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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逃离 14 ...

  •   56
      距离神诞日还有两天。
      到了这个时候,临时仓库已被逐渐拆除。各种各样的宝物被分门别类地运往不同的宫室,前来觐见的各色祭司也开始演练祭典上的行动。相应的,伊西斯所遭受的限制也越发严苛,不仅前来“训诫”的祭司换成了欢愉祭司里的中上层,就连往常的“试炼”也被取消,不给伊西斯一点反抗机会。
      神诞日将近,他们行动愈发谨慎。那是欢愉之神的大日子,追随祂的祭司全都诚惶诚恐。他们宁愿做的绝一点,也不敢让伊西斯在祭典上闹出什么乱子。
      最近几次,伊西斯都是被人拖回来的。
      原先的“狩猎”进行不下去,所有反抗都被镇压。伤痕累累的伊西斯完美表现出了一个精疲力竭、无力反抗的狂信徒形象,让前来监视的祭司们慢慢放下了戒心。但只有伊西斯和格洛乌斯知道,他们唤醒神灵的目的已经达到,本也无需再拼死拼活地换取祭品。
      苏醒过来的神明未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任何指示,祂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但格洛乌斯和伊西斯都放下了心。没有惩罚便好,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本也不奢望死亡之神为他们出头。他们唤醒祂,只因为神明只有神明才能应对,而苏醒的神明与沉睡着的神明对信徒而言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伊西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所有基于死亡法则的应用都比往日强横了许多。晋升的大门也在眼前触手可及,伊西斯甚至觉得,其实他冥冥中早已知晓了通过的方法,只是无法清晰地说出罢了。
      而他们的解药熬制也到了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味草药,龙心草。待今日格洛乌斯将它取回,他们就可以关上大门,再也不去理会外面的阴谋与伤害。
      清晨,伊西斯摇摇晃晃地先离开了神殿,他已经站不太稳,祭司袍下全是累累的伤痕。而格洛乌斯在他出门后十分钟离开了死亡神殿,多亏了他们事先备好的疗伤药,相比伊西斯,他看起来神完气足,谁想得到他前一天就连心脏都快被打碎。
      根据格洛乌斯的调查,藏有龙心草的运输队会从交易神殿旁的临时仓库出发,经过祈祷间、裁判庭、审判所,最后到达欢愉神殿。交易之神显然已经标记了格洛乌斯,而裁判庭和审判所又是神殿内出了名的武力机构,要想不动声色地潜入运输队伍中,经过祈祷间的那段路是最好的选择。
      祈祷间是每个万族神殿成员都绕不开的功能性建筑,格洛乌斯自然也十分熟悉。从外形来看,比起祈祷“间”,这建筑其实更像个金字塔。只是前世金字塔是由无数方形巨石组成,而这里堆砌的却是无数雪白的方块房间,房间里的空间可百倍万倍的延展,每个都仪式规整地设立了空白神台与神座,之前伊西斯就是在这些房间里接受的“训导”。
      而在“金字塔”的顶端,一个基础祭台遥遥高筑,上面已经站了几个人,远远的看不清晰,只能看到一片鲜红,滴滴答答地从祭台上流下。
      又在祭祀什么吧,格洛乌斯皱着眉想。
      他躲在祈祷间基台的阴影里,没心情去管其他人在做什么。他细细感应了一番之前在万族神殿各处设好的法阵,又检查了遍自己身上的报时物,这才放下心。
      ——有限区域内的时间扭曲一向是万族神殿运输物资的拿手好戏,当开启阵法时,除了运输成员外,周遭百米内所有人、物的时间感都是扭曲的。当然,扭曲的只是对时间的感应而已,时间本身并不会因为这个阵法改变,但这也足够了,它能摧毁敌人对时机的捕获,对外战争中,不知斩获了多少妄图袭击的狂徒。
      破解这阵法的方法也很简单,需要的不过是个报时物而已,哪怕是最简单的报时物也有效。在时光扭曲法阵的影响下,感官是不可信的。相反的,只要严格按着报时物的时间节点行动,就不会受限于忽长忽短的扭曲时光。
      当然,这需要练习。
      一心逃离的格洛乌斯自然早已做过这方面的训练,如今万事皆备,他所要做的无非便是等待。便在这段等待的时光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在祈祷间层层叠叠的房间上逡巡,他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忙,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知道伊西斯在什么方向。
      离神诞日只有两天了,他们对伊西斯的折磨只会有增无减。格洛乌斯无法代替伊西斯承担痛苦,可他至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受苦。
      怀着这样的心情,格洛乌斯愈发仔细地感应起来。但奇怪的是,任凭格洛乌斯的目光一间接一间地移过,他却始终没有发现伊西斯的踪迹。出门前临时加强了的心神联系告诉格洛乌斯伊西斯就在此地,可格洛乌斯眼睛都数得酸了,却还是找不到任何一间有着伊西斯的气息。
      要是能使用“心神相通”就好了,格洛乌斯忍不住想。但他也知道,祈祷时的祭司必须保持心神如一的状态,若是心怀杂念,便有亵渎之嫌。
      久寻不到,格洛乌斯的心情渐渐变得烦躁不安。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着,又打算从最底层数起,但忽地,他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吸气声,像是有人正极力忍耐痛楚,牙齿切入下唇,鲜血从口中涌出,但仍免不了痛苦地呜咽,嘶声从喉中断断续续地溢出。
      格洛乌斯呼吸一窒。
      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辨不清来处。它从格洛乌斯的心底响起,来源自然只可能是那唯一一人。格洛乌斯屏住呼吸,他把手按在心口,竭力抓住那蛛丝般幽细的联系,他忘记了神殿祭祀的禁忌,急促地轻唤起伊西斯的名字。
      但在他获得任何回应前……不,他也不需要伊西斯的回应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祈祷间肃穆的表象,同时在格洛乌斯耳边和外界响起。
      是,惨叫。
      请原谅格洛乌斯竟然用了这么不得体的形容,但这哀嚎如此尖锐,让人无法想象竟能从人类的口中发出。那声音像是一根尖刺,带着无比的痛苦,猛地刺入每个听到这声音的人的脊骨,让人汗毛倒竖,心颤手抖,无法想象这声音的主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饶是格洛乌斯,也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分钟后才意识到这声音竟出自伊西斯的口中。那样撕裂的、痛苦的叫声,竟脱胎于伊西斯原本潺潺流水般的音色。但在他意识到这一切前,他的目光已经控制不住地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像是从祈祷间无数房间里走出的每一个人一样,震惊又恐惧地望向祈祷间最顶层的祭坛。
      而在那高不可及、几乎可触及云端的地方,鲜血混着净水,正不断地向下流淌。猩红配着雪白,逸散出诡异的美感,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红酒从最高处泼洒,那酒水便一级一级地,沿着“金字塔”的每一层阶梯蜿蜒流下。
      ……不,一切的源头,那从空中落下的水液,在落在祭坛上前,分明并不如美酒般鲜红。那分明是清澄得宛如碎钻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格洛乌斯用指尖蘸取了些流到他身前的“美酒”。灼烧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仅仅是些微的触碰,那血水中残余的法则便立刻凶残地发起了攻击。格洛乌斯的指尖被蚀掉一层皮,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又紧紧攥住,格洛乌斯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不会错的,是净水,格洛乌斯茫然地想,这是来自欢愉神殿、满蕴着欢愉法则的净水。
      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祭司们相互攻击,说白了也就是用一方的法则吞噬另一方。只要有些微的法则侵入到对方的身体,那异种的法则便会迫不及待地吞噬起对方的血肉。无疑,法则是有排他性的,两种法则无法在同一个人身上共存,当两者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最后的结果唯有毁灭。
      要么是一方彻底吞噬掉另一方,或是那承载法则之物彻底粉碎。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应对敌对祭司的最强武器,不是别的,分明就是满蕴了法则之力的净水。
      身为死亡祭司的守护骑士,格洛乌斯身上自然也沾染了一定程度的死亡之力,但这力量的强度远比不上伊西斯。不仅如此,他触碰的血水中欢愉之力也被消弭了大半,但就算是这样,在碰触的瞬间,格洛乌斯的手指仍便被腐蚀掉了一层皮。
      可若是触碰这净水的不是格洛乌斯,而是伊西斯呢?是从身到心都已被死亡法则深深浸染、几乎要进阶中级祭司的伊西斯呢?
      若是伊西斯被强行按在了瀑布似的净水之下呢?
      身为法则支流的净水,和己身已被法则深深浸染的祭司,两者相撞。
      ……这就仿佛在祭司身上泼洒了等量的硫酸。
      皮消肉融、筋断骨销,就像此刻在那高台上发生的一切一样,承受一切的祭司会被大量的、无法抵御的净水化作面目模糊、连爱人都认不出的一团血肉,而他的未来,只有生不如死的绝望。
      就在意识到伊西斯正经历着什么的瞬间,格洛乌斯脑中“轰”的一声巨响。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伊西斯会……
      格洛乌斯握紧了剑。
      耳边的惨叫从未停止,痛呼声一声接着一声,大概伊西斯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发出了这样痛苦的叫声。而格洛乌斯渐渐也分不清那声响到底是只回响在他耳边,还是依旧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
      这么多天以来的战斗赋予他宝贵的本能,格洛乌斯立刻便做出了回应,他将长剑化作弓矢,指住了高台上正指挥着净水不断落下的人影。明明伊西斯满含痛楚的声音就在耳边,格洛乌斯却保持了奇异的冷静,好像过多的恐惧与绝望已经摧毁了他情感的闸门,格洛乌斯竟展现出了无比的沉着与耐心,他一点点将箭尖对准那个人影,细细找寻着他的破绽。
      ……十五、十六、十七……
      格洛乌斯在心里默默数着,他知道自己势微力薄,几乎无法打破任何一个欢愉祭司的护身之法,但那源源不断的净水同样给了他机会:每过三十息,那欢愉祭司便要重新打开空间空洞,接引新一批净水,而在他以灵性凿开孔洞的瞬间,他周身法咒便会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个一闪而过的缝隙。
      而格洛乌斯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一点空隙,而后将他射落。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伊西斯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已经没了发声的能力。格洛乌斯的呼吸变得悠长又富节奏,全部注意都集中在一人身上。那祭司像也察觉了格洛乌斯尖锐的杀意,他不断地转身查看,在身周部下了一层又一层防护魔法。
      猎人和猎物都全神贯注,但在这一刻,格洛乌斯的手腕忽然剧痛起来。
      那痛楚由弱转强,伴随而来的是逐渐放大的金属与地面碰撞的铿锵声。规整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地传来,格洛乌斯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护送龙心草的队伍正沿着环绕祈祷间的神道上缓行。战争神殿的防守一向严密,以格洛乌斯现在所在的位置,供他潜入的时机也不过是短短三息。
      如果不拿到龙心草,那么伊西斯后日还要再来。
      如果不终止那祭司的暴行,也许伊西斯今日便会命丧在此。
      格洛乌斯死死盯着高台之上。
      伊西斯低微的叫声很轻地环绕在他耳边,定时器尖锐的利齿深深切入他的手腕。格洛乌斯的手剧烈颤抖着,终于在最后一息时放下了弓箭。
      他纵身一跃,按着定好的法子,无声融入了运输队伍的阴影里。
      说来也怪,在格洛乌斯一心想要击杀折磨着伊西斯的欢愉祭司时,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彻骨的痛楚,哪怕他知道那祭司的反击必然导致自己的死亡;但当他潜入了运输队的阴影中,暂时生命无忧地等待着窃取时机时,那噬心之痛反倒时时出现,痛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这痛楚混着没顶的恨意淹没了一切,以至于格洛乌斯拿到龙心草却出不去仓库时,竟感受不到一丝因此而生的恐惧和惊讶。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格洛乌斯的陷阱。
      围杀阵势在格洛乌斯反应过来的瞬间升起,足足二十五人的猎杀者将他团团包围。二十五道光柱向他袭来,而格洛乌斯立起三层盾牌,将他们通通挡住。
      而后便是混战。
      先前格洛乌斯隐匿为主的战术显然让他的敌人小视了他,为此安排的战力只超出了格洛乌斯曾经战力的十倍有余。若是遇到伊西斯之前的格洛乌斯,此次定是必死无疑,但现在却不一样,在伊西斯的帮助下,格洛乌斯每一日的实力都远超过前一日的自己,不仅有伊西斯为他准备的各色便携法阵,他还穿着伊西斯特意加强增补了多次的轻铠,便在装备上也远远超出这些只靠上级赏赐的战仆。
      战术实力都相差仿佛,一番血战后,格洛乌斯奋力杀出了重围。
      若非格洛乌斯执意杀光了那些运输队的成员,格洛乌斯甚至可以更早脱身。但哪怕格洛乌斯杀光了他们,格洛乌斯心中舔舐着他的毒火也未稍息。往常,像伊西斯一样满身伤痕地回来会让格洛乌斯心中稍安,但现在,那仿佛撕裂般的痛楚无论如何也无法弥合。
      回到神殿之中,格洛乌斯拖着步子回到侧殿,他跌坐在伊西斯的床边,垂着头,一声不吭。
      伊西斯的声音早在格洛乌斯进入仓库的瞬间便消失了,此刻的神殿中自然也没有他的身影。那颗浸透了鲜血的龙心草被格洛乌斯握在手中,几乎变了形,而就在格洛乌斯不顾一切冲出神殿去找伊西斯前,神殿后方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了焦急的呼唤。
      是希斯。
      她告诉格洛乌斯,爱琳和巴德尔身上的毒提前发作了。
      许是因为伊西斯正濒临死境的缘故,压制着两个人身上毒素的死亡之力竟有了衰弱的势头。而那毒素甫一从“冬眠”中清醒,便立刻展开了猛烈的反击。鲜血从他们口中涌出,哪怕是格洛乌斯也判断得出,他们的生命危在旦夕。
      没时间去找伊西斯了,甚至没时间等伊西斯回来。格洛乌斯立刻按着之前伊西斯推演出的药方开始制作解药,而那魔药也未辜负他们一直以来的努力,在加入龙心草的数息后,泥浆色的药液便现出了应有的颜色。
      在伊西斯事先备好的阵法里确认过魔药熬制成熟无误后,格洛乌斯抓着药瓶冲到了那两人的房间。舞女玛琳也被临时释出,待她确定这味道与记忆中一致后,格洛乌斯将解药喂给了不断吐血的两人。
      立竿见影地,中毒者的面色有了好转,甚至有了睁眼的力气。格洛乌斯也松了一口气,他正欲起身,衣摆却被猛然拽住。格洛乌斯一怔,他低下头去,却正对上一双盛满了绝望的双眼。那曾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眸啊,清澈又懵懂,曾叫人想起山间无邪的野鹿。但现在,这双眼睛又是多么的痛苦啊,浑浊又满是血丝,像是刚刚抓住了生的脚步,又被用力拽下死亡的深渊。
      鲜血伴着内脏的碎片从爱琳口中涌出,她五指箕张,僵硬地抓挠着,她痛得呜呜惨叫,却又被喉间的血液呛住。她不甘又茫然地看着格洛乌斯,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但在格洛乌斯反应过来前,她已先一步失去了生机。
      她死了。
      在服下解药的数个呼吸后,她死了。
      格洛乌斯喘不过气,他战栗着抬起头,看向了巴德尔,发现巴德尔同样在抽搐、在吐血,只是他身体强健,撑得比爱琳更久一些。旁边的舞女已经脸色大变,连声叫着“不可能”扑了上去,用她远比格洛乌斯专业得多的手法一遍遍检查。而格洛乌斯浑身冰凉地跪坐在那里,扶着爱琳逐渐冰冷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解药,是假的。
      他们被骗了。
      从来都不存在什么解药。
      玛琳也好,爱琳、巴德尔也罢,她从来没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
      而在神殿背面的另一间欢愉神殿内,美艳的辉光祭司听到了下属祭司的回报。她看不到死亡神殿里的景象,却能想象伊西斯知道一切落空时的绝望。她哈哈大笑,沉浸在观赏了一场好戏的喜悦中。笑声响彻了整个神殿,欢愉照亮了她的脸,只要想象着伊西斯那张与其父肖似的脸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便为此喜不自胜。
      在格洛乌斯和伊西斯的痛苦中,她品尝到了别样的欢欣。
      但这绝不是全部。
      辉光祭司知道,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她迫不及待,翘首以盼。

  • 作者有话要说:  5K6的更新,求评论!
    以及,咱们这篇是铁血HE的,格洛乌斯和伊西斯最后会功成名就,强大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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