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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杀鸡儆猴 ...

  •   阿水惊呼:“侠女官爷,您这是?”

      我摊手回道:“人是好不容易救出来的,怎能看她再回去送死。阿水,我看你口齿伶俐,所以托付你件要事,就是劝劝这位姑娘。让她知道,这世上虽值得爱的人很多,但排在第一位的,还是爱自己。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是天字一号的大傻瓜。”

      我在宫中无聊的时候,看过很多话本,其中不乏牺牲自己、拯救苍生的侠士的故事。但我不赞同这些侠士的作法,苍生是否值得救?自己的命是否没有苍生的命重?我虽现在还想不清楚,可总觉得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下结论的事情。

      阿水把胸脯拍地啪啪响,语气坚定地保证道:“放心吧,侠女官爷,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一定把她劝得明明白白的。”然后,又转头朝着莫秋灿然一笑,“嘿嘿,我这舌头有用吧,可剁不得!”

      我被阿水逗得笑出声来,对她也生出了几分兴趣,便随口问道:“阿水,你这名字叫起来非常顺口,爹娘给你起这名字,可有什么缘故?”

      阿水摇头,神情却忽然落寞了起来:“我没见过爹娘,我是阿婆在河边捡来的。阿婆说,我当时被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盆里,顺流而下,就飘到了阿婆的手边。所以,我是上苍给她的礼物。因为我是从水里得来的,所以阿婆就叫我阿水了。其实,阿婆起名的时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我是躺在小木盆里的,她当时觉得叫阿盆,也挺好。我现在想来,真是庆幸,多亏没叫阿盆,听上去奇奇怪怪的。”

      我虽没说出口,但心里竟更喜欢“阿盆”这个名字,觉得千万人中一定是个独一份儿的存在。而且发音的时候,和“阿呸”的口型一模一样,每次喊名字都似乎在吐出心中浊气,诟病世间的花言巧语。

      眼瞅着在宫外也呆了大半夜,这是我第一次私自出宫,却一直到现在也没被逮回去,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并长此以往按此套路深夜混出宫来。可若此事已经败露,估计宫里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阿元的眼泪也该漫成河了。所以,无论怎样,都是时候回去了。

      我起身和阿水道别,可谁想到,莫秋的道别方式却与众不同。

      她单手擒住阿水,冷脸斥道:“拿出来!”

      “哎哟,哎哟!侠女官爷,轻点儿!您的本事,我一清二楚,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二位面前造次,我这也是习惯成自然,真是控制不住!”阿水一边呲牙咧嘴、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一边从怀里向外掏着东西。分别是我的荷包、我的令牌、我的手帕、我的香囊、我的……我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在身上!

      我一一从阿水手中接过原本揣在我怀中的各种物件,感叹着阿水神不知鬼不觉移物的本领,简直不逊于王庭戏院的戏法师。

      “麻利些,快点儿!”眼见着阿水把我怀中的物件都还完了,可莫秋依旧冷脸催促她,继续往外掏东西。

      我想,阿水也是被生活所迫,才做这些不义的营生,这些物件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并不贵重,而对于她,也许是一顿饱饭,或者是一件新衣。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年纪尚小,应该给她改过的机会。但若是向莫秋这般,既让她归还我的东西,还要搭上自己的财物,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经历,一定让她很长记性,所以也未尝不可。

      我眼见着阿水不情不愿地,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些珠宝首饰。

      “出门的时候,路过送亲的马车,顺手拿的。不过,这可不是给我自己拿的,是给那新娘子的,她逃出来一个人也要过活,当然需要钱了。”阿水话音越说越低,她知道以我和莫秋的见识,自是不会相信她的说辞。

      我示意莫秋放开阿水,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珠宝,反而将自己的荷包也放到她的手中:“那麻烦阿水照顾那新娘了。我刚刚的嘱托,阿水定能办到,对吧?待她醒来,这些银两一同交给她吧,让她自行谋个出路,好好地活下去,为自己而活。”

      “你若是敢贪下这钱财,我一定回来剁了你的舌头。”莫秋用惯常波澜不兴的语气,平静地补充道。

      阿水听了莫秋的话,下意识地一激灵,立马捂住了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本已走出了破屋,却突然想起了一些叮嘱,转身望向阿水:“那些金银首饰本就是新娘的东西,你莫要贪下,但我荷包里的银子,你可以留下一点儿。对了,你头上的羽毛很别致,可公主真的不戴这个。”

      说完也不待阿水回话,我和莫秋便疾步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中。

      我一边走,一边和莫秋商量:“既然丰都的百姓如此爱戴我,那画像的买卖也别便宜了旁人,咱们自己搞起来,第一手的独家场景,再附上亲笔签名,一定好卖!当然了,如果加钱还可以提专属祝福。有钱能使磨推鬼嘛,本宫为了钱多写几个字,算得了什么呢?对了,画师选个擅长人像的,能画出本宫的飘飘仙姿,至少也得画成人形吧……”

      我且行且唠叨了一路,终于与一队疾行而来的王庭侍卫迎面遭遇。

      果然,出宫这事儿,还是败露了。

      大半夜的,我的寝殿内外,灯火通明。

      一向早睡的父王和母后,此时却精神抖擞地端坐在殿中,面上是不怒不喜的沉静,一副惯常的王室派头。

      可我心里清楚,今年的月俸,即将离我而去。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跪了下去。

      母后先开口问道:“可有受伤,亦或惊吓?”

      我摇头。

      母后面露怜惜:“别跪着了,赐个垫子,坐着吧。”竟然没提扣月俸的事情,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父王问:“怎么出去的?”

      我老老实实地答道:“混在戏班里出去的。”

      父王看向旁边统领禁军的将军:“王庭的守卫竟是如此形同虚设?”

      那将军当即跪下:“末将失职,甘愿受罚,请王上降罪!”

      父王摆了摆手,便有人上前卸下了将军的兵刃和铠甲,将其押了出去。

      父王又问:“贴身的护卫,为何没跟着公主呢?”

      话音刚落,“啪”地从檐上跃下一黑衣人,规规矩矩地跪在父王面前:“卑职失职,甘愿受罚,请王上降罪!”

      父王又摆了摆手,亦是有人上前卸下黑衣人的兵刃,将他押了出去。

      我知道自己是今晚的罪魁祸首,正收敛存在感,缩在角落里,但见这黑衣人,很是眼生,便忍不住悄声问莫秋:“我的贴身护卫,除了你,还有别人?”

      莫秋点头,悄声回道:“还有影卫。”

      “影卫?”

      “就是暗地里,偷偷保护殿下的人。”

      这影卫的存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来不禁一身冷汗。我平日里挖鼻孔、抠脚丫、放屁、磨牙等等诸多窘态,岂不是都被他们看了去。

      于是,我忧心忡忡地问莫秋:“我洗澡的时候,他们也在吗?”

      莫秋点头:“会安排女影卫。”

      我放心地点头:“妥当。”

      父王继续不急不缓地一个个揪着失责的官员们训问,我在角落里如坐针毡,这杀鸡儆猴的场面我虽看过几次,但当这被儆的猴还是第一次。

      我想,问责完这些官员,最后一定会轮到我,月俸一定会扣,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责罚呢?禁足?我就没放过足,一直被圈禁在宫中。杖责?王兄远在千里之外,我是唯一公主,父王狠得下心来,母后也不会答应。抄书?与其说是罚我,还不如说是罚阿元,她现在已经练得下笔如行千里,字写得飞快了。

      我对可能的责罚手段一一排除之后,心中顿觉轻松不少,却忽然听到父王唤了莫秋,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我抢在莫秋之前,开口道:“父王可想知道,儿臣今日出宫,看到了什么吗?”

      父王不语,但看向我的眼神,却是示意让我说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沉吟半晌,才下定决心,继续说道:“儿臣今日在宫外片刻,遇到了两个和儿臣差不多年纪的少女,都是我邶国的子民,一个是穷困潦倒的孤女,一个是被家人卖掉即将陪葬的新娘。”

      “所以呢?”

      “儿臣发现,邶国真实的样子,和宫中听到的描述大相径庭。臣子们畏于君王的威严,只敢捡好的事情奏报,让父王了解到偏颇歪曲的所谓真相。儿臣想当父王的眼睛和耳朵,给父王多看一面邶国的样子。”

      “大胆!”父王大声喝道,面上蓄满了怒气。

      我记忆中还从未见过父王如此生气,他总是泰然自若、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哪里触怒了父王,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失了神,竟忘了俯首认罪,以求从轻发落。

      回来的路上,我就感觉到身上隐隐涌起腾腾热气,聚到头顶,撑得脑袋微微发热。直到此时,更觉得两颊燥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渐觉得无力起来。眼皮似灌了铅般的沉重,逐渐抬不起来。

      我想,自己一定是太困了。就在即将睡过去的时候,我拼尽全力撑起一丝清明,向父王问道:“父王可记得之前对儿臣的允诺?”

      “允得多了,你是指哪句?”

      “父王曾说过,莫秋可以只忠于我一人,完全听命于我,这是留给我的一丝希望,我并不是活在一个完全紧闭的枷锁中。所以,莫秋今日之事只是恪守本分,尽忠职守罢了,她没做错什么,请父王不要责罚。”我用尽所有力气,说完这段话,然后眼皮便再也睁不开了,整个人瞬间没了意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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