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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逃离 20 ...

  •   62

      伊西斯最终还是说服了格洛乌斯。
      理由无非也就是那些:前因、后果、天时、地利。
      前因自不必说,巴德尔的排异反应已是足够的理由。不及时离开的后果也很明确,除去巴德尔的命,还要考虑万族神殿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辉光祭司势力最强之地这件事。可以想见,格洛乌斯伊西斯在此地呆的越久,也就越被动,在下次神诞日到来前,辉光祭司有充足的时间将他们致于死地。
      能拿来威胁他们的东西从来不缺,光是每过几年便会进入神殿的巫族新血,便是他们无法不顾的对象。若是辉光祭司以那些孩子的性命做筹码,伊西斯又怎能不把自己的性命一并押上牌桌。
      还有现在仍在死亡神殿的那些人……辉光祭司能遥控舞女下一次毒,她就能做第二次。她在这里深深植根了几十年,手中握有的力量和权势都非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所能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无法确定她还有什么没用出的手段。
      说白了,格洛乌斯和伊西斯的弱点太明显了,能够威胁他们的东西太多了。留在这里只能带来暂时的安宁,若只是龟缩在此、祈求敌人的怜悯,他们只会迎来注定的死亡。
      逃出此地不仅是他们向来的愿望,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而两日后神诞日更是他们所能抓住的、最近也最好的时机。
      按着惯例,这场准备日久的祭典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为了彰显神明的伟力,这场祭典甚至不会在万族神殿的正面举行。在正与背的夹缝中,在欢愉之神力量最强的欢愉圣所,所有祭司都将卑躬屈膝,用自己弯曲的脊背取悦傲慢的神明,他们甚至会带上自己赖以支柱的最强武备,毕恭毕敬地向这千年以来的主神匍匐。
      神明欢悦了,也许会赐予一些满带着欢愉神力的恩赏,神明轻鄙了,或许随手就毁去他们积攒了千年的底蕴。不管想法如何,他们都将在神的领地欢歌、畅舞、将盛大的宴席摆满神座前的每一寸土地,就算信仰他神,他们也得忘却所有礼仪、尊严、将身为祭司的矜持轻易踩碎,用自己的丑态愉悦神座上的神明。
      而这场宴会的主持者,毫无疑问的会是近些年来最得宠爱的辉光祭司。她需得全心侍奉神明,以此彰显自己的虔诚。若是将本该倾注在神明身上的关注分给他人,那便是毋庸置疑的不敬。这种程度的不敬甚至配得上最苛刻的神罚,便是将打碎她的人格、将她化作无有思维的化身,也是她咎由自取,连她体内容纳的法则都会认可。
      对信仰他神的祭司而言,这场祭典是彻彻底底的折磨;对信仰欢愉的祭司而言,这是争抢神恩的最好时机;而对一心想要逃离的格洛乌斯和伊西斯而言,这又是多好的机会啊。
      没有了祭司们的万族神殿,迎纳了九成强者的圣所,在神诞日这一天,这座神圣庄严的神殿群内部将迎来百年一见的薄弱防守。在这一天,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最大的敌人将被牵制在盛大祭典之中,甚至无暇往他们的方向看上一眼。
      哪怕辉光祭司的确安排了后手……
      对,她的确安排了麾下称得上强大的追随者前来监视,但从这些监视者越来越懈怠的巡逻次数来看,他们早已对伊西斯这个监视对象放松了警惕。
      ——之前的净水之刑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个被净水之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有什么需要警惕的必要?而以辉光祭司如今的刻薄寡恩,她又有什么理由让她的追随者们战战兢兢为她效死?
      想想看吧,辉光祭司从不缺少敌人,单只净水之刑这一件事就充满了蹊跷。
      辉光祭司最终目的是在神诞日那天将伊西斯当众折辱而死,可之前的净水之刑几乎已经要了伊西斯的命。这几乎就在明示:还有一波高阶欢愉祭司站在辉光祭司的对面,不希望将伊西斯这样的肮脏之物带到欢愉之神的面前。比起取悦疯疯癫癫的辉光祭司,他们更想在神诞日之前就将“秽物”“清洗”干净。
      所以他们用了足以致死的净水之刑,所以这一场持续数十日的折磨居然没有人给伊西斯烙下“必须前去祭典”的强制契约。
      这其实很正常。偌大个欢愉神殿,怎可能让出身巫族的辉光祭司一家独大。出身高贵的祭司不知凡几,辉光祭司这样的人绝不会没有对手。说来也很可笑,哪怕她背弃巫族,带着满身鲜血投向了敌人,她的出身却让她永远不会被她的同僚们认可。
      重重牵制之下,纵然辉光祭司派来了手下最强的追随者又有什么用?他们既无法将一个信仰他神的祭司从所属的神殿中拖出来,也无法隔空喊话,让一个重伤濒死的人逃出他唯一的庇护所。
      想必这些追随者自己也知道,他们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意义。正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不必全心在意。
      而他们的松懈,正是格洛乌斯和伊西斯的机会。
      再加上之前格洛乌斯四处游荡时暗中刻好的法阵,哪怕是最强也不足为虑。因为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其实是伊西斯早就设计好的断后法阵的一部分。只要加入阵心、再添上寥寥几笔,那些仿佛无意中蹭上的划痕、裂纹,就会成为一个集禁魔、禁空、缓速为一体的强大法阵。
      这法阵对付掌握了法则之力的祭司没什么作用,对付这些各有缺陷的追随者却无往不利。他们的主人忌惮他们的能力而设下的各色限制,如今成为了攻破他们的最好切口。只有天才的伊西斯才创造得出这样的法阵,而这样的法阵只要存在着,就意味着他们注定无法突破伊西斯的阻拦。
      时机、阵型都有利的情况下,饶是格洛乌斯也无法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更何况格洛乌斯也不是不想离开这里,他之所以抗拒,只因为伊西斯如今已是伤痕累累,他无法不去考虑伊西斯会因此承受怎样的创伤。
      ——以实力而言,承担最多战斗的人只会是伊西斯。
      这一点,伊西斯又怎会考虑不到。
      作为整座死亡神殿里战斗力最强的存在,伊西斯自然要恢复万全了才能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伊西斯如今已经伤重得无法自愈,那么就只能依靠魔药了。纵然他们现在拥有的都是无法对伊西斯起效的低等草药,可也不是没有化低等为高等的办法。
      伊西斯拿出了一个提纯药力的法阵。
      至于为什么之前不用……多亏了格洛乌斯已日渐培养出了鉴识法阵的能力,他才能一眼便看出这阵法的缺陷,才让伊西斯逃过了被格洛乌斯捏着下巴逼问的下场。
      这法阵的消耗太大了。
      提炼过程中,药性的折损竟占了总量的八成。
      一百二十样低阶草药,最终只能凝成拇指大小的药力结晶,其中提供的药力,只够治愈伊西斯胳膊上的擦伤。这样提纯下去,格洛乌斯和伊西斯辛苦得来的一仓库草药只够伊西斯恢复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就算加上预计中伊西斯会被逐渐唤醒的自体恢复力,也只能勉强治愈伊西斯这些天积聚的旧伤。
      但也勉强够用了。
      有了这个阵法,格洛乌斯总算同意了伊西斯的请求。他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要是辉光祭司不顾一切也要来阻拦呢?”
      伊西斯想了想,回答道:“那你估计能比我晚死几个呼吸。”
      格洛乌斯无奈地笑笑,反倒放下了心。他抱着伊西斯,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起死吧。”格洛乌斯这样说。
      于是他们甚至来不及在伊西斯复活后惊魂未定地休息一场,一确定好计划,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各自的工作。格洛乌斯负责通知族人做好准备,进行逃脱前的查漏补缺,伊西斯则刻画法阵,将所有草药和武器按需分类。
      在此过程中,死亡之神保持了一贯的沉默,身为避世派神灵的祂对信徒的存在像是毫不在意,祂知道伊西斯总会归于祂,便无所谓伊西斯的所作所为。伊西斯向祂祈祷倾诉,祂便照单全收,伊西斯请求暂时地离开,祂同样无所谓地应允。
      对伊西斯来说,这算得上一种幸运。但与此同时,他也愈发思索起了死亡的意义,回忆起了从死亡中归来的感受。也正是这样不断的思考,让伊西斯发觉了之前一直被忽略过去的事实:死而复生绝非没有代价。
      上一次的代价很容易发觉,比对死亡前后的心路历程,伊西斯很容易便意识到他失去了“与格洛乌斯一起走向未来”的执念。
      那这次呢?
      这一次死亡之后,伊西斯又失去了什么?
      这个悬念,直到伊西斯帮着格洛乌斯融合“伊西斯之书”时才被解开。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所谓的“伊西斯之书”,就是伊西斯送给格洛乌斯的、汇聚了他前半生所得和小半块心脏才制成的工具书。它原本没有名字,毕竟伊西斯起名字的天赋着实不怎么样。但一到了格洛乌斯手里,它立刻就被刻上了伊西斯的名字。格洛乌斯待之如珍似宝,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它,甚至不愿将它放在保存严密的封印盒中。
      按着伊西斯的预想,这本书应该能帮助格洛乌斯觉醒第二天赋,甚至能将伊西斯的天赋也一并分享给格洛乌斯,但这一切建立在格洛乌斯已经吃透了书中内容的前提下。现在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供格洛乌斯慢慢研究,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书的能力,伊西斯决定提前将这本书融入格洛乌斯的身体,这样当伊西斯晋位浸暗、获得中阶祭司的神赐天赋时,说不定格洛乌斯也能一同分享伊西斯获得的能力。
      除此之外,考虑到这本书本身特异的材质,让它提早融入格洛乌斯的身体,其实也变相提升了格洛乌斯的生存力。伊西斯的心脏碎片做不到起死回生,却能让格洛乌斯更不容易进入濒死状态。
      怀着这样的想法,伊西斯征询了格洛乌斯的意见。
      ——融合的条件无法该动,要想骗过书,就先要骗过格洛乌斯自己。
      只有连格洛乌斯自己都骗过去,才能骗过“伊西斯之书”这样强大的全知之书。他们得让格洛乌斯认为“他其实已经理解过这本书的内容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想不起”,才能模糊融合的条件,提前将这本书融入格洛乌斯的心魂。
      这就需要对格洛乌斯的意识进行潜移默化地改动。
      按理说,伊西斯是用不了修改意识这样强大的魔法的,但他却有无需使用魔法也能做到的办法。
      迷梦之途。
      祭司专属的、能够随意修改追随者意识的时空间夹缝。
      伊西斯曾在初遇格洛乌斯时偶然进入过一次,也正是靠着它才知道了格洛乌斯穿越者的身份。窥人记忆不是什么称道的事,伊西斯向来把它抛诸脑后,如今到了需要的时候,它才又出现在了伊西斯的脑海中。
      但改动记忆不是小事,在用之前,伊西斯郑重地询问了格洛乌斯的意见。格洛乌斯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将更多时间用于盘问伊西斯晋升时会有什么危险。比起自身的安危,他像是更担心伊西斯会不把他自己当回事。
      伊西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懵了,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才想到要再强调强调把意识交给他人调整的危险。这却被格洛乌斯认为是在转移话题,惩罚性地亲红了伊西斯的嘴唇才堪堪放开。可怜伊西斯几番解释,才终于红着脸把格洛乌斯按在了自己膝上。
      格洛乌斯枕着伊西斯的腿睡了,伊西斯也闭着眼睛进入了迷梦之途。
      与上次相比,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多了许多映照着伊西斯的记忆之珠。
      它们如此美丽、如此巨大,在迷蒙混沌的环境里发着柔润的光。在这样深沉的黑暗里,简直如同月亮般高高垂挂,照亮了伊西斯所立的方寸之地。
      伊西斯怔了怔,从未想过格洛乌斯眼里的他会是这样。
      竟有这么好看,竟有这么温柔。
      伊西斯眼睫颤了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格洛乌斯眼中的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有这么生动又讨人喜欢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伊西斯绞紧了自己的手指,但他又很快清醒,逼着自己放松下来。
      伊西斯深吸口气,开始了自己的动作。
      银白的光从伊西斯指尖飘出,伊西斯字面意义上地“编织”着不存在的记忆。只是被他编制而成的不是衣物也不是竹篓,而是大片大片外表迷蒙却内里精细的雾气。他指挥着这团雾气轻柔地笼罩在不同的回忆之珠上,像在一片天空中点缀云霞那样仔细地调整它的分布。
      他慎之又慎地行动着,宁肯多费些精力也不愿对格洛乌斯造成一点损伤。他小心翼翼地为格洛乌斯塑造着虚假的回忆,竭力避免着记忆混乱的可能。
      当一切结束时,饶是伊西斯也不由松了口气。他隔空摸了摸记忆之珠中格洛乌斯微笑的脸,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因此而生的代价。
      ——这世上不存在真正无需付出的东西,所谓“没有后患”地修改意识,只不过是将这代价转移给受害人而已。或是让他们进阶速度变慢,或是在他们已经修成的法术中添加原本不存在的缺陷,随着修改幅度的不同,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同。
      而无论是怎样惨痛的代价,伊西斯都准备一出现就把它转移到自己身上。
      好在以伊西斯如今的修改幅度而言,这代价应当并不沉痛。
      果然,只等了片刻,伊西斯心中便隐隐生出了些许预感:如若承受代价的人是伊西斯,那么作为上位者的伊西斯便会每天随机获得一个小时的记忆混乱,可如果承受代价的人是格洛乌斯,那么事情便会严重得多了,格洛乌斯要承担的不再是记忆混乱,而是记忆抹消。
      作为巫族,能够引发记忆抹消的自然是感情。若是平日里擦肩而过的路人,自然没有触发代价的必要。反之,感情越是深刻,这代价便越容易被触发。只要这能够触发代价的感情比前一日浅淡一分,那么与那感情相关的记忆便会被彻底抹消。
      这其实是个极危险的代价——想想看,如果触发了代价的感情是仇恨呢?若是不慎忘记了仇人,仇人可会忘记他?
      可即便如此,伊西斯转移代价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虽然对格洛乌斯分析时总说辉光祭司不可能出现、二人逃生的概率足有七成以上,伊西斯私下里却仍是犹疑不定,总觉得辉光祭司会违背常理的前来截杀。毫无疑问,如果她真的来了,那么伊西斯能够和格洛乌斯一同逃出的几率便几乎如无。
      如果辉光祭司真的来了呢?
      如果伊西斯没能逃出万族神殿呢?
      如果逃出的只有格洛乌斯,他会怎样?他会不会耿耿于怀地一直等待,直到有朝一日,再也控制不住,为了伊西斯再自投罗网地杀回万族神殿?
      到那时,死去多年的伊西斯,又要怎么从幽深的死亡渊底爬出,去救他满心赤诚的爱人?
      便不提这个,难道让格洛乌斯独自一人焦灼地在外等待又称得上什么幸福的经历?
      是不是只有格洛乌斯彻底忘记伊西斯才是最好的选择?
      忘记了,就不会痛苦了;忘记了,才可能走向更好的未来。
      是了,格洛乌斯应该忘记伊西斯的,他最好忘了伊西斯。
      只有这样,得到了自由的格洛乌斯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伊西斯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也就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转移代价,只想了些办法,想方设法将这记忆抹消的对象改为了他自己。
      事实证明,伊西斯对格洛乌斯确实很重要,以至于这样的修改出乎意料地简单。想来也对,这就好比原本只卖青铜的东西用了黄金去换,买家只有高兴的道理,哪里还会再多设阻碍。
      处理好了代价的事,伊西斯也就大功告成。他离开迷梦之途,睁开眼,从现实中醒来。
      伊西斯拍醒了格洛乌斯。
      “有哪里不舒服吗?”伊西斯问。
      “没有。”格洛乌斯闭着眼睛说。
      对他来说,刚刚也就是睡了一觉而已,神清气爽,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哪怕现在清醒了,格洛乌斯细细回忆过去,也几乎找不到什么违和点,只觉得自己似乎很多时候都有奇迹般的顿悟,让他了悟颇多。
      不过嘛,所谓的“灵机一动”大都是难以捕捉的东西,那些瞬间的顿悟往往极难记住,总是在灵感爆发后不久逐渐流失,只在他心中留下朦胧的印象。但奇迹般的,格洛乌斯又确实觉得,那些知识他是懂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而就是这份“懂过”,让格洛乌斯有了融合“伊西斯之书”的可能。
      格洛乌斯将手放在了自己胸口,那里本来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但如今,书本消失无踪,他只摸到了自己温热的肌肤。格洛乌斯松了口气,放松地睁开了眼睛,他高兴地看向伊西斯,轻快的话语刚刚出口却又顿住。
      “我们成功……”
      晶莹的泪划过伊西斯的脸颊,顺着尖尖的下巴落在格洛乌斯的脸上,而伊西斯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甚至想不起去擦一擦。格洛乌斯屏住呼吸,伸出手,拭去了伊西斯面上的泪,他猛地坐起身,回身抱住了伊西斯,着急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伊西斯、伊西斯?”
      伊西斯这才回神。
      他呆呆地看了看格洛乌斯,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异状。他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向自己湿漉漉的指尖。
      “欸?”伊西斯茫然地问,“我怎么了吗?”
      格洛乌斯蹙眉担忧地看着他,用拇指轻轻拭去他滚滚落下的泪:“你哭了。”
      伊西斯显得更疑惑了。他擦擦眼睛,又努力感受了自己的心情,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心一如往常般平静,未曾泛起一丝波澜。他试着用指尖摘取光线,但推动魔力的过程同往常一样困难。他又询问格洛乌斯,而后打开了心灵相通的渠道,可体会着他感情的格洛乌斯也无法指认他此时的心情确属悲伤。
      伊西斯于是得出了结论:“可能之前伤到泪腺了吧。”
      接着他便推格洛乌斯去休息,自己则说要去修行。格洛乌斯皱着眉亲他的眼睛,被推了好几下才不放心地离开。而伊西斯直到走进正殿,才迟一拍地想起了所谓哭泣的原因。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次,死亡夺取的是“私欲”啊。
      想要被记住,想要被爱,想要给自己留一份不那么体贴的希望。
      ——想要他爱我,像我爱他一样,想要这份爱不会淡去,哪怕分离了他也能记住我们相爱的时光。
      死亡之前的伊西斯一定是这么想的吧,卑鄙地,贪婪地,却又每时每刻都这样暗暗渴望着。这份私欲如此深刻,以至于每一份骨血都融入了这样的渴求。哪怕死亡为他剥离了这份感情,本该无知无觉的躯壳却仍涌出了泪水。
      明明做出决定的时候如此轻易、甚至不曾有一丝犹豫……可为何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却无法止息?
      就好像这副肉躯比伊西斯自己还清楚,他刚刚亲手抹去了什么。
      格洛乌斯一离开视线,泪水就又如断线之珠般滚滚而下。伊西斯叹着气走进了正殿,低着头去看脚下如镜的黑水。
      这水域向来深沉地看不到底,但这一次,那深黑如墨的水液中终于出现了别的东西。
      几具苍白的尸身沉在水底。
      ……那是伊西斯的身体。
      在伊西斯意识到他曾真正死去后才现出的,伊西斯的尸身。
      伊西斯低着头看着那些死去的自己,皱着眉试着劝说。
      “别哭了,”伊西斯的声音里带着些厌烦,“我们没有时间了。”
      “虽然之前和乌////尔是那么说的……但你应该知道,辉光祭司不会放过我们的,无论神诞日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来找我。她是七级祭司,是我根本无法对抗的位格,而乌////尔逃出去至少需要一百四十个呼吸,我必须要有拖住她的手段。一直流眼泪有什么用?我没有时间了,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泪水打湿了伊西斯的脸颊,伊西斯的声音却很平静。
      “打不过也是没办法的,我总得拖住她。虽然会有点……好吧,或许很痛,但只要能拖住她,就有尝试的必要。一直哭、一直哭,声线都不稳了,我怎么练习?说到底,这些不都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吗?我可以留在这里,但乌////尔必须得走。”
      “乌/////尔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他只要记着我,就一定还会回来,可我那时候大概骨头都化成灰了,他还回来做什么?让他看着我的尸体恸哭流泪吗?”
      “他忘了才是好的,忘了才能解脱,”伊西斯笃定地说, “出去之后是那么大的世界,一年两年,他总会忘的。他忘了我,才能安心地去寻找真正的幸福,才能安心地享受自由的人生,去找真正配得上他的人、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他的口吻里渐渐带上了些因无法理解而生的困惑:“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这么,不舍、纠结?说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要他记住?既然爱他,为什么不想要他幸福?”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伊西斯最后说。
      他像是放弃了理解过去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苍白的肌肤上因此泛出些绯红,伊西斯又使劲在衣服遮住的大臂处掐了掐,终于止住了那仿佛淋漓不尽的泪水。
      伊西斯松了口气,立刻开始了练习。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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