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6、祭司 4

　　6.

　　此时，“很好骗”的伊西斯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乖乖地闭着眼睛。
　　长期以来的野外生存经验让他侧身微蜷，即使是在安全的环境中休憩，伊西斯也习惯性地处在浅眠之中，随时可以应对外界的威胁。这样的情况下，伊西斯本不该做梦的。事实上，伊西斯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做梦了。
　　在斯莱特因家族的领地上，做梦是件危险的事，伊西斯既不是宾客也不是领民，他不受庇护也不会接到任何环境变化的示警，对他而言，带有梦境的沉眠会毫无疑问地导致死亡。刚被放弃的那一个月里伊西斯还会做梦，但当他吃到足够的苦头后，伊西斯再也没让自己处在那种危险的境地。
　　但今日无疑与众不同，常年无梦的伊西斯竟然又做梦了。
　　这是一个清醒梦。
　　伊西斯站在无垠的黑暗之中，身前漂浮着海市蜃楼般的幻景球，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这些幻景球大小不一、风格迥异，却都散发着无害的气息。它们乖顺地在伊西斯身前不远浮动着，随着伊西斯目光的移动而放大缩小，轻飘飘地闪着珍珠色的光。
　　借着那点辉光，伊西斯低下头打量了下自己。
　　他身上还穿着睡前换上的那身睡袍，轻薄宽大，没有一丝战斗力，他的脚下踩着浓郁的黑暗，明明肌肤直接接触到了床铺以外的地方，脚踝上被打上的印记却没有丝毫被触动的迹象。伊西斯若有所思，他试探地在脑中想象了一下他曾经用得最顺手的那柄弓，那粗糙的弓就真的坠落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这下，伊西斯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了。
　　这里是迷梦之途。
　　在培训的过程中，教导伊西斯的祭司曾经提过这个特殊的时间夹缝。在年老的祭司口中，这是一个只有灵性较高的祭司才能开启的空间，它既虚幻又真实，虽然不能对现实世界和祭司本人产生任何影响，却可以潜移默化改变专属骑士的思维。
　　而伊西斯面前的这些，应该就是格洛乌斯的记忆。
　　作为格洛乌斯的绝对上位者，伊西斯可以通过改写格洛乌斯的记忆来重塑格洛乌斯的人格；他也可以在这些幻景中放置特殊的诱导物，在潜移默化中给格洛乌斯植入永不背叛的想法；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也可以通过一项项浏览格洛乌斯的过去而了解格洛乌斯的性格和弱点。
　　这是高位祭司独有的、确保专属骑士永不背叛的手段。
　　低位祭司当然也有自己的手段。身为祭司，吸引、控制甚至洗脑信众本就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但没有一项如迷梦之途这样隐蔽又高效，甚至没有丝毫后患。纪录中，能够发现迷梦之途影响的骑士千不存一，但即使发现了，也往往一辈子都无法挣脱迷梦之途的效应。
　　伊西斯没想过自己能开启迷梦之途，但他身为斯莱特因家族精心雕琢的作品，灵性高似乎也很正常。这样想着，伊西斯抬眼望向了正对着他的一个“珍珠”，他的目光刚刚停留了三个呼吸，那球形幻境便肉眼可见地变大了，边缘的线条也开始拉长变直，竟生生变成了一扇大门。
　　门的另一边隐隐传来了人声，门扉上更是流转着各种画面，里面赫然出现了格洛乌斯的面容。那应当是幼年时期的格洛乌斯，脸颊凹陷，手脚粗糙，身上穿着不合身却精美的衣物。他对面站着一位战神宫的祭司，自己手里则端着一张银盘。
　　祭司的神情傲慢中带着轻蔑，格洛乌斯的神情谦卑而又恐惧。格洛乌斯脚边倒着一具破碎的尸体，面容虽然分辨不清，却赫然穿着与格洛乌斯同款的衣服。对着祭司，格洛乌斯佝偻着身子连连道歉，可他握在盘子下的手却紧攥着，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而伊西斯移开了视线。
　　战神殿的祭司、格洛乌斯的态度、银盘上艳丽得过分的花，幻境中种种都引诱着伊西斯一探究竟。为了自己的未来，伊西斯有着充足的理由打开那扇门，伊西斯却毫不在意放弃了。他垂下眼睛，目光只注视着自己脚面前一点位置，他握着长弓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一侧，即便在只有他在的迷梦之途，也依旧保持长期训练才得到的优雅站姿。
　　伊西斯放弃了可以轻而易举就得到一切的机会。
　　也许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想法，但伊西斯早已决定好了。
　　从一开始，伊西斯便知道这是一个畸形的世界，他尊重生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也尊重这世上的人的活法。甚至，伊西斯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的改造，但他决定在那最后的时刻前，他都要维持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和道德。
　　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是否可以擅自阅读他人的记忆？
　　不可以。
　　为了获得他人感情，是否可以采用洗脑控制的手段？
　　不可以。
　　那么，伊西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吗？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他是否已经竭尽全力地用尽了所有办法，面临着不这么做就会精神崩溃、□□死亡的局面？
　　既然并非如此，那么伊西斯就不该这么做。
　　伊西斯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但他也没有下作到这种程度。虽然伊西斯确实渴望着格洛乌斯身心都独属他一人，但他不会采用这种手段。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真的会失去所有底线，但那不会是现在。
　　迷梦之途第一次开启会固定展开一个小时，而对迷梦之途之内的人而言，这一个小时则会有十个小时的体验。时空夹缝里时间流速不同也是常识了，伊西斯安静地在心里回顾着培训学到的知识，打定主意就这样渡过接下来的时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就在伊西斯梳理到最后一部分记忆时，一枚珍珠大小的记忆球跃到了他脚面之前。与其他回忆球不同，这枚回忆太小了，里面甚至没有格洛乌斯本人的存在。因为其中蕴含的记忆实在遥远的缘故，伊西斯定定看了它三个呼吸，这记忆球也只拓展到了水盆大小。
　　这回忆陈旧极了，若不是回忆的主人极其珍惜，它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事实上也是如此，这朦胧的回忆连门扉都具现不出，只像是水面一样平摊在那里，表面上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伊西斯却看得摒住了呼吸。
　　水面上不是别的，是间方方正正的居所。里面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对祭司而言太过简陋的桌椅。房间最前方放着一块黑色的板子，板子前是演讲台似的桌子；房间最后方的黑板上画着稚嫩的图案，黑板上方写着一盒方块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一间教室。
　　伊西斯一直很稳定的手颤抖了起来。他使劲挖掘着自己破损不堪的前世记忆，才想起了有关“教室”的回忆，伊西斯的脑子都因此隐隐发痛起来，伊西斯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室里明亮的书桌。
　　伊西斯问自己：我也曾在这样的教室里学习吗？
　　无忧无虑地、没有伤疤也不会流血，不需要忍饥挨饿地渡过一夜又一夜，在窄小的岩洞里一次次反复试错。
　　然而这记忆不止于此。
　　正如伊西斯前世的记忆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这记忆也因过于陈旧而显得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画面下一秒跳转到了一扇破旧的防盗门，大门的背后是一间布置得极温馨的屋子，屋子里的人见到门开了就迎上前来，她说：“——”
　　伊西斯猛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水盆大小的水面因此重新变回“珍珠”，但这正是伊西斯想要的。
　　伊西斯告诉自己，我不能再看了。
　　距离幻梦境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伊西斯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伊西斯没有负面感情，也很少能感到正面感情，即便有时会产生这样的思维滞涩，但伊西斯知道该怎样处置。闭上眼睛，伊西斯很快恢复了沉静无波的状态明天从庞大的过分的记忆之海里抽出了一个曾经的手下败将的记忆，而后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伊西斯的呼吸再一次平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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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伊西斯：我道德底线很低的。
拜托了，请多多评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