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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祭司 7 ...

  •   9

      不知从何处来的元素束贯穿了伊西斯的眉心。
      伊西斯茫然地仰着头,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见了红的白的液体从眉心的空洞喷溅出来,热乎乎地糊了自己满脸。元素束强大的惯性带着伊西斯向后倒去,伊西斯的表情凝固在惊讶的状态上,几乎在瞬间便堕入了死的深渊。
      死亡来得如此轻易迅捷,直到他的“尸体”摔倒在无垠的水面上,伊西斯才惊醒一般从一片黑暗中找回了自己。
      刚刚发生了什么?
      躺在冰冷的水面上,伊西斯急促地喘息着。他满眼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眉心仍然焦灼似的痛。死亡带来的余韵让伊西斯浑身发抖,他努力挣动着手脚,用指尖去触自己的眉心,却只摸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而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刚刚喷溅而出的血液和脑浆好像从不存在。
      是幻觉吗?可痛楚是真实的。
      攻击从何处来?可这广阔的领域内一切沉寂,唯一的生灵便只有伊西斯自己。
      如果说伊西斯做错了什么才受到了法则的惩戒,那么这段时间内伊西斯唯一做的就是翻开了法则之书。但阅读法则之书本就是祭司的本职,伊西斯刚刚的所作所为根本毫无错误。
      不,还有一种可能。
      仰躺在水面上,伊西斯的心里有了模糊的猜想——
      理解死亡法则,便是要一次次体会死亡么?
      这样想着,伊西斯费力地撑着身体坐起身来,试图去触碰刚刚落下的书本。可在他捧起书前,伊西斯眸光一扫,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已有一寸浸没在水中的双腿。伊西斯原是跪坐在水面上的,不知何时,那原本稳稳托着他的水面无声无息地吞没了他的脚尖,沉默地亲吻着伊西斯赤luo的脚踝。
      伊西斯动作一顿。
      像是彻底放弃了隐藏一般,直到此时,水液的冰冷才如附骨之疽般顺着小腿爬了上来,伊西斯盯着那悄然上涨了一寸的水面,忽然站起了身。他撩起裤腿,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刚刚被黑水浸湿的小腿。那里一片麻木,几乎感觉不到手指按压的触感,它摸起来冷得像冰,像是已经被冻得彻底坏死。可表面上,那里依然莹白如玉,甚至在伊西斯愈加用力的按压下泛出斑斑点点的青紫指痕,仿佛只是被暂时切断了小腿处的知觉。
      这是领悟法则的副作用吗?不,这更像是因为进度过慢而带来的惩罚。
      越来越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这伤害可以治愈吗?
      如果继续下去,这样的惩罚是否会积累?
      对于任何一个知晓恐惧的人而言,现在离开、容后再计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去找格洛乌斯打听情况也好,查阅过往资料也罢,只要肯花时间,总能找到更稳妥的办法。伊西斯却不这么想,他习惯了在危机中生存,更习惯了自己解决一切,他抱着那好似永远也捂不暖的法则之书,只在片刻的思考后便重新跪坐了下去,竟打算不管不顾地就这么继续下去。
      催促着伊西斯继续下去的是辉光祭司的态度。
      正如格洛乌斯所说,辉光祭司在整个巫族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祭司有“微尘”、“浸暗”、“辉光”、“至高”四个等级,去掉金字塔尖的“至高”,“辉光”几乎是一个祭司能够达到的最高等级。而之前遣“人”拜访伊西斯的那位之所以能以“辉光”一名作为自己的个人封号,正是因为他的强大受到了整个阶层所有祭司的认可。
      但这位祭司之所以特殊,却不仅仅因为他远超同侪的强大,更因为他对整个巫族肆无忌惮的恶意。如果伊西斯所记不错,辉光祭司最出名的那一场祭祀正是以整个巫族三省之地做为祭品,生生将十数万笃信着他的巫族当作了取悦神明的晋身之阶。
      在丰裕女神的操作下,十数万巫族的血脉和灵魂被熔炼重铸,制成了浓缩了半个巫族意志的血红宝珠。整个巫族本就风雨飘摇的地位因此雪上加霜,以这宝珠为基点,欢愉之神介入了魔法与元素的体系,将这发源于巫族的力量体系套上了枷锁。从此以后,无形的绞索被套在了每一个巫族身上,包括女王在内的所有巫族再不能登临实力的巅峰。
      而这个结果,时任巫族光辉大法官、又身为女王挚友的辉光祭司再清楚不过了。或者说,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导向这样的未来,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一切,换来了自己仅在神明之下的崇高地位和更进一步的强大实力。
      辉光祭司,是所有巫族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叛徒。
      上百年过去了,这仇恨未曾有丝毫冲淡。甚至伊西斯前往神殿前也收到了“抹杀辉光”的任务,哪怕女王自己怕也不曾期望过伊西斯能够刺杀成功。“微尘”与“辉光”的差距太大了,更何况伊西斯还是不会黑魔法的废物。而对于伊西斯,辉光祭司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在这以地位决定一切的万族神殿,多得是人愿意以伊西斯的性命向他谄媚。
      蝼蚁尚且偷生,在这种情况下,伊西斯是应该反抗的。
      伊西斯唯一能够依赖的便是自己在祭司一途上的天赋。如果说“微尘”还只是一颗可以被上位祭司肆意碾压的碎石,那么“浸暗”至少已经成为了只能折辱不能随意抹杀的石柱。伊西斯需要学习,他至少要努力过。
      他才刚刚拥有了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能带着格洛乌斯一起死。
      坐正身体,伊西斯重新摆出了久经训练的端庄坐姿。他再一次翻开了书页,而后果不其然再次经历了另一种死亡。
      这一次,伊西斯甚至没能倒下。
      压抑不住的痛呼从他喉中溢出,伊西斯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狼狈地满地乱滚,可他依然痛得弯下了腰,泪水一滴滴落在法则之书上,又顺着古旧的封面滚落水面。
      在如镜的水面上,伊西斯看到了浑身溃烂的自己。
      □□崩坏扭曲,眼中泪水涟涟,伊西斯却依然能冷静地抽离自己,他看着自己掉落的皮肉,判断出了自己这次经受的是何种攻击。
      伊西斯想:这一次,是“繁花”啊。
      ——肌肤如花绽放、骨骼如叶抽离,承受诅咒之人将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化的每一分每一寸,直到最终化作一从粲然狰狞的血肉花朵,才能陷入永恒寂静的死亡。
      说来也巧,这是伊西斯的父亲卢奈发明的诅咒,而伊西斯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繁花”了。
      在伊西斯还没被放弃的岁月里,为了激发出伊西斯的负面情感,卢奈曾为伊西斯亲手施放过“繁花”咒诅,直到伊西斯差点真正死亡才将将终止。那一次,伊西斯整整被抢救了三天三夜,而卢奈离去时深深的厌烦无比清晰地存留在受的脑海里,直到现在依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想起。
      托法则之书的福,伊西斯当年没能承受到最后的诅咒,这次终于有机会品尝到底了。
      现在的伊西斯已经不再惨叫了,事实上,从头到尾,他也只在最开始时叫了那么一声。对伊西斯而言,一切习惯了就好。拜他的出身之赐,伊西斯对这样的折磨甚至称得上驾轻就熟。他只是木然地跌坐在那,看着自己的血肉凝成一朵又一朵艳丽的玫瑰,旧的很快凋零,新的又很快绽放。
      要是能够借此学会如何去恨就好了,伊西斯模糊地想。他试着按着当年的教导引导自己的情绪,可也许努力太过了,伊西斯总是下意识把一切当作任务去完成,心中除了完不成任务的无奈,只有一片波澜不惊。所有情绪像是被覆盖在了厚厚的冰层之下,无论伊西斯怎么说服、责骂、劝说自己,他心中也只有如霜似雪般的平静。
      伊西斯安静地闭了闭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的眼眶中生出最后一朵玫瑰,伊西斯才终于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相比伊西斯刚刚经历的一切,死亡简直是种恩赐了,也许正是因此,这一次,伊西斯用了更长的时间才苏醒过来。
      和伊西斯猜想的一样,这一次“死亡”让水面上涨到了伊西斯的膝盖,伊西斯整个小腿都浸没在了水面之下。阴寒刺骨的冷意沿着脊柱攀爬,伊西斯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他唇色惨白,浑身上下的气力都被抽离,他头痛欲裂,仿佛□□之内的灵魂都因刚刚承受的几次死亡发抖撕裂。
      今天,我还能再承受三次。伊西斯默默地想。
      他喘了口气,有些疲倦地再次翻开了法则之书。
      霎时间,烈火席卷了伊西斯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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