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9、祭司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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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暗沉，死亡神殿也仿佛浸没在黑暗中。
　　之前伊西斯不在殿中时，格洛乌斯还可以经过外殿去往别处，如今，伊西斯的身形刚刚进入神殿范围，神殿中昏蒙的雾气便瞬间散尽了。可这只让一切愈加难以分辨，因为黑暗笼罩了一切，就连窗外依稀透入的星光也被吞噬殆尽。
　　不，不止是光，就连一切代表着生命的喧嚣也远去了。格洛乌斯抱着伊西斯走在殿中，只觉得一切声音都被风化腐蚀，就连靴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都渐渐微弱，安静得好像从不该出现。
　　有了祭司的神殿像是彻底活了过来。
　　格洛乌斯摒住了呼吸。
　　他越是接近内殿，那压迫着他、让他难以呼吸的东西也就愈发明显——
　　那便是死亡本身。
　　生者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充斥着格洛乌斯的心房，可明明恐惧至极，格洛乌斯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一下比一下跳得缓慢，就连思维也像被这无边的寂静延缓，迟钝得像一台太过老旧的机器。
　　一时间，格洛乌斯竟忘了自己手中还抱着伊西斯。他遵循着进入之前的想法向着无边黑暗走去，只觉得自己竟像是走了几天几夜。曾经殿内的那些廊柱雕塑不见踪影，无边的恐惧和孤寂袭上了心头，简直让人忍不住嘶声大吼。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格洛乌斯木然往前走着。他的心跳已经慢到难以忍受，手脚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猛然被脸颊上微凉的触感惊醒。
　　伊西斯捧住了格洛乌斯的脸。
　　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颊，轻柔的吐息吹拂在颈侧，这些再微小不过的生命体征像是挽救了溺水之人的那一根绳索，猛地将格洛乌斯提出了死亡的水面。格洛乌斯惊醒般拼命喘息着，近乎停滞的思维终于转动起来，眼前也出现了除了黑暗以外其他的景象。
　　——那是一片黑暗中发着光的伊西斯。
　　细瘦的手臂、温柔的眉眼，伊西斯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盈盈的白光，他像是深深海底一颗皎皎的明珠，在一片尸骨的污泥中孤独地发亮。格洛乌斯无法言说此刻的感受，在这一刻，在这死亡的领域里，伊西斯无限接近于真正的神明。因为他的碰触，所有恐惧都离格洛乌斯而去。
　　伊西斯捧着格洛乌斯的脸，轻声问：“你怎么了？”
　　被这语声一碰，格洛乌斯这才回过神来，冷汗瞬间湿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杀机隐藏在察觉不到的地方，被屏蔽的危机感应在伊西斯的碰触后终于解封。格洛乌斯毫不怀疑，再过两个呼吸，他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格洛乌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人们总是再三告诫“绝对不要进入拥有祭司的神殿”：哪怕祭司并无杀人之意，被祭司激活了的神殿中蕴含的法则也足以毁灭不受保护的任何生灵。
　　是伊西斯的碰触救了格洛乌斯。
　　死亡面前，一切外物都不再有意义。刚刚经历了一遭死亡的格洛乌斯头一次在伊西斯面前去除了全部伪装，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伊西斯的问题，而是静静凝视着伊西斯，在心中慢慢忖度。几个呼吸后，格洛乌斯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抬起头，环顾起周围的景色。
　　果不其然，周遭已经不是格洛乌斯记忆里的神殿了，那些破旧古老的石柱消隐无踪，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格洛乌斯脚下的石板也被一望无际的水面代替，它随着格洛乌斯的动作泛出一层层涟漪，却偏偏映不出任何一道投影。
　　这才是死亡神殿真正的样子。
　　格洛乌斯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不认为伊西斯有杀他之意；但他也不感激伊西斯的想救，因为毫无疑问是伊西斯引发了眼前的一切。
　　但正因为伊西斯一无所知，这现象背后的意味才更加恐怖。
　　——没有刻意布置、也未经过蓄意呼唤，眼前的神殿仅仅因为回应伊西斯无与伦比的天赋便已变得与白日截然不同。法则如此深刻地在此处显露，以至于整个神殿都因此进入了生与死的夹缝，它自然而然地排斥除了伊西斯以外的所有人，以至于与伊西斯灵魂相连的格洛乌斯都被差点被这份排斥推入死亡。
　　此时此刻，格洛乌斯头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了伊西斯作为祭司的才能。
　　哪怕所有祭司都能在所属的神殿中发挥出远超平常的力量，可不是每一个祭司都能做到眼下这个地步。对于大多数祭司来说，他们的到来只是让神殿的力量更盛一分，如同锦上添花般，为神殿的廊柱多加一道法纹，同样，神殿回馈给他们的也只是更快的施法能力、更强的恢复力、甚至只是不受侵犯的能力。
　　如今，眼前的神殿被整个激活了。死亡的规则散布在神殿的每一个角落，整个神殿都为伊西斯苏醒。也正因此，伊西斯承受着整座神殿的尊奉。如果其他祭司只是受到所属神殿的增益，那么伊西斯在整间神殿的地位便只低神明一头……
　　可伊西斯现在只是个刚刚经过遴选的低阶祭司啊！
　　他还未曾将自己的灵魂与侍奉的神明共鸣，他也未曾触碰神殿内的法则之书。在“微尘、浸暗、辉光、至高”祭司的四大阶级中，伊西斯还只是最普通、最低级的微尘，任何一个中位祭司都可将他肆意碾压，他对法则的理解更是近乎于零。
　　但他已经受到了神明如此的厚爱。
　　拥有着这样可怕才能的人，大概便是此地巫族盼了数百年的启明星吧。
　　是能够登临巅峰，以至高祭司之位庇护一族的启明星。
　　格洛乌斯不免想：你要是再早来十年该多好。
　　出奇的，格洛乌斯心中没有过多的遗憾和愤怒，大概因为他从不愿将一切推诿于人，故而仍能维持内心的平静，他已决定自救，便不会怨恨他人来得太晚。
　　怀里的伊西斯还在等着他的回答，格洛乌斯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太久，他迅速收敛心神，再睁眼时眼里已是一片温柔。
　　“这是神明的恩赐。”格洛乌斯半跪下去，让自己脸上带上了震惊又茫然的表情。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让伊西斯以一种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屈起的膝上。格洛乌斯道：“神恩浩荡，您的到来激活了神殿内的法则，是我实力低微，竟没能承受的住……”
　　这样说着，格洛乌斯露出了些失落的表情，低声道：“我给您丢人了。”
　　伊西斯因为这句话坐正了身体，他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是我不好。”他顿了顿，坦白道：“刚刚……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好累，就睡着了。”
　　“……您说笑了。”
　　但伊西斯并没有说谎。
　　事实上，伊西斯也很有些奇怪。他警惕性一向很高，平时连深眠都不敢，更何况是在行路的过程中忽然睡得失去意识。而他几个小时前才遭受了怪物的攻击，此时应是最为戒备的时候，怎么可能突然就沉入了睡眠。
　　……不，比起睡着了，那更像是“死”了。
　　就像是伊西斯在斯莱特因大沼泽中被沼泽狼袭击过后的感觉：疲倦得睁不开眼，连痛楚都渐渐远去，手脚像是有什么很沉很重的东西拽着，心里却又模糊地明白一旦闭上眼就再也不会痛再也不会累。
　　所以也不害怕，所以也不想抵抗，所以就闭上了眼睛。
　　那一次，伊西斯没有真的死去，这一次，伊西斯也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可是，为什么呢？
　　伊西斯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格洛乌斯的脸色太难看了，伊西斯觉得他似乎不该在此地多呆。而伊西斯自己又没有真的死亡，那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更何况，伊西斯隐隐感觉得出：格洛乌斯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自己。
　　无论是尊敬也好，青涩也罢，即便格洛乌斯一切都表现得无比自然，伊西斯还是隐隐感到了怪异。但伊西斯其实能够理解格洛乌斯的戒备的，他甚至觉得格洛乌斯的抵触理所当然——谁让伊西斯是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又生来无法使用黑魔法。
　　又会有谁想要与伊西斯这样的废物命运相连？又怎么会有人对伊西斯这样无泪的怪物倾注感情。
　　因此，伊西斯什么也没问。
　　伊西斯看了看格洛乌斯有些苍白的脸色，决定让格洛乌斯先行离开。不管格洛乌斯是回去休息也好，还是去做之前偷偷去做的事也罢，伊西斯愿意给格洛乌斯想要的自由。伊西斯有自知之明，他从不期望从一开始便凭身份从格洛乌斯那里获得全然的信任与爱。
　　格洛乌斯是伊西斯命运相连的骑士，伊西斯愿意付出全部的耐心与努力去争取格洛乌斯心灵的归属。
　　也许格洛乌斯现在还不爱他，但伊西斯至少不想让格洛乌斯现在就讨厌他。
　　这样想着，伊西斯跟格洛乌斯约好了明日凌晨来接，目送着格洛乌斯一步步走向了神殿无垠的黑暗中。
　　格洛乌斯的身影渐渐远去了，伊西斯耳边忽然传来了门扉开合的声音，伊西斯因此知晓了格洛乌斯的离开。他也转过身去，走向了身后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书本。
　　那是记录了死亡的法则之书。
　　它有着暗沉冰冷的封皮，骨茬般森白的书页，翻阅它、理解它，伊西斯就踏上了一个祭司真正的旅途。
　　伊西斯跪坐在水面上，翻开了第一页。
　　霎时间，伊西斯的身躯向后仰去，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贯穿了他的头颅。伊西斯惊愕地睁大眼，手里的书“啪嗒”落在了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