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59、逃离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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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西斯是被人拖回死亡神殿的。
　　他其实回来的时间只比格洛乌斯晚了一点，只是气息太弱，近乎死物，沉在死亡神殿周边昏昧的雾气中，竟连格洛乌斯都未察觉。“送”他来此的仆从把他扔到死亡神殿范围内就急急地走了，不想和他沾上一点关系，而伊西斯气息奄奄地昏在神殿前的雾气里，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清醒过来。
　　而后他跌跌撞撞地，直接将自己转移到了神殿之内。格洛乌斯的气息在侧殿徘徊，伊西斯也就放下了心思。他也无暇再去思考许多了，至今仍在周身蔓延的灼烧感占据了他全部思维，像是有一捧火焰在浑身上下燃烧，痛得人神志不清，伊西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个指令接一个指令地命令自己，才艰难地爬回了净水池边。
　　这着实不大容易。
　　伊西斯的眼睛被法则互噬烧瞎了，手指脚趾也都被消融。他五官几乎都被蚀去，整个人像个血肉模糊的肉块。要想靠着这样一副身躯——如果这还能被称为身躯的话——独自走回神殿正殿，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最好的办法是喊格洛乌斯来帮忙，毕竟格洛乌斯的气息就在不远的侧殿。但饶是到了这种程度，伊西斯也知道不该以这种状态去见格洛乌斯。格洛乌斯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的心总是很软。纵然他总是在伊西斯面前表现出一副无坚不摧的乐观模样，但伊西斯知道他其实远比看起来得更加温柔。
　　在见到格洛乌斯之前，至少要把手、脸这样衣料包裹不到的地方修复好才行。伊西斯总是这样想。
　　伊西斯总是能做到。
　　他知道不能太惯着自己，也知道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所以尽管很难，尽管很痛，但他还是做到了。
　　伊西斯一点点爬到了净水池边。
　　他艰难地把自己扔了进去。
　　能够对抗法则的唯有法则，要想消除侵蚀了伊西斯浑身的欢愉法则，自然也只有更为丰沛的死亡法则。
　　这简直像个恐怖笑话。
　　——若被强酸泼了怎么办？
　　——再用强碱泼一遍。
　　伊西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原先混沌的思维霎时一醒，又被痛楚全然占据。蕴含着死亡之力的净水和已经侵蚀到他体内的欢愉法则互相吞噬，疯狂撕咬，它们凶狠地啃噬着对方，不遗余力地毁灭对方占据的每一寸角落。
　　大量的鲜血从伊西斯身上涌出，又被净水快速地分解。伊西斯在水中痛苦地挣扎，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着脱离这个地狱。水液灌入他的喉中，伊西斯哭喊着格洛乌斯的名字，但他早已被烧毁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一点声响，自然也没能造出一点噪音。
　　死亡法则大概还未受过这样的挑衅，死亡神殿大概是第一次接收这样满身欢愉之意的祭司。它们无比愤怒，以至于源自法则支流的净水紧紧攥住伊西斯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冲刷他裸露的肉与骨。
　　伊西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请原谅他用了“逃”这个词，但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的确让伊西斯这样的人也会条件反射地发抖。
　　当伊西斯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缩在侧殿格洛乌斯的被窝里了。他浑身赤/裸地用被子裹着自己，满脸是泪地发着抖。他的视力和听力都在逐渐恢复，可他听到的第一声，却是自己哽咽的哭声。
　　格洛乌斯不在这里，伊西斯模模糊糊地想，他用自己尚且模糊的视线费力地看了又看，到底也没发现格洛乌斯的身影。
　　伊西斯失望地蜷缩起身子。
　　他心里生不起一点埋怨的心思，一心只盼着格洛乌斯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赶紧回来。他闭着眼睛，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索着把床头的小熊抱进了怀里——那是格洛乌斯缝给他的，伊西斯很喜欢。只是伊西斯更希望要个小骑士，但格洛乌斯说他的手艺还达不到那种程度。
　　小熊软软的，没有缝什么纽扣眼睛之类会剐蹭到皮肤的东西。当格洛乌斯要忙而伊西斯必须休息时，就是它代替格洛乌斯陪伊西斯入睡。伊西斯曾经觉得这很无用，他觉得格洛乌斯与其花时间缝这个，不如好好休息一会。更何况他已经成年了，不是什么小孩子，不需要这个。但事实上，当格洛乌斯把这个礼物递给他，亲吻他的额头时，他还是忍不住地高兴。
　　是的，格洛乌斯告诉过他，那种感觉，那种因为被珍视而生出的感情，名为“喜悦”。
　　还有好吃又暖和的汤……
　　等会儿格洛乌斯回来了，就会做好吃的给伊西斯吃吧，就像往常一样。格洛乌斯热衷于照顾伊西斯，虽然伊西斯最近都吃不下东西，他还是会煮一小碗补身的汤，时不时就给伊西斯喂上一口。伊西斯其实不是很理解格洛乌斯为什么总要这样做，毕竟他的伤并不是那些补身汤能够治愈的。但格洛乌斯说，他只是希望伊西斯更暖和一些。
　　“很好喝吧？这就足够了。”他笑着说，“我的主职就是照顾伊西斯嘛。”
　　于是伊西斯便明白了，这只是出于爱而已。
　　想着以前那些事，伊西斯把自己埋在格洛乌斯的被子里，露出一点傻乎乎的笑。他想象着他的格洛乌斯来到床边，低下头亲吻他，拥抱他，他们坐在咕噜噜煮着汤的锅子边上，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
　　漫无目的地想着曾经的事，伊西斯因痛楚紧绷的精神终于开始慢慢松懈下来。他把脸紧贴着小熊软软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又昏了过去。灼烧般的触感仍在浑身上下肆虐，伊西斯昏睡着仍因为痛楚小声呜咽，但他梦中有着微笑的格洛乌斯，精神也就越来越放松。
　　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针扎般的讯号惊醒了他。
　　这是伊西斯特意设置的提醒，这种针扎般的痛楚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死了。
　　有人死在了死亡神殿中。
　　伊西斯一下子清醒过来。
　　温暖柔和的东西霎时间烟消云散，他猛地抬起头来。
　　先检查下身体的恢复程度。
　　伊西斯闭了闭眼又睁开，一阵模糊后，眼前的世界清晰起来。伊西斯由此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很好，手脚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强大的髓血从骨髓处汩汩流出，不断地修复着他的身体，却也带来彻骨的寒冷，伊西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没有丝毫迟疑，伊西斯再次闭上眼睛，凝神感应死者的方位。
　　伊西斯立刻猜出了在他昏沉时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犹豫，伊西斯立时挣扎着往外爬。不过是从床上下来而已，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气喘吁吁。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由内而外地发冷，伤势自愈的消耗让他前所未有的虚弱。更何况，他体内的欢愉法则还未全部消去，之前那行动的确称得上“逃离”，这虽然让他不至于即刻被法则吞噬，却也让他体内“毒素”尚存，现在仍在一刻不停地啃噬他的血肉。
　　伊西斯刚刚起身，便又摔在了地上。地上铺满的软垫让他不至于流血，但新生的娇嫩皮肉还是泛起了大块青紫。伊西斯却无心去管，这短暂的时间已经够他梳理好一切，伊西斯知道，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双手空空地赶到格洛乌斯身边陪伴，而是送去可以续命的良药。
　　是的，伊西斯的确准备了除解药以外的第二手准备。
　　他习惯了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一次也是一样。打从一开始，伊西斯就考虑到了“解药是假”的可能。只是这可能在当时看来太过无稽，伊西斯便没有正式提出。但他还是私下里做了些准备，净水池就是这些准备之一。
　　伊西斯试图摒除来自舞女的干扰，独自推导出一个真正救命的法子。
　　这很不容易，但伊西斯还是努力在做。
　　伊西斯的想法很简单，他从自身出发，想象如果是中毒的人是他会怎样。结果很明显，那毒会让他虚弱，却不会让他死亡。因为伊西斯有着普通巫族绝不会有的强大自愈能力，无论那毒毁去多少，伊西斯都能在几个呼吸内全然自愈。
　　关键就在“自愈”。
　　那么，就准备能够“续命”的药好了。
　　有治愈作用的药向来难得，好在伊西斯本身就是一座难得的材料库，他作为羽蛇血裔，骨血里本就存在着蕴含着极大生机的东西。只是这力量太过霸道，无法直接用在普通人身上，能够作用的时间又太短，不符合长期和毒素作斗争的理念。
　　所以伊西斯进行了一系列改进。
　　基础材料便是伊西斯的髓血，用稀释过的净水去除其中最霸道的部分，再用制器的手法将之练成会能溶于血肉的血沙，最后在患者毒发前注入，让血液循环将这血沙带入患者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按着伊西斯的想法，每一粒血沙都应是层层包裹的多层结构，这样血沙才能随着时间一点点融化，缓慢释放出足以对抗毒素的生机。可以说，毒素吞噬多少，它就修复多少，长久下来，自然就有了续命的作用。
　　可以想象，为了使这血沙能够长时间发挥作用，多层结构必不可少。这就意味着炼制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它需要伊西斯每日献出新鲜的髓血，在前一日的结构稳定后再叠加新的血层。
　　这思路听起来不错，却着实花了伊西斯许多心思。整个研制过程注定耗时长久，伊西斯甚至觉得它无法在中毒者毒发前完成，也正因此，伊西斯把它当作了解药的第二选择。又因为每次炼制都需要弄伤自己，伊西斯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叫格洛乌斯知道。
　　事实也是如此。
　　到了现在，已经有一人死了，可这续命药还剩最后一次才能做好。
　　伊西斯头晕目眩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抓过一件袍子披在了身上。他踉踉跄跄地冲到了侧殿旁的休憩室，而后用指甲用力划过手腕。刚长好的手指没有什么力气，指甲也是软的，伊西斯蹙着眉看着仅仅红了一道的手腕，干脆用力将手在地上一摔、一擦。
　　休息室还未清理过，地面也糙得很。伊西斯的手顿时出现了大片血痕，淡金的髓血登时便涌了出来。也该感谢伊西斯之前受伤极重，如今髓血的获取倒不像之前那么难。欢愉法则仍在侵蚀伊西斯的身体，能够救命的髓血却在流失，伊西斯一阵眩晕，冷得控制不住得发起抖来，他却没有停，而是一刻不停地炼制起来。
　　血腥感在喉间泛滥，他在昏过去前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几乎在做完的瞬间，伊西斯就浑身无力地摔在了地上，他的额重重摔在地上，溅出一捧血花。伊西斯撑着地喘息了一会儿，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他顾不得弄干净，抓起炼好的血沙便踉跄地冲了出去。
　　他赶到后殿时，格洛乌斯正扶着爱琳没了声息的躯体愣愣出神。
　　他眼神空洞洞地投在奄奄一息的巴德尔身上，神情让伊西斯都怔了怔。
　　而伊西斯视线一垂，便看见了已无生机的爱琳。她的神情凝固在痛苦与绝望之上，面色是一片死亡的青灰。可伊西斯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前天晚上的场景。
　　那天，爱琳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伊西斯告诉她解药只剩最后一味，她便理所当然地满含希望。她握着他的手，认真嘱咐他要和格洛乌斯好好过日子，她说出去以后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开酒馆，她就卖唱，她很感谢伊西斯对她的救命之恩，觉得他是个和格洛乌斯一样的大好人，所以她会好好唱歌，买一栋大房子送给他们。
　　伊西斯很难忘记爱琳那时的样子：苍白、稚气，声音清脆稚嫩却又操着长辈的口吻，眼睛亮晶晶的，满盈着对未来的希望。
　　爱琳是很信任他们的。
　　而伊西斯辜负了她的信任。
　　伊西斯紧握着血沙的手蜷了蜷，他蹲下身去，手指搭在了她颈侧。冰冷而无起伏的触感传递着死亡的讯号，伊西斯知道，她是真的死了。也许伊西斯真的被欢愉法则烧坏了脑子吧，明明法则已经给了他绝不会出错的回应，可伊西斯还是多此一举地做了没用的事。
　　伊西斯闭了闭眼，让自己移开了视线。
　　他挤开围在巴德尔身边的人，来到了仍在艰难喘息的巴德尔身边。他夺下身边人随身的匕首，割开了巴德尔的几处动脉。伊西斯托着血沙放放在了正汩汩流血的伤口边，那些血沙便一粒粒轻颤起来。随着带着异色的血液越淌越多，那些鲜红的沙子替代似的一粒粒涌了进去，与之相对的，是巴德尔瞬间安定下来的神色。
　　伊西斯同样将指尖放在了巴德尔脖颈，这次回应他的是逐渐稳定下来的心跳。伊西斯心下一松 ，他抬起头，看向正木然看着他的格洛乌斯，握着格洛乌斯的手放在了巴德尔颈边。
　　“别怕，还有救的，”伊西斯轻声道，他的声音因为虚弱显得无比低弱，却依旧坚定有力，他看着格洛乌斯的眼睛，温柔地安抚，“我在这里，没事了。”
　　格洛乌斯浑身一震。
　　手下血管安稳地跳动着，伊西斯的黑眼睛里映着融融的火光。格洛乌斯看着伊西斯，看到他脸上仍有着大片没来得及拭去的鲜血，唇色苍白得可怕。伊西斯的手凉凉的，是失血过多后的冰冷，可在格洛乌斯一筹莫展、心灰意冷时，却是他为格洛乌斯带来了希望。
　　又一次的。
　　格洛乌斯低下头，看着神色越发平稳的巴德尔，也看着伊西斯扶着巴德尔的那只手，和手腕上的大片血痕。格洛乌斯知道，那样的伤口，只可能是被什么极度粗糙的表面剐蹭出来的，他也曾被神殿的祭司们骑马拖行取乐，自然明白被石砖剐蹭出的伤口会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伤，至少比起伊西斯曾经承受过的那些，它不值一提。可这样不值一提的伤本该瞬息便会自愈，不至于到现在依旧新鲜，露着鲜红的嫩肉。
　　伊西斯……已经伤重得无法自愈了。
　　格洛乌斯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伊西斯却先有了动作。最危急的事解决了，接下来便是解决格洛乌斯身边潜在的危险。伊西斯瞧了玛琳一眼，慢慢起身，来到了格洛乌斯的身边。
　　他看了眼正以炽热目光看过来的舞女，只一眼就让她紧紧闭上了嘴巴。这么多天生死搏杀凝练出的杀意尖锐恐怖，让她本能地向后退去，慢慢远离了格洛乌斯的身边，而伊西斯本就是强弩之末，一见她离开格洛乌斯的身边，便立刻操纵神殿的力量，重新将她关了起来。
　　潜在的危险源头去了，伊西斯心神便是一松。他额上登时出了一层细汗，眼前也是一阵晕眩。灼烧般的痛楚仍烧着他，伊西斯慢慢吐出一口气，让自己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靠在格洛乌斯身边，用脸颊蹭了蹭格洛乌斯，替他扶住了爱琳冰冷的躯体。
　　“我送她去灵魂之室，好不好？”伊西斯软声道，“你多陪陪巴德尔大人。”
　　格洛乌斯却摇了摇头。
　　他回过头对一旁的希斯道了句“拜托你了”，自己抱起了爱琳。他紧紧地跟着伊西斯，不愿有片刻稍离。
　　格洛乌斯不能让伊西斯一个人做完所有艰难的事，他至少要陪在伊西斯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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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以永远相信伊西斯.jpg
下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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