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55、逃离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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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西斯拖着步子回了神殿。
　　虽肃着脸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伊西斯的心情却极好——原以为完不成的目标竟都超额完成，这着实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想着格洛乌斯可能露出的惊喜表情，伊西斯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他顶着剧痛的脑袋想着怎么和格洛乌斯好好说说今日的所见所闻，抿住了唇才没露出微笑来。
　　在见到格洛乌斯之前，伊西斯甚至在净水池边好好沐浴过一遍。冰冷的池水淌过伤口带来灼烧般的触感，与此相对的，肌肤各处由于他神神力浸入带来的痛楚和麻痒逐步淡化。伊西斯换上新衣服，仔细地藏好伤口，又将长发重新理好，再简单束了束，而后才用冰冷的双手拍了拍脸，往侧殿走去。
　　“乌///尔——”伊西斯小声喊道。
　　伊西斯脚步匆匆地往后殿走，枯竭的灵性让他有些眼前发花，他的声音也显得中气不足。伊西斯却不在意，他喊着格洛乌斯的名字往后走，迫不及待想要分享他刚获得的情报。
　　直到他看到满身是血地倚靠在墙边的格洛乌斯。
　　“乌……尔。”
　　最后的尾音被突兀地咽下，像是一把巨锤重重地砸在身上，伊西斯甚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轻快的心情像是断裂的音调般戛然而止，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擦去了他的表情，伊西斯脸上一片空白。像是短路一般，所有不必要的情绪从他脑中消失殆尽。本能占领了一切，他的目光在格洛乌斯身上一步步度量。
　　条件反射地，伊西斯的大脑条件给出了他应该知道的那些情报。
　　——脊柱以下的骨头全数碎裂，交易之神的神力令这伤口无法愈合。碎骨插入肌肉，切断经脉和血管，难以想象的腐烂现象已经出现，导致格洛乌斯双腿的表皮都开始流脓溃烂。
　　格洛乌斯需要治疗，立刻、马上。
　　精神高度集中，伊西斯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静默。格洛乌斯好像说了什么，但伊西斯完全没有听见。他在心中迅速演算着要做的事，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药、匕首、绷带，伊西斯至少需要这些东西。
　　接下来便是治疗。
　　治疗的地点自然不能是这里，伊西斯带着格洛乌斯回到了正殿。他让格洛乌斯斜躺依靠着自己，而后毫不耽搁地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疼痛分享：割开手掌，伤口相对——伊西斯总不能让格洛乌斯这么一直痛下去。更难的事要由更有能力的人来做，疼痛也是。而后便是削去腐肉、剔除碎骨，再用稀释过的净水不断冲洗断口和骨茬，直到附着在伤口上的神力全数去除。
　　这个时候，死亡之力已经将伤口冲洗得发白，二级骑士的恢复力也被全然抑制。在死亡之力侵蚀全身前，需要具备极强治愈力的药液反复濯洗，刺激伤口愈合。只是这种药的熬制周期向来极长，连伊西斯手里这瓶也是半成品，但伊西斯本身便拥有最高级的材料，足以迅速催化药液成熟。
　　——“髓血”。
　　那是天赋赐予伊西斯的、满含着生机的血液，只在伊西斯伤时涌出。它从骨髓深处奔涌而出，蕴含着羽蛇血裔强横无比的恢复力。只是普通人类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必须要用草药调和。伊西斯原先备好的半成品药液也称得上疗伤圣品，此时却只能凄惨地作为陪衬。
　　伊西斯相信，这一定能治好格洛乌斯。
　　他叼着匕首，从指尖到指根，竖着割开了皮肤。若是伊西斯能催动魔力就好了，他便能借此加快髓血涌出过程。但他做不到，便只能一遍遍划开愈合了的伤口，等待髓血因伤口久久不愈而流出。像是觉得太慢，伊西斯又在手腕上凌乱地切了几道，中间格洛乌斯拦了几次，却都被伊西斯轻而易举地制住。
　　现在的伊西斯什么也听不进去。
　　一分钟、两分钟……
　　整整十五分钟过去，伊西斯不知多少次重新割开创口。终于，闪着淡金的血液从森白的骨上渗出，又随着伊西斯的动作滴落，直直落入事先备好的药瓶中。
　　一声轻响，药液瞬间从淡褐变成了亮金。“咕嘟咕嘟”仿佛吞咽的声音从瓶中传来，伊西斯便知道时候已经到了。他举起瓶子，小心地在格洛乌斯剖开的伤口上浇下。药液源源不断地从瓶中涌出，浇透了格洛乌斯下身每一寸血肉。那一指长的药瓶里仿佛藏着一江一海的用量，直浇了十几分钟也未枯竭。
　　而后，奇迹出现了。
　　肌肉复生，新鲜而有弹性的血管一寸寸出现，连支离破碎几近消失的骨骼也违反常理的开始生长。只用了十几分钟，格洛乌斯原本支离破碎的下半身便恢复了原样——不，甚至比原来的更强健、更有力。
　　也直到这个时候，伊西斯才停下了分担痛楚的行为。
　　见他扭过头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格洛乌斯竟情不自禁松了口气。这还是伊西斯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在格洛乌斯面前展现出强势，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冰冷得吓人。格洛乌斯倚在他怀里，苦笑着察觉伊西斯可能生气了。
　　……他真的生气了吗？
　　格洛乌斯迟疑地想。他看着伊西斯在他腿上这里捏捏、那里敲敲的样子，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伊西斯无法体会负面情绪”这件事依旧无比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格洛乌斯还记得曾为伊西斯愤愤不平的那些夜晚。
　　——若只是这种程度便会产生负面感情的话，那伊西斯之前所受的那些苦、他所承受的那些恶意，它们的来由不就更加空洞可笑？
　　那算什么？只是为了折磨而折磨，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所以敷衍地应付应付？“你看，我努力过了，可他就是不行”？
　　这怎么可能。
　　所以，伊西斯是不会有负面感情的，他不会。
　　也许他会不安、会不知所措、会有轻微的失落，但他不会愤怒、不会心痛、不会害怕到绝望。
　　如果硬要解释伊西斯此时的状态，格洛乌斯更愿意称之为“应激”。
　　所受刺激超过了主体所能承受的程度，便不由自主摒除了所有影响生存的东西。拥有着绝对的理智，只执行由理智推算出来的任务，而对非致命威胁置若罔闻。
　　格洛乌斯轻叹一口气，没急着骂伊西斯不知道爱护自己，而是收起腿，半跪着向前抱住了伊西斯。
　　“伊西斯、伊西斯。” 格洛乌斯按住伊西斯冰凉的双手，放慢了语速，“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完全好了，是不是？”
　　伊西斯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被按住了便下意识挣扎了起来。直到发现自己确实没法在不伤害格洛乌斯的情况下挣开，伊西斯才如梦初醒般从机械性的动作中挣脱出来。他茫然地眨眨空洞洞的眼睛，慢了一拍才回答道：“是的……是的。已经完全好了。”
　　“很好，你做的很好。”
　　于是格洛乌斯回答道。接着，他向前跪行了两步，用力抱住了伊西斯。
　　亲吻伊西斯湿漉漉的发顶，抚摸他被汗水浸透的脊背，格洛乌斯把伊西斯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身后。他轻咬伊西斯的耳尖，用轻微的疼痛唤起伊西斯的意识。
　　直到伊西斯慢慢地也回抱住他，格洛乌斯才微微松开了怀抱。他低下头，撬开伊西斯的齿关，吻他带着血腥味的舌，耐心地引诱伊西斯回应。一次又一次，伊西斯的身体终于慢慢松懈下来，他没力气似的瘫软在格洛乌斯的怀里，长长的睫轻颤着，像是随时会飞走的蝶。
　　格洛乌斯揽着伊西斯，啄吻着他冷汗涔涔的额，轻声向他道歉：“是我不好，我怕影响你，就没提前说。你看，这也不是什么很重的伤，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好全了，是不是？我以后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明明想着伊西斯不会产生负面情绪，格洛乌斯心中却控制不住地酸楚。他宁愿伊西斯会哭会闹，会和他大吵大叫地吵架，也不想他不懂得害怕却只能无助地发抖，不愿他就算受伤了也不知道要和害他受伤的人的算账。
　　格洛乌斯柔声轻哄着伊西斯，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伊西斯。他的声音却好像经过遥远的距离才传入伊西斯的耳朵，飘飘忽忽地听不清楚。。
　　伊西斯凌乱地喘息着，意识逐渐模糊。他趴在格洛乌斯怀里，眼前却渐渐暗下去。昨夜越级修缮净水池的精神创伤在整整一日的高强度战斗后彻底爆发出来，又在刚刚那一场精神紧绷的治疗中进一步加剧。伊西斯靠在格洛乌斯怀里，又一次感觉呼吸困难。冷意从他骨头缝里溢出来，伊西斯紧贴着格洛乌斯，却几乎感受不到来自格洛乌斯的体温。
　　”对不起……” 伊西斯想要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他竭力睁着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陷入昏迷。
　　格洛乌斯正不住地亲吻他的额，竟没立刻发现他已沉默得太久了。格洛乌斯软声说着“伊西斯最可靠”一类的话，待终于醒觉过来时，伊西斯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伊西斯的呼吸逐渐微弱，他的身体在格洛乌斯怀里逐渐变冷。格洛乌斯脸色一白，立刻抱着伊西斯回到了偏殿，他喊了伊西斯许多次，可伊西斯再没能给出一点回应。
　　伊西斯像是昏过去了，若不是他五指上的伤口仍在缓慢愈合，格洛乌斯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去了。血水从伊西斯身上一点点洇出来，格洛乌斯用热水给伊西斯擦洗了两遍，盆中的水才终于不再是淡红色。格洛乌斯只能告诉自己也许这是羽蛇血裔特殊的自愈方式，可心里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心。
　　伊西斯躺在干净的被褥里，而格洛乌斯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格洛乌斯不是没想过去做点药什么的，可只要他一离开，伊西斯便会不安地发起抖来。他指尖发着颤，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眼皮下的眼球也在乱动，即便失去了意识，躯体也彷佛害怕般拼命地挽留。就好像他全副身心都渴望着格洛乌斯，即便一刻也不愿分开。
　　格洛乌斯酸涩地握住了伊西斯的手，忽然就感到了后悔。
　　如果早知如此，他之前一定不会骗伊西斯说之前的事毫无风险。
　　我应该多想一步的，他苦涩地想，伊西斯已经伤得这么厉害了，我不该再让他为我担忧。
　　而这时，伊西斯嘴唇动了动，模糊地吐出了什么音节。格洛乌斯以为他醒了，忙凑过去喊他的名字，却见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睁开了又合上，像是他的伊西斯在昏昏沉沉中只挣扎着醒了短短不到一个呼吸。
　　格洛乌斯闭了闭眼。
　　伊西斯的呼吸越来越轻，心跳也在放缓。现存的医药对伊西斯都不起作用，精神方面的创伤格洛乌斯根本无法帮忙。格洛乌斯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却只能静静等待。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伊西斯的灵魂已经坠入了深深的死亡之海。
　　冰冷的、安静的死亡包裹着伊西斯，而伊西斯睁不开眼睛。
　　一切感官湮灭成尘，纷乱的思绪渐渐只剩下唯一——
　　伊西斯想：要怎么才能救他？
　　要怎么才能让格洛乌斯不再受伤？
　　思维迟钝地像是持续运转了数百年的老旧器械，光是回想资料里的种种就用了好久好久。伊西斯却仍是拼命地推算，努力地思考，他用他那残破困顿的思绪反复推演，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要怎么办，却始终推不出个真正合用的方法。
　　他们的敌人太强大了，敌人的势力也太深厚了。
　　面对一整个万族神殿，格洛乌斯和伊西斯的力量微如蝼蚁。分头行动、双线并行已是他们能想出的最佳选择，面对这样的情势，必须要有一个人吸引住更强者的注意力，另一个人才能在聚光灯下的阴影里行动，取出他们所要的东西。
　　面对着群狼，伊西斯只是吸引注意力便已精疲力竭，想要一个人扛起两个人的事更是天方夜谭。格洛乌斯也绝不会同意伊西斯单人出行，可就算伊西斯可以威逼利诱哀求着让格洛乌斯藏在神殿里，而自己潜行去偷去抢，他最多也只能赢上那么一两次。
　　伊西斯坎坷的前半生教会了他永远不要轻视敌人，他没法期待自己能在那一两次战斗中取得所有想要的东西。
　　和谈也是不可能的。
　　无法击败、无法动摇、甚至无法求饶，敌方的态度坚不可摧。敌人的目标从来不是在伊西斯身上取得什么，她想看的就只是伊西斯崩溃绝望地走向死亡。
　　说到底，是伊西斯拖累了格洛乌斯。
　　没有伊西斯，格洛乌斯根本不会被这么针对。如果伊西斯不存在，那么格洛乌斯大概早已带着族人远走高飞。
　　伊西斯的存在便是原罪，他把格洛乌斯拽下深渊，他让格洛乌斯亲人濒死、自己重伤。他曾保证会竭尽全力保护格洛乌斯，可他的决定在现实面前不过是张废纸。
　　他根本护不住格洛乌斯。
　　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格洛乌斯免于伤痛，到底要怎样伊西斯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伊西斯逼迫着自己不停歇地思考，迟钝不堪的思绪却迟迟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伊西斯因此催逼更急，他支离破碎的精神因此破碎得更加厉害，终于在某个瞬间彻底崩毁。可偏偏就在崩毁的那一刻，伊西斯终于明悟。
　　——万般好事不能兼得，伊西斯根本不该幻想着和格洛乌斯一起完好无损地离开。
　　今日之事，责任全然在伊西斯。若伊西斯还像以前那样舍不得自己，那么格洛乌斯便会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涉险。
　　伊西斯不允许自己再犯这样的错。
　　总该有所决断，总该有所选择。
　　伊西斯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决定已下，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伊西斯本该觉得轻松的，可于朦胧不可说之处，他竟模模糊糊看到了幻象。
　　那是格洛乌斯离开的身影。
　　说来也挺可笑的，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亲眼看着格洛乌斯一步步离开时，伊西斯第一反应竟还是挽留。好在现在的伊西斯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就算他试图喊住格洛乌斯，僵死的躯体也依旧一动不能动。他只能被动地看着那道身影走向光明、离他而去，看着格洛乌斯的背影和许多人的背影融在一起，像是格洛乌斯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幸福一声的亲友爱人。
　　没错，这才是格洛乌斯应该拥有的东西，这才是格洛乌斯本该拥有的光明的未来。
　　格洛乌斯该拥有很多很多比伊西斯更好的亲人、爱人、朋友，他会为他们拭去泪水，他会因为他们的恐惧与痛苦珍爱自己，他不必因另一个人不够强而逼着自己涉入陷阱。
　　他不必被伊西斯拖累。
　　模糊的幻象中，格洛乌斯越走越远。他和他们走向高远光明的远方，迎接他们应该有的幸福未来。
　　而伊西斯不断坠落。
　　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哪怕堕落至无光的深处，伊西斯却还是竭力向格洛乌斯伸出手。
　　死亡之渊海深不见底，在被黑暗淹没之前，伊西斯忽然想：我要是更强一点就好了。
　　要是更努力一些、更拼命一些，也许格洛乌斯就不会受伤。哪怕格洛乌斯从此不会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伊西斯也心甘情愿。没遇到困难时自然幻想着两全其美，真遇到了度不过的危机，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思维近乎凝滞，感触全然丧失，伊西斯的心念空洞而又平静。格洛乌斯的名字在心底一遍遍响起，而就在无数声呼唤声中，又有一个细小的声音颤抖着生出。
　　它竟然说：“可我不想……”
　　不想什么？
　　混乱的思维给不出答案，伊西斯闭上眼睛，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死亡将他的呼吸淹没，湮灭的寒霜附上他的躯体，一直看护在他身边的格洛乌斯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巅峰。格洛乌斯“刷”得站起来，他再也克制不住，他冲到储藏箱前，取出了伊西斯三番五次提到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的盒子。他解开重重封印，将其中赤红的果子喂到了伊西斯口中。
　　喂入第一枚的时候极为困难，面对无法吞咽的伊西斯，格洛乌斯只能嘴对嘴地喂进去，他用手指掐着伊西斯的穴道不断揉按，忙得满身是汗才让那浆果被顺利吞食。第三枚的时候轻松了不少，因为伊西斯终于给出了轻微的回应，而到了第五枚，伊西斯的心跳逐渐加快，身体也开始回温。
　　格洛乌斯提起的心终于慢慢放回了原位。
　　他把盒子重新封印好，却没有立刻放回原位。他凑过去，轻轻亲吻伊西斯终于有了些血色的唇，轻轻呼唤着伊西斯的名字。
　　“伊西斯、伊西斯，”格洛乌斯轻声道，“别叫我害怕了，‘冬眠’也好，‘疗伤’也好，求你醒来……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不骗你了。和我说说话，别这么一声不吭地睡着。求你了，伊西斯、伊西斯……”
　　他不断呼唤着，终于，像是听到了他的祈求一般，他的伊西斯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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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K7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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