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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梦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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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母后坐在床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睛哭得红肿。见我醒来,母后眼中立时恢复了光彩,笑着将我拥入怀中,转而却又哭了起来。
平日里,母后一向是端庄的王后,和父王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但阿元曾悄悄地告诉我,若母后来我寝宫时,我恰好在睡觉,她总会坐到床边,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拿着毛巾,轻轻地给我扇风擦汗。
可我每次睡醒的时候,却从没看见过拿着扇子和毛巾的母后。
阿元小心翼翼地解释:“殿下睡眠好,常常睡上一个下午,王后事务繁多,大多在床边驻留半个时辰,就不得不先行离去了。”
我的睡眠确实很好,常常会做各种美梦,可我醒来后却一个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酣睡时母后的照料。
可今日不知睡了多久,竟做了一个吓人的噩梦,即使醒来也清晰地历历在目。
母后唤着阿元,快端一些清粥来。
我才发现自己确实饥肠辘辘,肚子瘪瘪的,隐约咕噜噜地叫着。接过清粥,抬眼却见到了两对金鱼似的肿眼泡灼灼地望着我。阿元的眼睛,红肿得不逊于母后,看来她也担心我,而掉了不少眼泪。
其实,不过是太困了,睡了一觉,她们二人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我突然想起睡前和父王的对话,忙用目光在殿中寻找莫秋的身影。
似会了意,莫秋上前问道:“殿下可有何吩咐?”她站在那里,完好无损的样子,看来父王是践诺了。
我放心地将碗中的清粥吃了个干净,母后才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现在是何时辰?”我问。
“申时。”
我有些吃惊,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果然我的睡眠奇好。
“孩儿已经睡了十日了,可吓死本宫了。”母后心有余悸地说道。
睡了十日?之前新年的时候守夜,然后倒下去一口气睡了两日,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一觉就睡了十日。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挺神的,应该算得上是个挺特别的公主。若有一天各国的公主比一比谁睡的时间最长,我想自己十日的眠期,拔个头筹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那噩梦突然又清晰地浮现在脑中,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感觉这长长的一觉,似乎睡得并不安生。
母后离开后,我叫过阿元,打听我昏睡这十日里,可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阿元后怕似的拍着胸脯:“别的事情,阿元哪有心思理会。殿下,您可真是吓坏了奴婢,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却怎么都唤不醒。好在有大国师,设坛施法,驱走了鬼怪,让殿下得以安然醒来。”
鬼怪?我梦中确实是被一个恶鬼掳走,胁迫我嫁给他,原来竟是真的?从小虽听过很多怪力乱神的传奇故事,但真的遭遇鬼怪,还是生平第一遭。这一次出宫,想想还挺值,有了好多个人生首次的离奇际遇。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像是打开了闸门,再也关不住了,比如出宫。
我身体恢复得很快,便觉得这宫中的人和事,怎么看都是刻板无趣,心里长草了一般地想要出宫。
母后当然不允,怕我再有意外。
我不知是随了谁的倔强,不让出宫就绝食,以命相胁。
我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馋猫,对各种美食压根儿没有抵抗力。大国师曾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将来会是个胖子。我母后不会卜卦,每次见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也说我将来会是个胖子。可我眼看着就到了及笄之年,还是精瘦的样子。我虽然私下里更加肆无忌惮地胡吃海喝,但表面上还是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自己做好了一国公主的表率。
可现在为了出宫,我却狠心地拒绝了所有最爱吃的美味。
其实,父王和母后也很倔强,这应该就是我倔强的根源。而在倔强双方的对峙中,我还没有来得及显现出更加清瘦的端倪,母后就松了口,答应了我出宫的请求。只是必须是白日里,要乔装成平民,还要带上众多的暗卫、影卫,不许超过一个时辰。
这都不算事儿,我一口都答应了。
然而,自从知道身边潜藏着影卫,我放屁都小心了许多,怕一不小心崩到了藏在暗处的侍卫。毕竟,人躲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万一一个屁过去,正崩在人脸上,还不得被熏个半死。
我觉得,自己的顾忌越来越多,人活得拘泥又造作。
然而,当我终于再次站在了清河桥上,融入在摩肩接踵地人流中,感受着丰都的热闹和繁华时,我觉得自己还有着自由的灵魂!
哇!!!这清河两边的集市绵延数里,鳞次栉比的摊位,琳琅满目的奇物,汹涌如织的人潮,蔚为壮观!
我如鱼得水般地在人流中穿梭,感受着市井里的快乐,只觉得十几年来在宫中的日子,真是蹉跎虚度了。
先来一碗小馄饨,再尝一盘小春卷,那酥酥脆脆甜甜的小点心叫干嘣儿,快来一袋!这拉着丝甩着线的糖,看上去软软的,入口却立即变成了脆的,嚼起来并不很甜,却是香香的。大油锅里炸着圆滚滚的肉丸子,捞上来立即塞到嘴里,舌头被烫的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但牙齿却被外焦里嫩、香喷喷的丸子完全征服了……
我很快吃得走不动道了,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惋惜了起来,只能意犹未尽地望向莫秋:“唉,我这肚子也太小了,才吃了一点儿儿而已,就装不下了。算了,先去看看那些各国传来的稀奇小物件,消消食儿,一会儿再接着吃!”
抬眼就看见身边恰好是一个少年货郎,他手中拿着一柄小扇子,但见他手腕轻轻一抖,那扇子竟变成了一朵花儿。又见他手腕一抬,那朵花儿竟变成了个小葫芦。那货郎又轻甩了一下,小葫芦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小公鸡。虽然翻出的花样不过都是纸质的,但依然让我爱不释手。
我刚掏出银两打算扔给货郎小哥,就见一中年女子拉着个男孩也凑了过来。
女子问:“这纸千样怎么卖?”
货郎小哥:“五文钱。”
女子闻言,牵起男孩,转身欲走:“太贵了,集市那边才卖二文,算了,咱们去那边买。”
少年货郎有些急了,忙喊住那女子,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了两句,然后那女子竟然就掏钱买了一个。
我有点儿好奇,遂问莫秋:“看清没?那女子花了几文?”
“两文。”莫秋笃定地回道。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问货郎小哥:“怎么卖?”
那货郎小哥伸出五指:“五文。”
“可你刚卖给那个女子才两文呀!”我指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忿。
那货郎小哥却不承认:“谁说得,我这东西是自己亲手做的,难做得很,少五文不卖,刚刚那女子也是五文买的。姑娘,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何必和我计较这几文钱呢?”
可我为什么要比别人多付几文钱呢?想想心里就不太舒服:“刚那女子不是说集市那头才卖二文吗?莫秋,我们去那头看看。”
少年货郎又急了,看此时摊位前没有其他人,便小声说道:“哎呀,姑娘,你也太会讲价了,我这是亏本呀,算了,拿一个吧,薄利多销,走走量,就当交你一个回头客了。”
我没太听明白:“啊?白送我一个?”
货郎小哥,翻了个白眼:“二文钱卖你一个!”
我花两文钱买了一个小玩意,但却无比的开心,原来这就是讲价?用少于货郎的叫价把东西买下来,竟是如此的有趣!于是,我一发不可收拾,沿着街铺,一路扫货,一路砍价,不多时,讲价的技艺就迅速地纯熟了起来。
一回头看到莫秋抱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已经有些吃力了。
我兴致减了些,于是唤上莫秋离开了集市,转而去阿水那里,看看她是否劝好了新娘,也将买到的小物件送些给她。
虽然只是夜里走过一次,可莫秋却仍是用最短的时间,就找到了阿水家。
白日里看去这街道两边的房子虽然简陋,却大多修葺整理地规整,只有阿水家放任着破败的屋舍,桀骜不驯地立在那里。
那扇破门,轻轻一推,便毫无意外地从门框上掉落了下来,“哐当”一声跌在地上,扬起了一层尘土。狭小的屋内,站在门口便一览无余,阿水并不在家。
莫秋进去查看了一下,回报的时候竟有一丝忧色:“殿下,灶台是冷的,且炉膛内没有燃过柴禾的灶灰,屋内均匀地落着一层浮灰,看来这屋内已经多日没有人住过了。”
“阿水最是机灵,是不是怕那新娘的婆家找来,还避在那间断壁残垣的废屋里?我们过去看看吧。”
刚踏出破屋,迎面却遭遇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跛脚男子。
说他古怪,不是因为跛脚,而是因为他看到我,似吃了一惊,马上转身折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