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心有戚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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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阳光正好，丰沛却不灼人，衣饰明艳的女孩子们手持团扇，蝴蝶一般在往来穿梭，言笑晏晏。
热闹似春日踏青，其实已是红叶时节。
李歆靠在阴凉的廊下，拧着眉头。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菊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李煜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近了，李歆扭头望他，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脸孩子般纯善的笑容。
“觉得我这一阙做得可好？”他在对面坐下，巴巴地问。
他是她的偶像，能有不好？便笑道：“很好，只是不够应景。”
他较起真来：“为何？”
她望着庭院中那些娇俏艳丽的女子，笑容可掬：“佳人作陪，你怎么还‘仇恨年年长相似’？你有什么可恨的？”
他学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融融秋阳烘在身上，果然舒服，他不由得半眯了眼睛，懒洋洋道：“为赋新词强说愁。”
许多年以后，有一个人写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流传千古。世人不知道，跨越时空的阻隔，他竟也有同样的感慨。果然“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么？
“怎么，不信？”他侧脸望她，眼神迷蒙如醉酒。
她本来是信的，现在不信了。他的眼眸虽黑，虽深，可依旧骗不了人。只是方才那一瞥，她已知道，他有心事。那心事说也说不得，道也道不明。她便不再过问。
“你们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远处，一名衣饰华丽的女子领着数名随从迤逦而来。
李煜立即起身，变换了笑脸迎向她，柔声唤她：“蔷儿。”
这便是周蔷，李煜新过门的妻子，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大周后。据说她贤良淑德，颇具才华，与李煜琴瑟合鸣。今日一见，李歆不禁感慨，果然美艳绝伦，又不失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不过最终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妹妹——小周后。
温柔地目光停留在李歆身上，李歆赶忙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她便微笑着颔首，算是见过。她给人的感觉是有距离的，温和，但并不亲切。
李煜与周蔷站着，李歆也只好站着。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周蔷在说，另外两句是李煜应和她的，至于李歆，就完全插不上话了，站在一旁，像个陪衬。她站在那里，想，今天陆清又没有来。
“过两天，我们去长江边上钓鱼。”
耳畔响起李煜兴奋的声音，李歆还是有点晃神，直到周蔷捏了捏她的手，她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在想什么？”周蔷微笑着问她，声音仍是温和而疏离的。
李歆笑道：“没什么，你们说话我插不上嘴，走神罢了。”
周蔷的笑容有点僵硬，仿佛不满她的解释。李歆不解，她不是合该给他们当陪衬的，能站在这里那么久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要“尽职尽责”？想归想，说却是不会说出来的。
李煜插话进来：“那你听清我刚才说什么了么？”
李歆笑道：“听清了，过两天去长江边钓鱼。”
反正到时候他会派人来下请帖，此时听清不听都无妨。
李煜又道：“你一定来。陆清呢，怎么不见陆清？”
他四下张望着，按理说这样的场合中陆清总是与李歆在一处的，今次却诡异，遍寻不见她的踪影。
“别找了，她不在。”李歆道，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最近都不见她。”
李煜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他跟李歆亲近，对沉默寡言的陆清亦是照拂有加。
“怎么，你们竟不知道，陆清已经许给了冯家，不日便要嫁过去了。”周蔷突然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李歆蹙起眉头问道。
“都快半个月了。”周蔷神情讶异地望着更加讶异的两个人。
仔细回想，陆清确实是从半个月前开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的。李歆蹙起眉头，奇怪这么大的消息自己竟然全然不知，更奇怪的是连陆清都不跟她说。这里面，该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吧？她的心头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冯家？哪个冯家？”李煜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太好。
“还能有哪个冯家？就是那个冯家咯。”周蔷含含糊糊地道。
一霎间李歆觉得很奇怪，因为她觉得李煜看周蔷的眼神很不同寻常，那是一股恨意，一股狠劲，仿佛欲杀之而后快，仿佛她带给了他巨大的痛苦而他终将加倍奉还一样。
李歆光是在一旁看到，已经后背生凉，反观周蔷，却仿佛浑然不知一般，依旧笑得温婉，只是有些忙着转移话题。
如果她不是因为不满自己的丈夫如此关心别的女人的话，那么，李歆只能说她的演技和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至于究竟是哪一种，李歆也无法判断，好像也跟她没什么太大关系。
离开郑王府的时候，李煜专程出来送，落日的余晖照下来，淡薄的金光中，他和李歆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落寞。微风拂过，可以听到远处秦淮河畔柳浪声声。入了秋，温暖如金陵城也渐渐起了凉意。
“请回吧。”李歆望着他，想笑一笑，那笑容却不似往日那般从容。
“我再送你一送。”李煜垂着头，坚持，声音听着如同风声呜咽。
“再送就送到家了。回吧回吧，反正再过两日就又见到了。”李歆道，心里却是空空的。
他抬起头，望着她，喉结松动，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声长叹。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要说是他，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今日一别，是否就会像陆清一般，再也回不来了。
陆清要嫁的，是朝中重臣冯延巳的儿子，嫁过去之后也不是留在金陵城中，而是要随夫婿去江北的凤州。
如此一来，就是隔江相望了。她走后，再见一面有多难，李歆想象不出，只是知道，想在她走之前见上一面都是奢望了。就这么流散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不知不觉间，她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
“你一定来。我去接她，我亲自去接她！”李煜攥紧拳头说道。
“好。”她答应着，她相信，她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秋日垂钓不如春日惬意，却另有一番景致。极目望去，茫茫一片浊水色，大块的铅云在水与天的交界处堆积，缓慢地向这边移动，气势磅礴如大军压阵江风急劲，茫茫潮腥气扑面而来，李歆在外面站得久了，满脸湿黏，被吹得晕晕乎乎的。
“怎么站在这里？”李煜从船尾转到前面来，一见李歆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地站着，赶紧拉她回船舱。
李歆任由他拉着，脚步有些虚浮，脸被吹得红扑扑的，嘴角挂着笑，精神还好。她是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只是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
船舱里熏着香，暖烘烘的，李歆一进门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周蔷闲坐吃茶。她的身旁总有三四个人伺候着。
刚打过招呼，就听见陆清在船尾叫喊：“快来快来，又上钩了！”
李歆和李煜连忙跑出去，只见着绯红襦裙的陆清蹲在鱼竿旁冲他们招手，兴奋得脸通红。船尾架着五根鱼竿，此时铜铃已经响成一片，雇佣在船上的渔人们忙不迭地上前去收杆，他们经验丰富，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李歆和陆清在一旁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还不如自己钓鱼来得好玩。”李歆感慨道。
“没错，这样虽好，却少了趣味。”李煜附和着。他蹲下来，看着鱼篓，里面已经有了大大小小十来条鱼，离了水，正一边扑腾着，一边瞪着圆而无神的眼睛，好像是在瞪他。
他霍地站起来，有些嫌恶地挥手，喊道：“拿走，拿走，快拿走！”
同蹲在一旁的李歆和陆清都抬头，大惑不解地望着他，不晓得他缘何突然发起了怪脾气。
“是，小人这就拿下去命厨子做，请问大人要吃个什么做法？”
船上的渔人都是临时在江边雇来的，因此并不知李煜等人的底细，见他们着锦穿绫，佩金戴玉，只道他们是显贵人家。金陵城中官富云集，没事也都爱上江边来钓鱼，也爱雇船雇渔夫们打下手，并不稀奇。
“我要吃……”李歆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李煜打断。
只见他长叹一声，神情凄然，语气悲切，道：“都放了吧。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见之犹怜，又何苦再造孽？”
李歆看看他，再望望身侧的陆清，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顿时被染成了灰色。现实总是残忍的，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
彤云已经飘至头顶，掩去了最后一丝日光，天色顿黯，风力却更盛几倍，吹得人都有些站不住。云层翻滚着，碰撞着，条条银蛇在其间穿梭，间或一两道响雷在头顶炸响。旁人言语根本听不清，耳畔只有风声夹杂着
李煜拎起鱼篓来到船舷处，一翻手，一篓鱼重归江中。
渔人们则各归其位，摇橹的摇橹，升帆的升帆，转舵的转舵，声声呼喊应和着：“回航啦，要落大雨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心有戚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