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54、逃离 10

　　52

　　伊西斯没有辜负格洛乌斯的努力。
　　当伊西斯进入那处私人空间时，他看到了一片泥泞的森林。
　　随处可见的恶臭沼泽违反常理地在树根间冒泡，被蛛网遮盖的枝叶无风自动地发出“窸窣”的声响。浓重的雾气如有生命般在四处飘荡，时浓时淡，恍惚间有凄厉的哀嚎在耳边轻响。
　　伊西斯皱了皱眉。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斯莱特因大沼泽。
　　但不是。
　　也许这处空间的成形参考了斯莱特因大沼泽的地形地貌，但无疑，真正的沼泽地带比这残酷的多。伊西斯只是在这里试探着观察了一阵，便立刻发现了此处法则的不完备。事实上，这也是私人空间的共有缺陷，被从主世界切割下来的那一刻起，它所附的法则便永远失去了灵活应变的能力。
　　但也不仅仅如此。
　　笼罩此地的死亡法则告诉了伊西斯更多，他知道这是一处被杀戮与死亡浸透的森林，无所不在的毒与恨浸透了每一寸空气，这里的生灵早已失去喜悦与爱，日复一日的杀戮是他们被灌输的全部理智与本能。
　　伊西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不需怜悯，只需杀戮，这是他所求，亦是他们所求。
　　对伊西斯而言，这并不难。
　　是，无处不在的蛛网会将每一点动静都放大传递，可只要来自不同方向的震动足够多，那些近乎聋瞎的食肉蛛便也分不清震动真正的源头。那些浓淡不一的雾气四处流动，看似增添了远程攻击的难度，可伊西斯其实并不一定要靠视觉攻击。
　　在丛林里，伊西斯向来是比原住民还更恐怖的狩猎者。
　　就地取材做了几个简陋的陷阱和工具，伊西斯踩着蛛丝，毫不犹豫地向着蛛网中心的方向奔行。大如马车的蜘蛛猛地冲撞而来，却在与伊西斯擦肩而过的瞬间被切成两半。碎裂的躯体上十二双节肢触足尚未察觉死亡般挣扎乱动，却在下一瞬毫不怜惜地分成数块。
　　尚未死透的尸块被抛掷到不同的方向，用作下一轮诱引的毒饵。伊西斯以诱饵的份量控制怪物来袭的方向，有条不紊地一波波处理着到来的蛛群。尸体堆积如山地压弯了强韧的蛛网，很快，附近百米的蛛群便都成了伊西斯剑下亡魂。也直到这时，伊西斯才开始处理尸体，制作陷阱。
　　——一味蛮杀是不行的，盲蛛只算得上这处森林的底层。
　　刚刚在祈祷间被折磨出的伤口还未愈合，伊西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精力。
　　剧毒的毒腺被挑破又涂在网上，锋锐的螯钳被割下又用作陷阱的杀招。脓绿的□□将蛛网的每一寸浇透，用这浓郁的血腥，伊西斯成功引来了下一波猎物：两足七手蛇头的怪物，和比刚才多得多的蛛群。
　　在怪物靠近前，伊西斯几个起跃躲在了树冠上方。
　　被挂在蛛网连结处的尸块摇摇晃晃，迷惑了盲蛛的触觉，复仇的蛛群与满心杀戮的蛇头怪物拼死战斗，而伊西斯平静地寻觅着空隙补刀。除了些许尘土外，伊西斯身上只有自己的血迹。他隔着祭司袍触碰自己刚刚被烙得变形的双腿，待恢复到不影响战斗后才施施然结束了下面的混战。
　　感谢盲蛛们吐出的蛛丝足够坚韧，这一处埋了毒饵的“捕兽笼”竟还可以继续使用。甚至只需要少少的加工，这里就会为伊西斯孕育出更有用的东西。
　　站在满地破碎的尸骸间，伊西斯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惨白的骨骸被剥离切断，脓血淋漓的肉块被仔细排布。再经典不过的血祭阵法在此地复现，伊西斯将怪物的蛇头端正地摆在正中，而后在激活法阵的下一瞬奔离了此处。
　　——已经无需再看了。
　　布好的血祭法阵会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吸引尝过血味的虫蛇怪物。而后便是厮杀与挣扎。所有被吸引来的嗜血怪物都会为下一轮的血祭提供养料，直到塑造出一个臃肿、庞大、却又被剥离理智的最终胜者，由伊西斯亲手将一切终结。
　　下一处也是如此。
　　伊西斯选定地点，而后建立法阵。所有挡路的怪物都被伊西斯投掷出的毒牙远远击杀，死去后的尸首又成了伊西斯布设阵法的绝佳养料。说真的，伊西斯真该感谢蛇首怪物的毒牙和蜘蛛的毒腺，配合着生长在沼泽附近的一种草药，伊西斯如愿配出了一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让他之后的击杀迅速了不少。
　　事实上，伊西斯的选择一点不错。
　　按巫族惯有的习惯算，一只食肉盲蛛大约只有二阶中段的实力，可铺天盖地的盲蛛群的实力得算到五阶还多。蛇首怪物的单体战斗力要高一些，也有三阶中段的实力，可它们依然算得上群居动物。若是被十几只一同包围，就算是伊西斯也要经历一番苦战。
　　而这些甚至只是森林一角的居民，连沼泽中时隐时现的触手都未触及。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对一的战斗，而是整座森林对伊西斯一个人的狩猎。若是换了其他人在此，恐怕在最开始的十分钟便会死于力竭，可这里偏偏是极善群战、又极能适应环境的伊西斯，那么就连这处林地的策划者也要为此摇头叹息。
　　——他该为自己培育了许久的怪物们哀悼。
　　但被称为恶魔之手的男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就在伊西斯引着三足狮身蝠翼龙头的怪物往蛛母处跑时，与他手腕相连的一根蛛丝忽然传来了轻轻的震动。
　　又有人进来了？
　　伊西斯皱了皱眉，他想起之前殿中还剩下的那三个祭司，大概猜出了这一次进来的人选。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忆起之前看过的资料，伊西斯心如止水地为他们规划好了结局。他指尖扯着上层的蛛丝稍稍用力，在半空中改变了前进的方向。龙头的怪物狰狞地张开嘴巴，伊西斯却轻巧地从它脸侧掠过。骨剑划过一个美妙的弧度，那双残忍的兽瞳便迸出血花，伊西斯在怪物染血的羽翼上一踢，将削弱过的怪物踢向了同样流淌着脓血的蛛母。
　　周围的蛛群都已被伊西斯分几次斩除，惊惧之下，蛛母爆出万千未曾强化过的子蛛，用潮水般的蛛群保护自己；而龙头怪受此攻击，自然也是长嗥着呼朋引伴，奋力反抗。两个怪物都目不能视，自然将攻击着自己的对方视作了仇敌，而伊西斯趁机洒下了路上做好的混乱药粉，而后倒悬在蛛网上方，屏住呼吸，迅速地回复着体力。
　　十五个呼吸后，伊西斯平静地挣开双眼。他感受着空气中越发浓重的元素波动，仔细辨别着元素聚集的方向。再过三秒，伊西斯心中有了成算，他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而后猛然松开手，向着下方的兽群落去。
　　下一刻，从远方打来的光弹破空袭来，却被伊西斯身前的龙头怪物挡住。那怪物本是挥爪欲咬，却恰成了伊西斯名副其实的“挡剑牌”。它皮糙肉厚，竟一时未死，只被打得低下头来，却恰好撞在了伊西斯的剑上。
　　剑尖穿脑而过，这怪物竟像是远处偷袭的祭司与伊西斯合谋杀死的。但伊西斯知道一切远未结束，果然，一击不中，各色光弹便从不同方向纷纷而至，而伊西斯飞速移动，巧妙借位，正好借着这些攻击之力，一个接一个地收割了场中怪物的性命。
　　这些怪物均是四阶以上，蛛母更是将近五阶的强敌。伊西斯之前借了阵法之力也只堪堪卸去了它的行动力，这才不得不引来龙头怪物，逼迫诱骗着它们彼此相杀。但怪物的阶位越高，智慧也就越出众，虽说这里到处弥漫着混乱疯狂的杀意，怪物们又吸入了具有混乱作用的药粉，可连伊西斯也无法提早确认它们能“疯”到什么时候。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意图偷袭的祭司们可真帮了伊西斯的大忙。若不是他们相助，伊西斯少不了要带着这些怪物逃往之前血祭法阵的地方。但现在，感受着因杀戮而汩汩流入体内的力量，伊西斯深吸了口气，决定好好利用下那些抓他心切的祭司们。
　　——是的，从刚刚打来的攻击力度看，那些祭司至少现在还没有直接杀死伊西斯的意思。
　　这倒也合理。既然他们之前折磨伊西斯时未下死手，那么现在当然也不会。虽然不知道刻尔西是靠着什么理由逼着他们进入此地，但伊西斯猜他们不会愿意为了刻尔西卖死力。他们多半只想抓了伊西斯交差，却正好让伊西斯借用下他们的力量。
　　从伊西斯进入森林的地方起，伊西斯已沿路布下了九个血祭法阵，足以将这里中低阶的怪物一扫而空。而剩下的高阶怪物也有近百只，远不是伊西斯能靠一己之力速杀的。用不了魔法的伊西斯顶多算是个瘸腿的三阶顶峰，像是刚刚那祭司偷袭的一击，它打不死四阶重伤的怪物，却能把伊西斯打到吐血昏迷。
　　这是阶位的差距，是伊西斯无法靠拼命就能弥补的东西。
　　但没关系，比起怪物，伊西斯拥有着更多的智慧；比起中阶祭司，伊西斯更知道怎样去猎杀。他还有先进入数个小时带来的优势，足以让他最大限度地弥补缺陷。而现在伊西斯要做的，就只有两个件事：“引怪”、“补刀”。
　　既然中阶祭司作为第三方加入了狩猎，那么伊西斯原先挑拨怪物内斗的方式就不再适用。那些祭司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他们会聚成一团，不断地用远程攻击狙击伊西斯的行动。在他们的干扰下，伊西斯必须要不断移动才能保持战力。
　　在这种情况下，引怪也算一种富贵险中求的行为了。以一己之身，引来越来越多的怪物追杀。靠着浓雾干扰祭司们的狙击精度，而后“借刀杀怪”。而要完成这一切，需要精确的判断、缜密的思考、快准的观察。只要稍有停顿、只要稍稍错位，迎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而伊西斯做得举重若轻。
　　他借着蛛丝做成的工具在林间穿行，跃起的动作轻灵而又迅捷。长发被流动的雾气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漆黑的眼中无喜无怒，深深地像是一潭秋湖。他身后是群魔乱舞，他本人却像神话中才有的仙神。环境愈是肮脏腐朽，他却愈发肃杀圣洁。苍白的肌肤、深冷的眼眸，冥神从天上降落人间，带来鲜血与死亡的终结。
　　一地鲜血、一路尸骸，一个又一个陷阱配合着毒药、阵法、祭司们不情不愿地攻击接连来袭，伊西斯就像前世传说中的死神，持着看不见的镰刀，轻易割取生命的穗实。而当他终于来到那些祭司们附近时，身后已然没有任何怪物的踪影，而时不时出现的法术打击更是久久未曾出现，仿佛它们从未在这片森林亮起。
　　伊西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眼前所见的一切正证实了他的猜想。
　　——是血祭法阵中爬出的怪物。
　　足足九个无理智、无痛觉的怪物将可怜的祭司们团团包围，那由尸骸和鲜血捏成的□□轻易打碎了却又能轻易重塑。它们无声地咆哮着、怒吼着，冲着几个祭司挥舞手掌、用力捶击，可偏偏这样简单的动作，却逼得几位尊贵的祭司都不得不抱头鼠窜。
　　而伊西斯就站在阴影里，既无慈悲也无忿怒，看着他们互相推搡，从一开始的团结对敌，到后来冲着天空哀求，到了最后，竟变成互相拖延，试图用同伴的生命给自己垫脚。
　　也怪不得他们这样恐惧。
　　纵然这些血祭怪物堪堪触及五级的边缘，但它们到底有九个，数量上便远多于这些祭司。而这些祭司早已养尊处优得久了，连实力也不过熬到了四阶中段，不然也不会被交易神殿率先放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落败几乎是必然的。伊西斯也没有现身嘲笑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这些由交易祭司亲手塑成的怪物，向着拥有着同源力量的祭司们嘶吼着复仇。而伊西斯只负责在他们终于想到假死过关时，一刀一个地砍下他们的脑袋。
　　——是的，伊西斯绝没有看错，这是一场复仇。
　　是这林中所有怪物，靠着自己意志、借着伊西斯的法阵，向仇人发出的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怒吼。
　　交易祭司们惨死在这里，而伊西斯捧着他们绝望张目的头颅，在血祭怪物的帮助下坐在了其中一只的肩上。他并未做什么，怪物们就已自发地碾过森林里仅存的生灵。伊西斯默默看着它们践踏树木、踩碎曾经的怪物同伴，他又闭上眼睛，从死者的脑中提取属于这些怪物的记忆。
　　尽管许久未用，可这项伊西斯在斯莱特因沼泽试炼中就学会的技巧依旧可靠。伊西斯很快舍弃了那些无用的发泄享乐记忆，找到了他想要的那部分：关于此地、此时的记忆。
　　是的，这些人都曾参与过这片空间的炼制，刻尔西甚至曾经骄傲地向他的同僚们介绍过这些怪物的来由。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祭司进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抱团等待，因为他们知道，这森林潜移默化中就能改变人的躯体和思想，将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那些伊西斯杀过、战斗过的怪物，根本不是什么天生怪物。
　　就和伊西斯感受到的一样，他们原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生灵。不，也不能说是“普通”，因为只有一族中的天之骄子才能经受这样的植入与改造。巫族、羽族、龙蛟族、触族……这些散落在不同世界的族群、或是族群的某一个分支，都曾在某一日迎来过灭顶之灾。而伴随着灾难一同到来的，是一位可以引领他们走出灾难的导师。
　　“谢谢导师！你是我们的恩人！”
　　“没有导师，我什么都做不到……”
　　“嗯，如果是导师的话，什么忙我都愿意帮的。”
　　“报酬？不用报酬啦，能为导师也做些什么，我很高兴。”
　　“欸？是能够提升自我的大好事？导师会不会太破费了？连我弟弟也可以一起去吗？”
　　“真的太感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一张张质朴的面容上写满了信任与感激，他们跟着“导师”离开家园时，大概从未想过自己即将迎接的是什么。当他们自愿躺在手术台上时，甚至还会安慰他们视之如友的“导师”“我并不痛苦”。即便是发现最终变成了怪物的现实，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会满面泪水的请求“导师”给自己一个痛快，因为“我真是太没用/太不走运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导师”在才会为他们揭示真相，然后看着那一张张绝望、痛恨、愤怒的怪物面容，微笑着、得意地说：“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我会送你到死亡之森，如果你成功杀光了森林中的所有人，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于是，在永恒不断的杀戮中，意志被消弭，肉身越发异化，而人最终变成了“怪物”。当你看着那一张张畸形的面容、看着他们嗜血又疯狂的兽瞳，你怎能想象他们曾经也是拯救一族的英雄人物，你怎知道他们也曾正直、善良、充满希望？
　　这就是伊西斯一进入森林便感受到的，这就是伊西斯注目那悔恨凝成的白雾时所发现的。
　　他们满心杀戮，他们渴求解脱。当他们从血祭法阵时再次站起时，被抹除了被赋予的“理智”的他们才又一次获得了崭新的自我。
　　最后一棵树也被踩碎时，怪物们满足地轰然倒塌，而伊西斯轻轻落在地上，在站在满地污血与尸块中跪下祈祷。
　　而后他站起身，跳起了本该献给神灵的舞蹈。
　　那是真正属于死亡的舞，是予万物以安宁的舞。
　　不妖媚、不灿烂、不惹人微笑。
　　它悲哀、绝望，满含着崩溃、哭喊，它黯淡、不甘，却又有着释然、解脱。
　　伊西斯用这献给神灵的舞蹈为他们送别，伊西斯用这一舞为他们经受的一切悲哭嚎啕。
　　舞停了，雾也随之消去。萦绕在此地的焦躁恶臭忽然消失殆尽，这里空荡荡的，也干干静静的。
　　伊西斯踏出了这个世界。
　　门外的人形恶魔冲他微笑，为他轻轻鼓掌。他看不到林中具体发生的一切，却能感到里面属于生命的光点在不断消逝，他惊觉伊西斯竟做到了数百年来数族天骄都做不到的事，便惊艳地看着伊西斯，用淌着浓稠惊喜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恶魔如此夸赞道：“你真了不起。”
　　而伊西斯静静地看着他，运起所有杀戮积攒起的力量，向前，挥刀。
　　而后，一刀断首。
　　血线划过脖颈，层层防护在主人死亡的一瞬骤然消失，那头颅在错愕中尤带微笑地滚在地上。
　　无头尸身轰然倒地，伊西斯垂眸看了看那肮脏的头颅，向前一步，踏碎了那张恶心的面容。
　　“愿你安息。”他漠然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9K更新，完毕！
大声求评论——
阅读前提示：
注意！本章有大量战斗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