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65、逃离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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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西斯训练的时候，格洛乌斯却没去干他该干的事。
　　他往后殿的方向只走了几步就转了回来，心神不定地等在了正殿门口。
　　泪水从伊西斯眼眶里涌出的样子深深刻在他脑中，尽管伊西斯已经多方位地证明过这并非出自悲伤，可格洛乌斯却依旧难以释怀。伊西斯的泪紧攥着他的心，格洛乌斯没法就这么轻易放过。
　　他在门口焦虑地等着，反复考虑着该怎么询问情况。可没教他等多久，不到半个小时，伊西斯就安然走出了正殿。
　　伊西斯见到格洛乌斯时也不由怔了怔。
　　“不去休息吗？”他问。
　　格洛乌斯仔细打量着伊西斯，见他十分平静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他随便找了个“我想和你一起”的理由，就轻轻松松哄着伊西斯和他一起回到了侧殿。
　　现在的侧殿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各种功能分区逐一取消，堆放的资财药品一一下发。原本拥挤的内殿因此变得空旷，地上除了两个硕大的法阵外就只有格洛乌斯和伊西斯休息用的软床。两座法阵层层叠叠地嵌套在一块，一端堆着成山的低阶草药，另一端却放了几个软垫。伊西斯和格洛乌斯手牵手走到了法阵中央，待伊西斯在软垫上坐好，格洛乌斯才去另一端开启了阵法。
　　蚕食风蚀的声音轻轻响起，那声音就像空旷的谷底忽然刮起了冷风。你能听到风擦过岩壁、削过土石时那种呜呜咽咽的幽响，看似清冷低柔，却能揉弄地形，将最坚固的岩石也塑成它想要的模样。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那高高的草药山一厘厘降低，磅礴的生命力奔涌而出，以至于竟化成能够被肉眼看到的亮绿色，从草药所在的地方涌出，沿着阵纹蔓延，最终又汇聚到伊西斯与地面接触的肌肤。
　　伊西斯舒服地闭了闭眼。
　　羽蛇血脉虽强，却不是万能的，更不能永无止境地只出不进。事实上，幼年期本该是羽蛇幼崽们积累进食的时期，哪里会像伊西斯这样，天天压榨着血脉潜力，最后竟到了连手臂擦伤都无法愈合的程度。
　　对伊西斯来说，如今的“治疗”更像是一种输入，像是饿了许久终于吃到的一顿大餐。
　　于是伊西斯坐着坐着，慢慢就躺了下去，后来干脆把脸也贴在阵纹上，竭力汲取着来之不易的“营养”。
　　格洛乌斯看得心软，干脆拖了块绝魔毯子垫在地上，也躺在了伊西斯身边。毯子不大，却能防止格洛乌斯不小心抢去伊西斯的生机，格洛乌斯把手脚都缩起来，小心地不让自己接触到绘着阵纹的地面。他凑过去，怜惜地亲了亲伊西斯苍白的脸颊。
　　这样缩着，格洛乌斯没觉得怎样，伊西斯倒是不舍得了。无论怎样，蜷缩着躺下都不是什么舒服的睡姿。伊西斯很快坐起身来，顺便把格洛乌斯也拉起来，转移话题般问：“我们还有空间石没收好……现在弄一下怎么样？”
　　格洛乌斯心里暖乎乎的，他亲亲伊西斯的额，也不拆穿他。
　　这下子，格洛乌斯终于相信伊西斯没事了。他笑着说：“好啊。”
　　格洛乌斯笑眯眯地取来了空间石。
　　空间石这样的东西是有些娇贵的，为了拥有更大的可用空间，便牺牲了许多自身的稳定性，若是不能在稳定的空间通道中穿行，就很容易被空间裂隙撕毁，连带着里面储存的东西一块灰飞烟灭。
　　格洛乌斯和伊西斯这只委实说不上什么上等品，里面的空间大小先不提，单说稳定性就比同类物品差得多。它对身周空间的稳定性要求也就极高，可偏偏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是要逃离万族神殿的，更没什么稳定的空间通道使用。
　　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带走他们的家，就需要一些额外处置。
　　也亏了伊西斯在阵法制器上颇有心得，才能一眼看出稳定这块空间石的方法。说到底，这东西只不过是“破碎空间”和“空间附着物”的组合，若是当前附着物不足以为其上的空间提供保护，那么就换一个新的便是了。
　　说真的，还有什能比以防御为主的格洛乌斯更稳固、更懂得保护？
　　伊西斯用指尖小心地挑着从空间“石”上剥离出的符文，小心地贴在了格洛乌斯的手背。而格洛乌斯温柔地注视着他，在符文终于拓印完成后为他捋了捋鬓发。
　　浅淡的光晕逐渐隐没在格洛乌斯的肌肤下，伊西斯专注地感应着空间碎片附着的情况，待一切反应良好，才小小松了口气。他低头亲了亲格洛乌斯烙印着符文的手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们刚得到这枚空间碎片时的事。
　　那个时候，格洛乌斯说了什么呢？
　　他说：“不可以不想。”
　　伊西斯，你不可以不去想你的未来。
　　伊西斯垂下眼睫，轻轻蹭了蹭格洛乌斯的手。
　　也许是之前迷梦之途里的经历，也许是刚刚训练的内容，也许是明日注定惨淡的未来，此时此刻，总是满脑子计划的伊西斯难得想了些称得上“多愁善感”的事。也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曾经格洛乌斯百般努力才为他树立起的对未来的渴求，如今已经被死亡彻底摧毁，而曾经格洛乌斯曾千方百计才让他深信的“你可以拥有我”，也在几个小时前被他彻底放弃。
　　伊西斯也幻想过未来，可他知道，为了能够真正拥有未来，他必须放弃自己的未来；伊西斯也曾满怀希望，可他明白，为了真正的希望，他必须放弃自己的希望。
　　可以说，格洛乌斯曾经给予他的、属于人的感情，如今都已逐渐淡去。伊西斯无法不为格洛乌斯感到不值，同时又不得不为他感到庆幸：庆幸他将来不必再做无谓的付出，庆幸他以后不必再与伊西斯这样注定丧失人性的怪物呆在一起。
　　……身为死亡的祭司，伊西斯必将与死亡为伍。之前种种死而复生的经历已经暗示了伊西斯晋阶后会获得的神赐天赋。如果伊西斯所料不错的话，伊西斯以后还会死很多很多次。只是死而复生从来不是没有代价的，到了那个时候，伊西斯又会变成什么样？
　　不是怪物，也胜似怪物。
　　伊西斯心平气和地想：格洛乌斯不该在这样的怪物身上浪费时间。
　　伊西斯捧着格洛乌斯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指尖。
　　他又想：乌///尔能够离开真是太好了。
　　而格洛乌斯看着他，忽然开了口：“也许我们可以不那么着急。”
　　与越发平静的伊西斯不同，格洛乌斯一直处在说不出的煎熬与焦虑中。
　　越是为离开准备，格洛乌斯就越是不安。他承认自己的怯懦，他不否认自己的恐惧。他害怕再一次看到伊西斯停止呼吸的模样，他畏惧失去伊西斯已经超过了失去那些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族人。
　　格洛乌斯隐隐感到：命运的天平已经立起，而它的两端分别放着此地巫族和伊西斯的生命。现在离开，他的族人们必能存命，因为伊西斯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拯救他们；如在死亡神殿龟缩，伊西斯可以紧闭大门保全自己，但他的族人们却会被视作伊西斯的弱点，承受敌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但……
　　格洛乌斯喉结动了动，他还是想选伊西斯。
　　他卑鄙、自私、无耻，明明人的性命是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可比起那些已经浸入黑暗的灵魂，他更想要伊西斯活着。
　　格洛乌斯轻声劝说:“你快晋升了不是吗？晋升中阶浸暗后就有了归融还界的资格，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到多姆大陆，谁也不能阻拦。到时候让希斯他们躲在空间石里就行了，要是安排得当……”
　　“乌/////尔。”伊西斯轻声打断了他，“你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格洛乌斯躲闪着伊西斯的目光，嘴里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假如……我是说假如！也许我们不该这么悲观……”
　　他知道伊西斯肯定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敢想象伊西斯会怎样看他。
　　他以为伊西斯会对他失望，伊西斯却只觉得甜。
　　格洛乌斯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的性命？不，才不是。
　　是太阳一样的英雄，将他的光洒在了黑暗中的怪物身上；因为那丑陋的怪物曾经哀求地向他伸手求救，他便毫不犹豫地回应了那怪物的请求。
　　在族人亲友、半生的愿景，与怪物一样的伊西斯中间，格洛乌斯选了伊西斯。
　　伊西斯也想选格洛乌斯。
　　难道伊西斯当真就没有一点私心、全心只想着救助巴德尔、救助这些巫族吗？
　　当然不是。
　　伊西斯也想救格洛乌斯。
　　他听到过格洛乌斯的痛哭，看到过格洛乌斯绝望后的失态，他知道了格洛乌斯怎样浸泡在“无能为力”的苦水里，甚至不能说一声苦累。也正因此，伊西斯才更加清楚，只要他们呆在这里，无论呆上多久，能够凭借体悟法则变强的只有伊西斯而已。纵然可得一时的安宁，格洛乌斯却会被永远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方寸之地。
　　这里没有格洛乌斯变强的通道，也没有能够让他晋升的阶梯。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格洛乌斯空度的年华就越久。时间长了，格洛乌斯与伊西斯的差距只能越来越大，就算伊西斯能一次又一次救助格洛乌斯，可伊西斯现在知道了，只有肉///体上的救助是不够的，格洛乌斯的心仍会一次又一次品尝痛苦，无法挣脱。
　　昨夜仍伏在格洛乌斯背上时伊西斯就在想了：要如何分担格洛乌斯的痛苦呢？
　　可他又明白，无论何种法阵、魔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能够解决一切的妙法不在这小小的死亡神殿之内，在外面广阔的自由天地。
　　只有离开了，格洛乌斯才有向上的可能；只有离开了，格洛乌斯才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也只有离开了，格洛乌斯才能与他的家人亲友继续亲近信任地生活在一起，不再有伊西斯这个绊脚石。
　　逃离万族神殿，其实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与伊西斯这样的怪物在一起有什么好？伊西斯宁愿格洛乌斯活在更光明的地方。
　　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忘记了伊西斯也没关系，伊西斯选格洛乌斯心念通达地活着，去见识大千世界的万千奇景。
　　伊西斯慢慢挨到了格洛乌斯的怀里。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格洛乌斯。他没再去反驳格洛乌斯，而是把脸贴在了格洛乌斯的颈侧。他感受着格洛乌斯有力的心跳，软声道：“乌////尔，再给我讲讲我们的未来吧。”
　　格洛乌斯低叹了口气。
　　明明一直想要逃走的人是格洛乌斯，可伊西斯的信念竟仿佛比格洛乌斯还要坚定。格洛乌斯知道自己又一次劝说失败，也只能无奈地揉揉眉心，搂住了伊西斯。
　　“这是在撒娇吗？祭司大人？”格洛乌斯揶揄地问。
　　伊西斯想了想，竟点了点头。
　　“嗯，在向乌////尔撒娇。”伊西斯仰起头，坦率又依恋地看着格洛乌斯，“多爱爱我吧，我也很爱很爱你。”
　　格洛乌斯听得一怔，而后控制不住地扭过了脸。
　　脸上的热度随着伊西斯的话语一点点爬升，格洛乌斯无论多少次也无法习惯伊西斯这样直率的话语。他恼羞成怒地咬咬伊西斯的耳尖，忽然意识到本该安慰伊西斯的他又一次成了被伊西斯安慰的对象。
　　“既然你这么说了，就再说一遍好了，”格洛乌斯咕哝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格洛乌斯清了清嗓子：“我们出去以后现在斯莱特因西领地落地，在沼泽中长着芦苇的地方落脚。凭你的身份，斯莱特因的人也不至于驱逐我们。帮巴德尔解毒是第一位的，待他的事完了，我们就先靠卖武器法袍攒攒材料，再帮他们落落户。”
　　“然后我们就冒险去，不带他们。”
　　“我们往北部走，那里气候冷，高阶的族群也少。带上帐篷、暖石、再想办法保养一直狼犬看家护院，我们造几个冰屋，想办法住到塔尔诺家族附近，他们与龙相伴，必定需要一大批护理药物。到时候我们开个杂货铺子，主卖魔药，副业回收龙鳞，再用收来的龙鳞、龙甲什么的做点护具，低价卖给当地的冒险者……”
　　“到时候得弄个二层带小院子的房子，”格洛乌斯说，“一层做商铺用，后院用来处理材料，二楼我们自己住。屋子里可以种点葱叶芝兰草，也省得买调料了。当然，我们得先用租的，我听他们说，北地的物价不怎么贵，还有成型的镇子，除了自然环境极端艰苦，几乎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咱们每个镇子都住两年，等选出周围环境最友好的再定居，把咱们的家落在那。”
　　“到时候我们的狗应该也长起来了，不冷的时候就坐狗雪橇去看极光，冷的时候就住进空间石里的房子。我们想办法多种点菜，在那边这种东西搞不好很珍贵……”
　　“要是我们没法一起离开呢？”伊西斯低声说：“你知道的，我得留下断后……我可能会晚一点。”
　　“那我就在斯莱特因领地里等着你，”格洛乌斯毫不犹豫地说，“你也快晋升了，不是吗？十年、二十年，只要你不来找我，我就会一直等你。要是三十年了你还没来，我想尽办法也要来找你。”
　　这个时候，又变成格洛乌斯安慰伊西斯了。格洛乌斯极认真地教育伊西斯：“离开这里是需要一百四十息不假，但你也别太傻了，提前一点也没关系。如果辉光那王八蛋真的来了，你就逃，立刻逃回死亡神殿，知道了吗？你活着，我才能活，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把落脚点选择斯莱特因领地？你知道的，斯莱特因最讨厌这些祭司，别管怎么逃出来的，只要逃到了斯莱特因的领地，我们就能没事。他们不敢追到斯莱特因领地上的，明白么？一百四十息只是个估计，说不定根本不用那么久。说是要断后，也别那么死心眼儿，早一点没什么的，人活着最重要，知道不知道？”
　　“我劝不动你，可你要记住，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格洛乌斯低“哼”了一声，咬着伊西斯的耳尖，含糊地说，“不许死，不许伤，要想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听到了没？”
　　伊西斯追问：“那你呢？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格洛乌斯说，“等你的时候，我会先在那里考察。我会买好房子，养着我们的狗，在后院里种上你用得着的草药。希斯那帮子人眼光不好，我会和他们住在至少三条街远的地方，免得他们烦人。我还会想办法多弄几个传承，这可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我可没忘。”
　　“总之，到时候你回来享福就好了，我会选好合适的地方。等你回来了，我在前面干活，你就抱着我们的狗崽捻糖吃。你想吃什么都行，我都做给你……你得来找我，知道么？不许东想西想，你就想，等我们都出来了，我们就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哪怕不用魔法，到什么偏僻小镇去卖面包也行。我会攒好钱的，到时候开两个店也行……”
　　絮絮的语声中，伊西斯把脸埋在了格洛乌斯怀里。
　　要怎样形容此刻在伊西斯心中涌动的情绪呢？如此酸胀，如此激荡，以至于伊西斯眼眶酸痛，不听话的躯壳竟又要流下泪来。
　　满足……这是满足吗？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满足”了。
　　满足于格洛乌斯为自己筹划的未来里有他，满足于格洛乌斯即将过上真正喜乐的生活。满足于格洛乌斯将和他的亲友团圆，满足于格洛乌斯不必再深陷无能为力的绝望。
　　伊西斯偎在格洛乌斯怀里，用力闭上了眼睛。
　　一定能出去的，他想，我一定、一定会送你出去。
　　“我也爱你。”伊西斯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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