,卖剩下的馒头便宜不少,还有一家的老板格外心善,知道白希辰要来,专门蒸出一笼新鲜的馒头给他。
白希辰蹲下来,把馒头一个个分给他们,一点点热气格外暖心。
乞丐们一面喊着“善人!”,一面狼吞虎咽。
他摸了摸盲眼小乞丐脏乎乎的脸,这孩子的并不是遗传性眼盲,是由于长期处于恶劣的卫生环境中,导致眼角膜感染发炎。如果他能够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如果他有钱看病买药……
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白希辰觉得很有必要再去找陆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