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 骑士他又双叒叕失忆了》玉小幺

23、祭司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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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伊西斯再次醒来时，一切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好。
　　胸腔已经被缝合治愈，可疼痛依旧在全身上下蔓延。但之前肆意发疯的后果显然不止是痛而已，伊西斯吃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竟连坐起身这样的小事都仿佛难如登天。
　　汗水打湿了轻薄的睡袍，可伊西斯的后背仅仅只是刚刚离开了床单。伊西斯小声喘息着，一阵又一阵地发着抖。他甚至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过于涣散的思维甚至无法让他集中精力思考，更进一步的削弱了他的感官。
　　头痛欲裂，神智恍惚，伊西斯机械地重复着坐起的动作，差点就把自己摔在了地上。昏迷又醒来，伊西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某一次他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靠在了床头的软垫上，而格洛乌斯就坐在他的床边，用一种伊西斯无法分辨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此之前，伊西斯从未想过能够用“暴风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格洛乌斯那仿佛夏日晴空一样的双眼，可如今，纵然格洛乌斯面无表情地说着要他注意身体一类的话，伊西斯却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勉强捋顺了自己的呼吸，伊西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勉强收束了自己飘散地思维，靠在软垫上，迟疑地、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吗？”
　　格洛乌斯却只是平静地反问：“我不可以生气吗？”
　　格洛乌斯笑了一声。
　　他凝视着他的祭司，看着他被冷汗沾湿的额发，看他衣领下伤痕累累的身体，看着他脆弱身躯下过分刚硬的灵魂，那些本以为已经彻底熄灭的焰火又在他心底烈烈燃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格洛乌斯心平气和地，用一种仿佛在讨价还价般的语气道，“你这样做，根本不合算。”
　　“如果只是为了不连累其他人的话，你早就已经做到了。你已经救出了足够多的人，你根本没必要一定要救出所有人。说到底，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哪怕是想要救人，可总该有个度吧？是他们作死，是他们辜负了你的好意，他们那样看你、那样排斥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做到那一步？”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去救他们。”
　　格洛乌斯闭了闭眼，他的手不知为什么一直在抖，以至于他不得不将两手交握。他用一种叙说真理似的语气道：“当然，我不是说你错了。救人永远是对的，你的想法是毫无疑问的正确。只是，有的人……有的人，并不值得你豁出命来。”
　　“你以为万族神殿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活下来的人，难道会有正常的道德观吗？你看了我，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样子吗？满口谎言、满腹心机、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去救别人。能活下来的人只有满心只有自己的人，说什么种族大义，个人的好恶永远不会被大义所抹消。”
　　“你凭什么要为这样的人付出这样的代价？”
　　格洛乌斯低笑着，屋中昏暗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似也浮出极深的暗色，他以一种过分夸张的讥讽神情看着伊西斯，笑着说：“你看，我不一样是说着要保护你，却还让你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的濒死吗？你知道这些天我们抢救了你多少回吗？”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很好听？”格洛乌斯舔了舔干裂的唇，他用一种浮夸得哪怕是伊西斯也一定辨识得出来的轻蔑姿态说，“可好听的话有用吗？现在躺在这里重伤濒死的是你，站在这里没伤没病的是我。你瞧瞧你，伤成这样，还不是我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你知道我一直都在骗你吗？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欺骗似的温存，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就为了那种东西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那种轻飘飘的、根本不值一提的话，谁都会说、谁都能说，不过是些轻贱、没用的说辞，你不该相信。”
　　“不是的。” 伊西斯轻轻摇了摇头。汗水顺着他尖尖的下颌落下，伊西斯感到一阵眩晕，他忍着难受，轻声说：“我的命运早已被卖给了巫族，为巫族而死，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格洛乌斯看起来恨不得骂一句世上最脏的脏话，可这一次，先开口的是伊西斯。
　　伊西斯的神情是一贯的平静，近乎空洞。伊西斯说：“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感不感激我。我知道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我知道做的事合乎我的种群的利益，那就足够了。”
　　“更何况，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买卖。”
　　伊西斯看着格洛乌斯的眼睛，轻声说：“我想要你的爱……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如果这能让你安心的话，这不是更好吗？”
　　“我知道你在骗我。”伊西斯小声重复着格洛乌斯的形容，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复，他说：“可这轻飘飘的、不值一提的、轻贱的、没用的话，也从来没人对我说过。”
　　“你不信任我、你会对我说谎，这多正常啊。若你一直爱我、若你可以从一开始就试着喜欢我……这又怎么可能呢。”
　　“所以……”
　　格洛乌斯简直要气笑了。
　　“所以你不惜豁出命来？你宁肯生不如死？”
　　他难以置信地打断了伊西斯的话，简直要被荒谬得笑出声来，他心底燃着一把又痛又毒的火，烧得他无法安宁、烧得他浑身作痛。他看着伊西斯，简直是从紧咬的齿间挤出问句，他质问这个过分轻易就抛却了一切的人——
　　“难道你就不会痛吗？你就不知道害怕吗？你才多大，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一切？你难道就没有期待过未来吗？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一点能够让你留恋的东西？”
　　伊西斯眼睫颤了颤，像是要说什么，却被格洛乌斯粗暴地打断了。
　　“别再给我说你那个狗屁不通的理论！说什么追求，什么牺牲？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了吗？不，才不会！你自己都不爱护自己，我凭什么要爱护你？你这么轻易地放弃了生命，又有谁会记得你的牺牲？”
　　“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就算我能记得一时，可这么短短几日的相处，你以为你能在我心里停留多久？就算是门外那些你救了的那些人，难道你以为他们会一直感激你吗？”格洛乌斯猛地站起身来，他一手指向门外，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伊西斯伶仃的手腕。
　　他死死盯着伊西斯，胸膛起伏。他问伊西斯：“你说永远无法回馈给我感情，你说我迟早会感到厌烦——可你以为，难道我就能对你抱有你想要的‘爱’了吗？是，你是天生残疾，可我也是个残次品！我已经没法去‘爱’人了，我根本无法去爱！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要我怎么去爱？”
　　“你懂了吗？”格洛乌斯质问道，“你懂了吗？”
　　“别去期望别人的爱了，去爱自己。给我当天下最自私的人，去他妈的什么命运！”
　　“你现在就应该后悔！你给我后悔啊！”
　　这样不知所云的大吼着，格洛乌斯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在伊西斯醒来前，他其实已经准备了一个很长的、很温柔的稿子，他原打算循循善诱地、委婉可亲地向伊西斯说明一切，可一看到伊西斯脸上那种浅浅的笑，格洛乌斯心中就仿佛有岩浆在涌动。
　　他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脆弱的伊西斯，仿佛就看到了前几日满身是血、开膛破肚的伊西斯；他看着伊西斯呼吸微弱地昏迷在床上，仿佛已经触碰到了伊西斯失去体温的尸体。他见多了自私到可鄙的人，他宁可伊西斯是为了什么私欲自取灭亡。
　　——而不是这样……这样，因为坦率地捧出了一腔真心，因为毫不犹豫地想要去拯救，反而赢得被人厌弃的死亡。
　　格洛乌斯知道，他不值得这样的爱。
　　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
　　格洛乌斯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在恨、在怒、在痛苦、在不讲道理地发泄没有根据的脾气，他知道自己今后依然要依靠伊西斯、借助伊西斯的力量、甚至还需哄骗伊西斯、最好让伊西斯对他难以自拔，可他就是做不到。
　　他恨伊西斯的驽钝、恨他的轻易付出；他恨伊西斯拼了命的追求、不要求回报的善意，他宁愿伊西斯给他流着毒的诅咒与怨恨。
　　可就像一开始那样，伊西斯面上的神情依然是那么的茫然。哪怕是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也只让他苍白的面上增添了些许纯然的困惑。
　　格洛乌斯听见他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什么？
　　格洛乌斯匪夷所思地看着伊西斯。他不知道伊西斯什么时候连最起码的理解力都没有了，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不可置信地、慌乱地向后退去。可这个时候，积攒好力气的伊西斯却向着他方向张开了手，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探出了床外，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格洛乌斯不得不再次向前接住了他，却被伊西斯借机抱住了。
　　“不要怕，”伊西斯小声说，“不要怕。”
　　伊西斯重伤未愈，环抱着格洛乌斯的力度也很轻。格洛乌斯却不敢大力挣开，生怕自己的力度会给伊西斯造成二次伤害。伊西斯却根本没有发现格洛乌斯的挣扎，他笨拙地学着格洛乌斯之前抱他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格洛乌斯的后背，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飘飘忽忽地、时断时续地说：“别害怕……别害怕。我没事……没、事。”
　　单这短短的几句话，伊西斯竟磕磕绊绊地停顿了好多次。格洛乌斯连骂了好几声，可伊西斯却像是完成了个大任务似的，怎么也不松开手。格洛乌斯被他抱了好一会才发现了不对，他试探地扶着伊西斯躺回了床上，却见伊西斯仍像什么也没发现似的保持拥抱的姿态。
　　格洛乌斯终于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
　　——伊西斯是真的没有听明白格洛乌斯的话，他不是不愿意去理解，他只是做不到了。
　　他根本已经支撑不住了。
　　辉光祭司折磨一回，规则惩罚一回，神降又是一回。
　　若不是天生的精神强韧，伊西斯早该死了。他早该疯了、痴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哪里还有精神去听格洛乌斯那大段打断的抱怨和发泄？他从一开始起就是强做无事而已，他逼着自己去听、逼着自己去回应，然后……
　　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给予了格洛乌斯他所能给予的所有善意与开导。
　　格洛乌斯忽然说不出话了。
　　他那张巧舌如簧、有如刀剑的嘴再也无法对着这样的伊西斯在说什么。他面对面躺在伊西斯对面，看着伊西斯涣散的瞳光，他轻轻搂住伊西斯单薄的身子，听着伊西斯口中逐渐变得模糊、分不出音节的声响。
　　他问自己：格洛乌斯，你在做什么啊。
　　你在做什么啊。
　　沸腾的火焰骤然熄灭，格洛乌斯心底铺满了冷却的余烬。他一下下轻抚着伊西斯的后背，干涸的眼眶终于涌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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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了多给点评论吧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