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52、逃离 8

　　与此同时，在万族神殿另一端里的祈祷间里，伊西斯正承受着一场刻意的折磨与羞辱。
　　堂皇宏伟的祈祷室里，一袭黑袍的死亡祭司跪在空白面目的神像前，他头颅低垂，双手交握，摆出了一副再标准不过的祈祷姿态，可他身周的祭司们似乎毫不满意，仍挥着鞭子“矫正”他的姿态，用烙铁与尖刺教他错误的代价。
　　说真的，在来到这里前，无论是伊西斯还是这些祭司们都没想过这一场“献舞”指导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该怪伊西斯准备的太充分了吗？
　　要他献舞，伊西斯就说只能跳死亡祭舞，骂他诚心捣乱，伊西斯反说对方看不起他的神。那好吧，祭司们要求伊西斯现在就开始练舞，伊西斯却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没有资格参观献给神灵的舞蹈。
　　——要说伊西斯不是有备而来，这些祭司把头割下来都不信。
　　可那又怎么办？
　　说实话，第一天就被派来“指导”伊西斯的都是些没有后台的祭司，没有人想被以“渎神“之名定罪。与其在这种很危险的话题上纠缠，还不如现找个不会出错的理由。怎么罚不是罚，大家都知道辉光祭司不过是找个由头折磨人而已，倒也不必真的把自己搭上。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好好的祭典准备，硬生生变成了只有备选祭司才会参加的“入职培训”。几个拿出去都响当当的浸暗祭司，居然围在这里没事找事地挑剔一个微尘祭司的祈祷姿态。
　　用交易祭司刻尔西.克罗伯的眼光来看，这着实可笑。
　　但他也能理解辉光祭司为什么选这些人：第一天嘛，总得弄点不那么激烈的。要是一开始就喊来那些恨不得将小祭司剁了吃肉的，怕不是真要将人吓得躲回神殿再不出来。倒不如送来这些色厉内荏的家伙，让小祭司心存幻想，再骗他签下什么必须参与每日考核的协约，之后就可以想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
　　真没趣儿。
　　刻尔西.克罗伯站在人群外围，无聊地看着他的同僚们挥舞长鞭，用粗暴又无美感的方式折磨那个可怜新晋祭司。说真的，刻尔西真看不上那些家伙们的手艺，什么鞭笞、烙铁、炮烙、让荆棘在祭司身上生长——
　　太没意思、太没美感了。
　　交易之神在上，求他们动动脑子吧：面前这个可是能够面不改色以肉身破碎空间的疯子，这种纯身体折磨怎么会有用？
　　应当夺取他所有的热爱、毁去他全部的希望、将他的理念在泥地里践踏，而后又给他以微末光芒，再在他面前将所有光芒踩碎。
　　这才足够美丽，这才称得上艺术，这才算是真正的“交易”与“强求”。
　　唉，刻尔西自恋地想：这就是为什么他是交易神殿数百年来最接近高位的浸暗祭司，而他们不是。
　　但某种程度上，刻尔西能够理解这些蠢蛋的所作所为。事实上，别看他心里转着几百个绝妙的点子，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真正出手的打算，因为今天经受折磨的这个祭司，他的身份极其特殊，而他们折腾他的理由其实也没那么充分。
　　别看现在人人都露出一副丑恶的小人模样，可现在聚在这里的中阶祭司们可没几个真想要小祭司的命，他们连给他造成不可挽回的残疾都不敢。打是必须打的，却也不能使劲打，辉光祭司的借口听听就算了，那离谱得没人敢当真。
　　——笑话，欢愉之神不可得罪，死亡之神就能轻易触怒了吗？
　　这可是神明喜爱到恩赐神降的祭司！想想看吧，神降之后，被神明附身的躯壳居然还活着，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有多受神明偏爱？
　　讲道理，谁想得罪这么一个饱受神恩的祭司？辉光祭司想要弄死这祭司不假，可她毕竟已经是辉光，可他们呢？若是一不小心真把这小祭司逼死了，难道他们信仰的神灵会为了他们几个永远没可能晋升的浸暗与死亡之神撕破脸皮？
　　更何况，看看辉光祭司找的这什么理由吧。
　　让死亡祭司“为欢愉之神献舞”？
　　说真的，刻尔西看到这理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神志不清、老眼昏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法则吞噬了。这样荒谬的理由甚至让刻尔西根本不想听从欢愉神殿的召命——说真的，他一个信奉交易之神的祭司，凭什么要听欢愉之神麾下祭司的命令？
　　可惜，在上一任“主神”之争中，同为“入世”“攻伐”派的交易之神落败了，他的祭司们自然只能在欢愉之神的光辉下夹着尾巴做人。哪怕其他神明的祭司缩了、躲了，他们为了以后的生存，还是得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来。
　　来就来吧，也没别的法子。刻尔西特意选了几个看不顺眼的同僚一起来到此处，然后就发现辉光祭司果然好手段——说是下了要求“死亡祭司献舞”的通知，可那通知阅后即焚，根本没留下任何文本。
　　哎呀，问清这一事实的瞬间，刻尔西清楚地看见他那几个蠢蛋同僚的脸都绿了。他猜他们一定在心里骂：都是高阶祭司了，离至高祭司也不远，那疯女人怎么还搞这种不入流的花招？就连刻尔西也不理解：所有祭司都努力在与法则交融的同时保留自我，怎么还有辉光祭司这种上杆子把把柄交给神明、恨不得全身心都交给神明掌控的蠢人？
　　可那又怎么样？
　　不论辉光祭司怎么想的，她发话了，他们这些弱者就只能听从。
　　但反正刻尔西不会是第一个做的。刻尔西是交易神殿百年来最有希望晋升高阶的祭司，他的身份和实力放在这里，最有风险的活绝对轮不到他先做。从开始到现在，他就站在一边，看着他那几个蠢蛋同僚对伊西斯百般刁难，先从“祭神舞”的学习，再到“欢愉之神的威权”普及，最后搬出了“你是不是不敬欢愉之神”的诘问，最后连“你为什么不敢考验自己的信仰”都问出来了，着实是尽了力。
　　可说实话，这实在收效甚微。那小祭司对答如流，一字一句紧扣着规矩规程，仿佛比他们这些在万族神殿呆了几百年的浸暗祭司还了解其中的门门道道。所有质问都被反驳，任何不合理需求都被拒绝，他毫无惧色地站在那里，逼得这几个中阶祭司竟然只能靠“帮你正正规矩”来动手。
　　也是本事。
　　刻尔西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个即便跪也跪的姿态挺直的身影。特制的硬鞭在他手臂上留下滚烫的血痕，露出的脚踝脚背已被烧红的地面烤得通红发皱。汗水从他苍白的指尖落下，在落地前又被炽热的温度蒸发，血腥气缭绕在他身周，扭曲绽开的伤口就随着与地面相贴的地方一点点往上爬。
　　可伊西斯依旧一动不动，他安静得像一塑雕像，冷漠得仿佛毫无知觉，纤长的羽睫垂落合拢，像是根本不屑看一眼这污秽的人间。

　　刻尔西轻吸了口气。
　　这样凛然无惧的身姿，这样不可动摇的意志……
　　真美啊。
　　像是一尊美丽又坚固的瓷器，让人情不自禁便要想象他破碎时的姿态该有多么动人。
　　刻尔西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他最爱这种高洁得仿佛无法被屈折的人物，他最喜欢看这种人被践踏得凄惨哀嚎的模样。最清香的花陷入污泥的一刻才最动人，刻尔西看着伊西斯，心中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种毁灭的欲望，这欲望驱使着他，让他放弃了原先袖手旁观的打算，向前分开了他的废物同僚们。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刻尔西，这个被无数小世界居民憎恶地骂为“恶魔之手”的男人露出了恐怖的笑容，“取悦我，为我献上一出有趣的剧目，我就给你最想要的，怎么样？”
　　而刻尔西不知道的是，在他注视着伊西斯时，伊西斯其实也在估量着他。
　　被困住的猛兽也是猛兽，伊西斯从来不是什么不知反抗的人。与静美柔顺的长相不同，他的攻击性其实出乎意料得强。如今隐藏尖牙利齿，只因还未找到能够一击毙命的时机。
　　事实上，从进入祈祷间的那一刻起，伊西斯的考量就从未停止。他将这些祭司的相貌举止和格洛乌斯给他的名单一一对号，在心里不断演算着双方的实力对比——理所当然的，他们远比他强。
　　四级与三级的差距本就是一道鸿沟，更不必说伊西斯这样全靠血脉能力推上去的伪三级。若是伊西斯不知死活地冲上去战斗，那么结果自然也只有惨败一途。但好在这些“评委祭司”们也没怎么认真，不过是吃些苦头罢了，伊西斯大可以与评委们心照不宣地糊弄过这次考核。
　　但伊西斯不愿意。
　　他是来获取情报的，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地等到终局。
　　而伊西斯的破局之法，就落在刻尔西.克罗伯身上。
　　来之前，格洛乌斯给伊西斯看过很多资料。在格洛乌斯的资料里，刻尔西是被称为“一手希望、一手绝望”的男人，曾有着数个灭绝种族的辉煌战绩。他自视甚高，不屑于低级的折磨手段，偏爱玩弄人心的快感，非但不以此为恶，还将其骄傲地称为“艺术”。
　　他会让高尚者为了高尚去做卑劣的事，会让卑劣者获得唯一的真心再逼他亲手毁灭。在受害者濒临绝望的一刻，他心中便会有莫大的满足。而为了这样的满足，刻尔西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优秀的猎手。他习惯于洒下蜜饵，而后静待人们自己钻入口袋，他的耐心让他无往不利，一次又一次获得胜利。
　　而伊西斯要做的，便是利用他这点耐心。
　　虽然不知道刻尔西为什么会先挑起交易，但这正中伊西斯的下怀。事实上，哪怕他不先提起，伊西斯也会尝试与他进行交易。不过是吃掉饵却吐掉钩子而已，伊西斯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更何况，还有格洛乌斯会帮他。
　　伊西斯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有思考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刻尔西的角度，他只知道受难的祭司睁开了眼，安静地回望过来。
　　刻尔西露出了微笑。
　　——猎物已然进笼，他即将得到他想要的。
　　果然，他听到那可怜的祭司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想要什么？”
　　恶魔之手于是更兴奋地咧开了嘴角，压抑着激动说：“我要你——”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电光石火间，像是在这一瞬忽然接到了烦人上司的命令，衣冠楚楚的交易祭司不体面地停下了话音。而后，仿佛所有快乐都在那一瞬被抽走了似的，刻尔西嘴角垂落，无精打采地耸了耸肩。
　　“好吧，”恶魔之手咕哝道，“这也没办法，是不是？”他抬起眼，厌烦地看了眼伊西斯，语调平板地说：“某次实验中，我不幸搞出了一些不体面的怪物。我把他们藏在了一处森林里，你去帮我处理一下。”
　　这样说着，交易祭司手指一滑，打开了私人空间的入口。
　　他显得如此沮丧，仿佛有个绝妙的点子近在眼前，却不得不放弃。但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刻尔西重振旗鼓，连下撇的嘴角都往上提了提。
　　刻尔西不怀好意地看着伊西斯，眼里闪着饶有兴趣的光。他柔声道：“去吧，凡这森林里的，都可杀。若是你都杀光了，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如何？”
　　伊西斯打量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与面面相觑的其他祭司们相比，伊西斯显得太过平静。他不奇怪、也不惊讶，甚至没有追问刻尔西奇怪的表现。
　　他只是冷漠地看了刻尔西一眼，而后冷淡地点了点头，接着，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似的，踉跄地站起了身。又有祭司因为他不“优雅”的动作给了他两鞭子，伊西斯却毫不在意。他只是又看了刻尔西一眼，就平静地转过头，毫不犹豫地踏入了这片未知的土地。
　　刻尔西大概不知道，便在伊西斯踏入那片森林的瞬间，猎物与猎手的立场已经倒转，而他将为自己此刻的决定后悔莫及。
　　——伊西斯曾经是一匹走投无路的孤狼，但他现在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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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结束！7K5的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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