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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出发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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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诞日那天,他们如约出发。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格洛乌斯在前面开路,而伊西斯在后面守护。事先布设好的法阵被一路补全,封禁的力量让归属万族神殿的职业者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值得依靠的力量。热闹像是升腾的云烟,只在欢愉圣所上空盘旋,而如今的万族神殿里,只有一片杀机盎然的悄寂。
      辉光祭司派来的追随者们在阴影中被抹了脖子,直到他们被死亡感召时,眼中仍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迷茫。真该感谢他们的主人直到现在也没给他们一点尊重,以至于明明距离高阶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却只能居住在下仆们建造的临时居所。而那临时居所又算得了什么?没了赖以防身的魔力,临时居所那点防御对伊西斯大概只比一张羊皮纸略厚一点。
      没了他们的阻碍,格洛乌斯和伊西斯的行动堪称毫无阻碍,唯一的问题只在于那些仍在神殿中逡巡的执器者。
      ——维持秩序、规整法条,确实是执器者的职责。可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在神诞日这样的日子里,他们本该悄无声息地藏在他们的老巢,静静地假装他们所有的人手都到了欢愉圣所向神明俯首。
      想想看,欢愉之神那样喜爱欢闹的神灵,怎会允许有人在庆典进行时还冷眼旁观。祂恨不得所有人都在他的地盘上为他庆生,哪怕是地位超绝的裁判庭也不例外。
      ——哪怕裁判庭有着与祭司们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升级方式,哪怕他们在万界万族的势力绝不比祭司们弱,哪怕他们在万族神殿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理论上不该被主神钳制,可欢愉之神不在乎这些。
      神诞日对祂来说不仅是彰显力量的时刻,也是一项为祂提供力量的重要祭礼。数千名强者的欣悦代表着强大的力量,而欢愉之神从不会放过每一个变强的机会。
      裁判庭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祂。哪怕监控万界秩序是他们的职责,可谁也不想平白惹上一位神灵做敌手。这届裁法者利益至上的风格决定了裁判庭能屈能伸的态度,能不招惹敌人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张狂地露出指爪。
      但如今,往日的习惯被抛到了一边,裁判庭非但没按惯例展现出温顺的姿态,反倒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队又一队执器者。他们一队队、一行行地执斧而过,竟像是提前知晓了什么似的,在几处空间薄弱之地反复巡逻。
      难道此时的万族神殿中有着裁法者不惜触怒神灵也要拿到手的利益?
      ……这简直就像是他们早知道了格洛乌斯伊西斯会在此时逃亡,所以才忙不迭地洒出网来,在格洛乌斯伊西斯的必经之路等着鱼儿入入彀。
      他们也确实没有找错地方。
      执器者们把手的数个空间薄弱之处中,正包含着格洛乌斯和伊西斯选好的突破口。
      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反悔的余地。但好在两人事先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预案,眼前的状况自然也在其中。根据先前的讨论。格洛乌斯伊西斯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头行动:伊西斯冲在最前,强杀了驻守在突破口的敌人,而格洛乌斯带着族人们快速布阵,争分夺秒地撕开了一个足够三五人同行的空间裂隙。
      濒死的敌人释放出了求援的信号,一队又一队执器者向着这个方向涌来,格洛乌斯和伊西斯一人选了一个方向,并肩阻挡着越来越多的敌人。事先设好的禁魔法阵起了大用,让这场以二对多的战斗不至于太狼狈。而伊西斯超绝的武技更如定鼎之音,生生保住了同行的所有人。
      族人们一个个冲进裂隙,格洛乌斯和伊西斯则落在最后。直到最后一人也进入了裂隙,格洛乌斯终于松了口气。他正打算拽着伊西斯一同离开,遥远的天边却传来了一声雷鸣似的巨响。
      与此同时到来的,是来自伊西斯的庞然巨力。
      格洛乌斯被一把推入了裂隙之中。
      在格洛乌斯愕然的呼唤中,他眼前的景象倏忽一遍。在裂隙消弭的最后一瞥里,格洛乌斯看到了伊西斯眼中浮光般掠过的不甘。
      ……和他身后那个窈窕丰腴、美艳得令人见之难忘的身影。
      “伊西斯!”格洛乌斯失声唤道。
      他下意识向着空间裂隙所在的方向用力撞去,却一下子扑了个空。伊西斯于那瞬间加强了此处空间壁障,用实际行动催促着格洛乌斯赶快离开。
      格洛乌斯却仍心有不甘。
      他在地上一个翻滚就直起了身,看着自己穿出的方向,咬紧了牙关。他几乎就要强行撞开屏障冲回去,却又被身后的朋友一把拽住了衣摆。
      “格洛乌斯!”持着战矛的战士哀求地喊。
      她言语中大概带了什么安定人心的暗示,格洛乌斯动作一顿,被惊惧笼罩的神智骤然一清。他扭过头去,正看到满身是血的希斯,和她背上一动不动的巴德尔。在他们身后,是十数年来一直仰视他、渴求着他、信任着他的族人们。他们一言未发,未曾催促、也没哀求,可那样饱含着希望的沉默本就是种无法抵抗的力量。
      远方,敌人的援军正源源不断的聚拢,格洛乌斯知道,后面的路上,必定还有绝不止息的一路追杀。若是只留这些人在此,他们必定会被围格洛乌斯致死;即便格洛乌斯现在回去,他也无法救下他的爱人。
      格洛乌斯握紧了剑,口中满是鲜血的味道。
      淡金的纹样从他肌肤下一点点浮出,格洛乌斯终于还是调转了方向。
      “我们走。”
      低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格洛乌斯压下心中爆燃的恨意,带着身后的族人们,冲向名为“自由”的方向。
      而在另一边,面对着缓步走来的“辉光祭司”,伊西斯深吸了口气。
      他深深地看着那婀娜的身影,看着她从淡转浓,从虚幻变为现实,像是要把敌人的身影深深刻在脑中。
      以轰鸣的巨响为背景,辉光祭司一步步走到了伊西斯的面前。
      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浩瀚的天穹仿佛也被这样的声响撕裂。一切都在黯淡、抹消,连天空上悬挂的太阳也在爆裂、然后走向衰亡。死亡的力量带来了昏昧的雾气,在那昏黄如血的雾气中,本该隐藏在正面与背面之间的欢愉圣所在云端时隐时现。
      不甘示弱般,欢愉圣所中爆出了如梦似幻的光。
      乐声四起、虹光大放,飞花、落雪、酒香、佳肴、人们异口同声的尊崇同时响起,权与爱的馨香在天空的另一边飘荡。极度的喜悦蒙蔽了人们的心智,为了留住这样的快乐,好像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一个又一个气息恐怖的存在因此踏出了圣所,他们张牙舞爪地冲向昏蒙的雾气,又被雾气轻易吞没。激烈的战斗声响起,又降低成死寂;各色魔法的光芒噼啪闪烁,又黯淡成昏黄。死亡与欢愉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对搏,法则的对撞几乎撕裂了世界。
      此时此刻,即便伊西斯不在现场,他也猜得出欢愉圣所中发生了什么。
      ——神战。
      这样剧烈的法则冲突,唯有神明之间的战斗能够引动。如今几乎要把此地化作死国的死意,甚至只是欢愉圣所中溢出的微不足道的力量余波。但这已足够将所有不够强却又身在神殿之外的人化作血水,最起码,伊西斯不用再担心身处万族神殿外围的格洛乌斯会遇到什么像样的攻击了,在神战结束前,不会再有人能踏出万族神殿核心一步。
      ……这也让辉光祭司的出现更加不合情理。
      “祭司大人,”伊西斯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暗暗加固着身后的空间封印,一边若无其事地询问,“欢愉圣所里恐怕不平静吧,您就这么离开,合适吗?”
      女人扭动着红唇,露出一个笑来。
      “为什么不呢?”像世间所有剧毒之物一样,直到此时,辉光祭司依旧美得刺目,她的语声像是流淌着蜜糖,缱绻地像是挽留她依依不舍的情郎,“我再不来,你不就要走啦?”
      美人娇俏地皱皱鼻子,挽挽蓬松的长发,撒娇似的道:“再说了,你不就是死亡祭司吗?我来找你玩,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这也是在为吾神分忧啊。”
      至少有六级的分////身,打不过。
      伊西斯冷静地判断着。
      他垂垂眼睫,又很快抬起。他站在敌人面前,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攻上,反倒十分好奇似的开了口,像是忽然谈性大发,要与他的敌人谈上三天三夜。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西斯看着辉光祭司的眼睛,平静地问,“你看不惯我,必定有你的理由。可我不明白,一时的恨意,真的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吗?”
      “所谓祭司,是与法则相融之人。可当前方的道路上已有一位神明时,神明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法则的化身。越是理解法则,就越接近神灵的意志,若是不加区分,就会连‘自我’都消融。所以,祭司供奉神明,依靠神明,用敬奉神明的这份信仰作为锚点,将自己与神明区分开来。”
      “若太虔诚,就会被神明吞噬。若是渎神,就会被神明用神罚撕裂。神灵与信徒从不是相依相靠的同伴,信徒和神明分明是试图互噬的仇敌。两者间的平衡全靠法则维系:若是信徒对神明的贡献超过了神明赐下的宠爱,法则便会削去神明的力量,为信徒补全神明未曾给他的那部分;若是神明对信徒的宠爱超出了信徒应得的部分,信徒的自我便会被神明一点点消磨,直到化作神明的化身。”
      “哦?所以呢?”
      像是被伊西斯刻意放慢的语速逗笑了,欢愉祭司笑着说:“这可真是了不得的理解啊,是不是?”
      辉光祭司粘腻的目光淌过伊西斯的身躯,那是一种屠夫看待肉猪的眼神。小孩子玩弄昆虫时也多是这样的眼神,天真的、亮晶晶的,却满含着残忍的好奇,可以随身撕掉一条腿,也可以轻巧地挑出虫子的脊椎,会为了虫子的挣扎感到新奇有趣,更会为虫子的死态感到由衷的满足和喜悦。
      辉光祭司就这么期待地看着伊西斯,满足而又开心,像是看着一项期待已久的礼物。以至于她竟然还捧场地夸了伊西斯两句,像是在夸奖路边的野狗居然也学会了作揖:“真厉害、真厉害。很多人到了高阶才能发现这一点呢,看来我之前的‘照顾’也不是全无作用,丑东西,不谢谢我吗?”
      她轻笑道:“来,说说看。小废物,你还发现了什么?”
      回应她的却只有伊西斯平静的目光。
      没有一丝被激怒的迹象,伊西斯缓缓调整着呼吸,轻声道:“所有人都以为你疯了,因为你几乎放弃了自我。那些人认为你的信仰已经到了狂热到与神明不分你我的地步,我却觉得,你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就是要这样,你是故意的。”
      “无论是刻意提前的神诞日,还是肆意挥霍神明的宠爱、甚至对不属于你的祭司下令,你都是故意的。”
      伊西斯抬起眼,清亮的目光像是锋芒毕露的刀锋。他的声音近乎耳语,却让辉光祭司头一次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伊西斯笃定地道:“你就是想要亏欠神明,你就是想要被神明吞噬。”
      “那一位想要吞噬你,你也正想要反过来吞噬他,所以你才……”
      “答错了喔。”
      这样说着,辉光祭司打断了伊西斯的话。她鼓励地拍了拍手,像见到一条突然开智了的蛆虫那样做作地“哇”了一声。
      “真不愧是他的种啊……”她笑着说,接着却扭头干呕了一声,又歉意地直起身,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抱歉,实在是太恶心了。”
      “本来想再耐心一点的……”辉光祭司叹了口气,显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但是,太恶心了。”
      “无论是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还是这张脸,都太恶心了、太丑陋了。好想撕烂、踩碎、剁成肉酱。真该被烧成灰烬,丢进深渊让怪物践踏一千年。”
      嘀嘀咕咕抱怨着,她又十分感动于自己的努力似的叹息:“天啊,我居然还和这种卑鄙的烂人说话了,我真是太善良了……真是的,只要想起我和你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就好恶心啊。”
      “为什么不去死呢?那张嘴巴,除了惨叫,也不该发出什么声响了吧?”
      这样轻柔地询问着,空中骤然浮现出数百根光柱。
      就仿佛那限制了许多人的禁魔法阵从不存在一般,它们以足以撕裂空气的速度投向伊西斯,却统统落空了。
      尖锐的爆鸣与风声割破了伊西斯的侧脸,伊西斯如风中摇曳的柳叶般自光柱间的空隙中翩跹而过。他轻盈地翻转着自己的身体,又有力地击落那些无法躲过的部分;他紧盯着辉光祭司的方位,做着几乎无有可能成功的反击。
      他将部分心神沉入死之法则,轻轻叩请他的神灵。
      “吾神在上,”伊西斯说,“我要开启进阶仪式。”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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