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29、小世界 5

　　女战士带着伊西斯来到了她们部族的聚居地，在那里，伊西斯看到了据说记录着格洛乌斯“糗事”的留影虹光。
　　说是“糗事”，实为“高光”。
　　虹光记录下的格洛乌斯神采飞扬，他穿着一身简陋的皮甲，手里牢牢握着一杆银木仓。在包围着他的同服饰的人群中，他依旧英俊得格外突出。事实上，他的确就处于最突出的位置上，若把虹光中飞驰的人群比作一根锋锐的箭矢，那么格洛乌斯便是箭尖嗜血的那一缕箭芒。
　　虹光中，辽阔无垠的雪原上，格洛乌斯正带着部族的数百人发起冲锋。
　　群狼咆哮，而狼背上的格洛乌斯却只是哑声低吟；身后的人们发出恐惧又绝望的嘶吼，格洛乌斯的神色却依旧冷淡地像冰。风雪呼啸着掩盖着他们的身形，却遮不住格洛乌斯眼睫眨动间射出的冰蓝色泽；他们伏低身子顺着风的方向奔袭而去，暴风吞没了人类喉咙里歇斯底里的低吼。
　　“这是一场应对外敌的战斗，”女战士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而他带给我们胜利。”
　　伊西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只是没想到那是一场格洛乌斯也参与过的胜利。
　　“西格玛争夺战”，万族神殿的人这么称呼它。
　　物产丰饶又出了精灵族的西格玛大陆曾是一片广漠无垠的土地，纵然精灵族晋位之时打得土地崩碎、世界降格，可它独特的本源和丰富的产出仍使它广受觊觎。号称连接万界万族的万族神殿当然不会放过这块肥肉，高高在上的祭司们在这片土地施放恶疾、降下神迹，可此地的人们却绝不屈服。
　　于是战争神殿为他们带来了战争。
　　从中央王国打到虹光冰原，此地的人们付出了九成人口换来了战争神殿不情不愿的退出。但无论攫取还是逃窜，神殿的决定总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伊西斯记得，战争神殿的那个理由是——
　　“我们在最后一战中见到了战争之神的眷族。”
　　虹光冰原、最后一战、战争之神的眷族、此地部族的恩人。
　　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伊西斯推断出一切。
　　女战士说：“很奇怪对不对？明明他也是万族神殿的一员，明明只要献上我们这个只剩下老弱病残的部族就可获得那些大人们的青眼——但他没有。”
　　“啊，我说过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是那些大人们的俘虏呢。当时他是那些人随行的下仆，负责压着我去给那些大人们的战熊生崽子。”
　　“他不会的。”伊西斯轻声说。
　　是，格洛乌斯不会。
　　他从不会坐视这样的事，他只会尽自己的能力去阻止。
　　“是啊，他真傻，是不是？”女战士道：“他是那种……嗯，怎么说呢，根本无法与不公和解的人？见到不平就去帮一把，如果这‘不平’太过强大就拐弯抹角地帮。看似疑心很重谁也不信、但一旦被交付信任就会毫不犹豫地也敞开心扉。”
　　“真是很奇怪的人，对吧？但我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英雄，那么大概就是他这样吧。”
　　“当时他偷偷摸摸地跑来帮忙，大家都很奇怪。我也问过他的，我说：‘你疯了？你干嘛帮我们？’”
　　“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拜托，你难道要我跟他们一起打你们吗？自己做奴隶就算了，还要帮着主人把别人一起变成奴隶，变成像我这样猪狗不如的玩意儿？可算了吧，我就算是个道德败坏的人渣，可也没烂到那个份上。’”
　　伊西斯几乎想象地出格洛乌斯说这话的样子，眼神倦怠，神色夸张，用那副他惯常用来伪装的花花公子的样子，浮夸又造作地说出无比温柔的话语。
　　“更何况，”当时的格洛乌斯神色恹恹地说，“我也不想活了。能再投胎一次最好，谁想在这个破烂世界里活。既然反正要死，那不如干点有用的再死。就加我一个呗？反正你们也根本没有别的希望，多我一个也不差什么。”
　　复述着格洛乌斯的话，女战士看着伊西斯，诚恳地道：“格洛乌斯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值得世上最好的爱。我也从他那里听过你的事，说真的，我真的很高兴他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其实有时候也很难理解他的选择，我知道我没有他那样正直的心，可我觉得你有。”
　　“你们会好好的，是么？”
　　伊西斯喉结滚动，他看着殷殷看着他的女战士，认真地点了点头。还不等他说什么，一直播放着的虹光中出现了新的变化，伊西斯的目光凝注在投影虹光上，一时竟忘了回复女战士的话。
　　他乌黑的眼瞳映着虹光中格洛乌斯义无反顾的影子，也映出了风雪之后如山如海的敌人。
　　一段时间的奔袭后，格洛乌斯终于看到了他的敌人。
　　远道而来的敌人显然并不熟悉的此地的风雪，但他们足有上万的人数足以弥补这小小的缺陷。满山满湖的战争怪物蜿蜒成弯曲的长龙，一队队人马接连不断地从空间裂隙中涌出。每一处薄弱点都有祭司高举着法杖大声吟唱，每一只怪物都穿戴着有着足够硬度的板甲。
　　这是连伊西斯都无能为力、也不知该如何以一己之力撼动的战争。
　　这是足以使任何人心肝胆颤、放下武器跪地大哭的武力对比。
　　而格洛乌斯这边呢？
　　除了他身后甚至不足一千、人人带伤的队伍、除了他背后零星支援着的、断断续续的法术，他还有什么？他身后的人们是为自己的家园而战，纵使绝望也无法退却，可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他本不该置身于这样的险地。
　　但格洛乌斯的神色毫无动摇。
　　当他与敌人短兵相接时，格洛乌斯的喉咙里才发出第一声怒吼。那声音带着他岩浆似的魔力飞速扩展，如箭矢般飞速覆盖了他的战友。而后，就如热刀切入黄油一般，带着着金红的屏障，格洛乌斯带着他的狼骑兵，狠狠刺入了敌人的腹心。
　　淡金的纹样从格洛乌斯肌肤下浮现，敌人飞溅的血花让他们身周的屏障愈发尖锐而坚固。践踏尸身、冲散敌阵，格洛乌斯的眼神毫无动摇；左穿右突、转进自如，骑兵的奔行绝不止步。层层密密的肉山板甲如纸片般被长木仓一戳就破，或长或短的咒语雨点般在屏障上支离破碎，当格洛乌斯抬起头举目四顾时，竟无一人敢对上他冰蓝带血的眼瞳。
　　伊西斯轻吸了一口气。
　　他认出了格洛乌斯身上浮出的纹路。
　　那是名为“守护”的天赋，是一种极适合“骑士”这个职业，却又因其苛刻的使用前提而被广泛认为无用的天赋。它既不能直接增加拥有者的战力，也无法心随念动随时施加，只有在拥有者杀掉三个以上实力高于他的对手时，这种天赋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效用。
　　——提高战力、免疫诅咒、提供防御、永不枯竭。
　　只要意志不曾折断，这能力便绝不会被祛除，只要持续付出代价，这力量便不会停歇。饮血越多、能力越强，格洛乌斯此刻的威势，便是这项天赋最好的注解。
　　在过去的数百年间，从没有人想过将这种天赋用于战争。崇尚个人武力的巫族天然地看不起这种群体力量，对于高阶巫师而言，能力低下又数量广大的同族不过是种另类的猪猡。便是真有人借此登顶，他们又怎会将自己轻易置身于战争的危局？
　　每一份高阶战力都弥足可贵，能用低阶巫族来填补的空洞就不该让高阶巫师献身。
　　这就是巫族赖以维生的“价值论”。
　　百年以来，格洛乌斯还是第一个将这种天赋发挥到如此地步的人。
　　他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他口中呼喝着指令，带领着部下切割着敌阵。在敌人黑压压的敌阵中，只有格洛乌斯身上散发着金红的光芒，伊西斯看着他伤痕累累却又毫无疲倦的样子，竟数不出他究竟带着骑兵在敌海中几进几出。
　　敌对祭司一个个被点杀，中高层首领一个个从坐骑跌落，骑兵身周的血色甚至化成了血云，战争祭司的怪物群中终于出现了再难忽视的慌乱与逃散。
　　格洛乌斯冰蓝的眼中终于出现了点点笑意。强弱逆转，四散逃遁的变成了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格洛乌斯尽可以肆意冲击着敌军的薄弱处，将他们视作野兽般驱逐。而这正在格洛乌斯意料之中，他默数着时间，积攒着魔力，他计算着角度，选择着合适的时机，终于，时候到了。
　　在敌人乱成一团的阵营中，忽然升起了一轮血色的红日。
　　磅礴的力量被薄薄的表皮所束缚，堪称宏伟的力量在他们头顶高悬，却再也没有人能够替他们阻拦。
　　唯有惊呼，唯有逃窜，唯有哀嚎。
　　这些肆意杀戮、肆意毁坏他人家园的怪物们，竟也露出了这般的丑态。
　　但是没用的，那力量太广大、太辉煌、太浓重了，这些阵型全乱、互相践踏的侵略者根本逃不出它光辉所及的范围。
　　终于，“太阳”坠落了。
　　崩溃的尖叫声中，格洛乌斯早已带着自己的部下全身而退。
　　在“守护”天赋的加成下，没有一个骑兵被格洛乌斯的魔法波及，但他们依然狼狈。有的人已经累脱了形，有的狼半身残缺，全靠战友拖拽。但一直处在危险最前方的格洛乌斯却依然身躯挺直，他湛蓝的眼瞳映着那“血日”流散的岩浆、高热与爆炸，神色里流转不可一世又骄傲肆意的流光。
　　伊西斯摒住了呼吸。
　　留影虹光仍在继续：直到这个时候，空洞中才又有祭司赶来。但小世界对力量的严格限制让他们已无力注入更多力量，这一次的征伐无疑已注定了失败的结局。伊西斯听到，远远的，有祭司用半生不熟的本地语言试图“招募”格洛乌斯，他嘴上喊着什么“给你力量”、“给你财富“、”只要你跪下臣服”，格洛乌斯却讥讽地笑出了声。
　　格洛乌斯呸了一口血，低声骂道：“放屁！老子永远自由。”
　　便在这时，似是有同伴喊他，格洛乌斯便回过了头，他冲呼喊他的人扬起了笑容，他大声道：“赢啦——”
　　在轰然响起的欢呼声中，伊西斯在心里补全了他未说出口的那句话。
　　——你们赢来了自己的自由。
　　格洛乌斯也笑着，叫着，他的眼里满盈着伊西斯从未见过的、真正轻松又骄傲的笑意，那目光如有温度一般落在虹光外的伊西斯身上，竟几乎将伊西斯烫伤。
　　伊西斯愣愣地看着这样的格洛乌斯，竟连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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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留影虹光中记录的格洛乌斯还比较年轻，正处于被扭曲现实折磨得自暴自弃的阶段。看起来像成年人是因为喝了增龄剂，他参与反抗战争时就是求死的，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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