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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祭司 3 ...

  •   5.

      “请与我共度一生。”
      格洛乌斯听到伊西斯这么说。
      沐浴在伊西斯专注的目光之下,格洛乌斯连脸上油腻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单膝下跪时,他借着余光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这身破旧得快散架的铠甲,深深为自己的未来捏了把汗。
      不然呢?
      若不是心怀龌龊,这种大家族里的大少爷怎么会选择他这样的破落户。
      万族神殿死掉的巫族祭司不尽奇数,与之同属的专属骑士更是多上几倍。骑士是比祭司卑贱得多的职业,入门难,升级更难,哪怕好不容易升到了高阶,攻击力甚至都比不上中阶的白巫师,更遑论以战斗力出名的黑巫师。
      皮糙肉厚是这个职业唯一的优点,忠诚的美德是这个职业至今存在的唯一理由。因为这种可贵的品德,骑士成为了巫师们最好的扈从和炮灰,对万族神殿的祭司就更是如此。
      可想而知,情况越是危险,肉盾的品质就更紧要。格洛乌斯自认已经表现得足够浮夸没用,这种情况下仍被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要是能拒绝就好了,格洛乌斯想,这该不会是个折磨人为乐的变态吧?
      无论心里怎样腹诽,表面上格洛乌斯还是极恭敬地单膝跪下了。他双手捧起自己的佩剑,高举过头,状似温顺地低下了头。接下来,就像格洛乌斯从前辈那里打听的一样,他的祭司大人接过了那柄剑。祭司用剑刃分别在自己双手上划过,而后用那柄沾了血的长剑捅进了格洛乌斯的心脏。
      从剑尖到剑尾,格洛乌斯品尝着锋刃从身体内穿过的感受。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他痛得一阵眼前发黑。但他的身子依旧直直地定在那里,便连颤抖也不曾有过。就在模糊的视线中,格洛乌斯看到黑发祭司面色平静地低下了头,给了自己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不,那并不该算作是吻,因为伊西斯只是按着流程,将自己的血渡进了格洛乌斯的口中。
      只是伊西斯紧闭双眼的模样如此虔诚,竟让格洛乌斯恍惚间以为这真是神明赐下的垂怜,而伊西斯美丽的面容上更是隐隐带着希翼,仿佛对此刻早已期待万分。
      下一秒,冰凉的血液带着伊西斯的本源魔力化入了格洛乌斯的口中。暗属性元素和光属性元素剧烈冲撞着,却又在渗入格洛乌斯躯体的瞬间快速治愈了格洛乌斯所承受的伤害。插在格洛乌斯心口的剑也随之化光消失,从实体化作虚影藏进了伊西斯的身体。
      ……不,并没有完全治愈。
      致命伤已被弥合,但格洛乌斯的心口依然血肉模糊。格洛乌斯因失血过多而泛起的冷意也未消退,仿佛伊西斯那一口舌尖血蕴含的力量将将只够格洛乌斯脱离死地。
      这是惩罚吗?格洛乌斯暗暗揣测,但他面上仍是一片轻浮的笑,英俊却谄媚。
      见伊西斯伸出手要拉自己起来,格洛乌斯眨眨眼,故意做出一副昏沉的模样,避开了伊西斯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他笑盈盈地看着伊西斯,在他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探究的目光也显得如此深情款款。
      “抱歉,实在是太痛了。” 格洛乌斯笑着说,他抖抖身上湿哒哒的衣物,不经意般问道,“我还以为会瞬间愈合呢,为什么还是很痛啊?祭司大人,你不会还没有开始修习魔法吧?”
      而伊西斯静静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我无法使用黑魔法。”
      这倒是个格洛乌斯意料之外的回答,但这确实可以解释伊西斯奇怪的态度。从契约处传来的感觉也证明了伊西斯并非虚言,那里有着殷殷的期待,也有着小心翼翼地讨好,唯独没有厌恶和欺瞒。
      原来是个缺爱的小美人,格洛乌斯如此断定。
      这样想着,格洛乌斯眨了眨眼,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他拉长声音“唉”了一声,含糊地打了个哈哈。
      像一个涉世未深的骑士一样,格洛乌斯开始口不择言了:“这样吗,我就说呢,大人您是用舌尖血和我定的约,肯定不是故意磋磨我的。只是咱们神殿比较清净,可能得委屈您住我的骑士处了——当然,那是咱们这最好的地方。”
      说罢,他将伊西斯打横抱起,没诚意地道了两句歉就向后殿走去。
      ——今天的试探已经够多了,格洛乌斯认为自己不能再作死了。虽然怀里的祭司看起来乖乖巧巧好说话,但这个人可掌控着他的生死大事。
      至于为什么要抱着去,这就关乎万族神殿的规矩了。根据万族神殿的说法,刚经过圣水遴选的祭司清净圣洁,沾染凡尘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不忠。直至圣光退去前,新任祭司们都只能靠着骑士们服侍过活,脚不能沾地,手不能触物,不进食水,不沾外物。
      如此冠冕堂皇的规定当然只是个折磨人的由头,过去死在这条规定下的祭司可不少。但对格洛乌斯来说,这为期三日的澄净期却是他最好的掩护。当伊西斯被规则局限在神殿之内时,格洛乌斯就可以趁机离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伊西斯会不会死在别人的暗手之下……
      拜托,这可是斯莱特因家族的继承人,格洛乌斯觉得哪怕这里所有祭司死了伊西斯都不会死。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格洛乌斯面不改色地带着伊西斯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他服侍着伊西斯换掉了身上湿漉沾血的衣服,又殷勤地为伊西斯点上了助眠的香。见伊西斯乖乖闭上了眼睛,格洛乌斯也没有立刻离开,他又在床边坐了整个一个小时,直到伊西斯呼吸真正绵长起来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相较于其他强大神明的神殿,死亡神殿称不上宏伟,但其内部的幽深昏暗却犹有过之,带着死亡独有的昏昧气息。无光的黑暗让不明真相的人十日也找不到出口,格洛乌斯却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找到了捷径。
      哪怕他也是十日前才刚刚被分配到这座破落神殿,但真正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到底与外来者不一样。格洛乌斯过去十几年都在万族神殿长大,作为一个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巫族,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这光辉神殿背后的阴影。
      穿过死亡神殿,再从青春之神的神庙旁绕过。而后是欢愉神殿、审判所、裁判庭,再趁着夜色往西走,借着植被的掩盖前往祈祷间东北角的地下管道。调笑着的神妓们扭动着腰肢为他遮掩身形,伏地打扫的下仆为他抹去痕迹,格洛乌斯一路走走停停、止不住地鞠躬致礼,终于沿着肮脏的管道来到了昏暗的聚居处。
      这是巫族遗民们在万族神殿聚居所之一。
      简陋肮脏,昏暗窒闷,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直冲脑门,满地都是死尸般瘫着的人群。比起聚居所,这更像是贫民窟里的停尸房,任谁都无法想象礼拜间的地面之下竟有这样一处称不上“村落”的“村落”。
      格洛乌斯却很习惯,他从怀里掏出一瓶染血的药,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腐烂味最重的地方。
      那是格洛乌斯曾经的居所。
      一个全身溃烂的人就躺在那不到三米方圆的空间里。
      “……你来了。”见到他的身影,那人模糊地喊了一声格洛乌斯的名字,随即又醒悟过来,中气不足地骂了一声,“你怎么来了?你不该在这!”
      “没关系的,巴德尔叔叔。” 格洛乌斯把药掏出来,掰开那人的嘴就往里塞。
      巴德尔被噎得翻了个白眼,随即骂道:“你就不该回来!成为专属骑士可是你名正言顺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我都听说了,今年斯莱特因家的少族长也来了,要是你能攀上他,你可就……”
      “嗯,我攀上他了。” 格洛乌斯敷衍地回答。他神色郁郁地看着巴德尔溃烂的伤口,几分钟后才移开了视线。
      这破烂的聚居所里连像样的土墙都没有,也正因此,格洛乌斯视线一动,就将整片区域的情况尽收眼底。哭泣、哀嚎、无意义的喃喃、崩溃似的笑声,声声入耳,格洛乌斯默默收回视线,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纸包,从中摸出一块近乎碾碎的糖,探身喂给了隔壁“房”躺着的小孩。
      那孩子瘦小干巴,只有一张脸长得极为入眼,他眯着眼冲格洛乌斯笑了笑,因为舌尖的甜味而满足喜悦。格洛乌斯却笑不出来,他看着那孩子鲜血淋漓的下ti,光凭经验就知道这孩子根本活不到明天。
      “别看他了,这家伙被欢愉神殿那帮子人看上了,命不好。”见格洛乌斯一脸阴郁,巴德尔咳了两声,道,“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不过是个小孩儿而已,灌点生命水,几个月就又能生一个。”
      习惯?
      格洛乌斯永远也习惯不了这个。
      昏暗的萤光照在格洛乌斯脸上,哪还有之前在伊西斯面前那副浪荡殷勤的目光。黑暗中,便连他那璀璨的金发都如金属般闪着冷光。
      毋庸置疑,这是个畸形的世界。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格洛乌斯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像这样残酷的话格洛乌斯他更是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巫族的常识,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格洛乌斯不记得上辈子他曾经生活在怎样一个平等安宁的世界,也许格洛乌斯也会认同这样的价值观。
      可惜的是,格洛乌斯偏偏记得,他偏偏记得很清楚。
      在这个世界里,格洛乌斯成了那个装得再好也格格不入的异类。
      短暂的沉默出现在了他们之间,格洛乌斯顿了一会,才沉声道:“巴德尔叔叔,我说过,我不会走那条路的。”
      巴德尔似要反驳,格洛乌斯却打断了他。
      “别再说什么为了种族大义了,外面的巫族就宝贵,我们就活该去死吗?”
      “别再心存幻想了!”
      “王族?贵族?祭司?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上次那个金盏花祭司离开前也曾许诺过,可他回来了吗?万族神殿所有下位种族的禁地,没有人逃跑了还会回来。王族把我们留在此处就是为了给那些贵族少爷们做炮灰,在那些所谓的‘祭司大人’的眼里,我们是送给上位祭司的礼物,是转移诅咒的对象,是杀戮泄愤的道具,唯独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王族早把我们忘了。”
      “人要自救,才能得救。我受够了被践踏的日子,我也不想让我的亲人再在地下老鼠一样的生存!”
      可巴德尔却只看着他,眼中留下了泪水。泪水划过他溃烂的皮肤,变成了脓黄发黑的血水,巴德尔低声道:“可那就是我们的命。”
      “你不懂……”巴德尔喃喃,“这些事总要有人做的,巫族的新血,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他们比我们这些没有天赋的人更值得活着。”
      “一百三十年了,这个泥塘里就只出了你这个骑士种子。”
      “你才应该活……只有你应该活。”
      格洛乌斯最恨他这样说。
      没有人生来就该做他人的垫脚石。
      凭什么没有天赋就一定要去死?
      如果老人是自愿奉献,那那些连话都不会说就被催生着长大的孩子呢?
      活该?
      放P!
      但格洛乌斯也知道,这些话他怎么说都没用的。老人们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孩子们还没长大就死去,青年人像是麦穗一样被收割,阴暗的地底下,能够抬起头想一想蓝天和尊严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格洛乌斯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只需要去做。
      多说无益,格洛乌斯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在他身后,巴德尔拼命喊着要他讨好自己的祭司,格洛乌斯实在被那嘶哑的嗓音刺痛了耳朵,便只好回过头来,敷衍似的交待了一句。
      “不过是个好骗的小白脸罢了,不必在意。”
      在巴德尔怔愣的目光中,格洛乌斯无所谓地道:“骗男人的心,我最擅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都是穿越的,希望大家喜欢他们!
    请多多评论呀!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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