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衙门》金妮妮

5、第 5 章

　　第二日清晨，叶风与雷一鸣被传到王县令的堂屋，王县令与老住持端坐上座，两名小沙弥跪在堂中磕头如捣蒜：“主持，我们错了，你大发慈悲，别赶我们走。”

　　老住持的声音十分苍凉：“你们去田里捉了鲶鱼带回寺里，在后园里偷偷烤着吃，犯了偷窃、杀生、食荤之戒，虽则我佛慈悲，却留不得六根不净之人侍奉，你们走吧。”说完，仿佛是累极了，双手撑着扶手才站起来，佝偻着缓缓走出门外。

　　两名小沙弥见无法挽回，立时面如死灰，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王县令一挥手，叶风与雷一鸣上前，各自扶起一人架出山门，劝说他们自行离去了。

　　回来覆命时，却见老太太与刘二子讪笑着立在堂中，刘二子怀里抱着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匹绸缎，老太太指着道：“不知道公子小姐喜欢什么，想来公子读书，小姐爱俏，这两样总是没错的。”

　　王县令忙起身让座：“老人家客气了，且坐着喝茶吧。”又转头吩咐阿福去沏茶送过来。

　　老太太将然坐定，就抬手一抹眼：“老婆子命苦，他爹一走就是二十年，我们也找了他整整二十年，本以为他是死在外面了，正想着立牌位起新坟，做个衣冠冢，谁知这时就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二子陪着我跑过来一细问，才知道他是入赘了林家。”

　　说到这里，感情倒真了几分，“他爹置下这么大家业，也不回去找我们孤儿寡母，我一个妇道人家拉扯着二子，靠做针线活过活，这双眼睛都要熬瞎了，也只够个吃饱饭。日子再苦，老婆子也没想着改嫁，可谁知道，他爹倒改了姓，成了别人家的半个儿子。”

　　默了片时，面上现出悲戚之色，“我知道，他爹现在有一双好儿女，哪怕是活着也不一定认我们。老婆子是黄土埋到脖子了，哪怕争来什么也享受不了，可还是得去争，就为了我这个苦命孩子，毕竟是他爹的亲生骨肉，没理说是连自家家门都进不得吧。”说到动情处，深陷的眼窝里涌出眼泪。

　　王县令忙劝慰道：“老人家，我会斟酌着办。”想了想又道，“林员外的骨灰，你们私藏起来，恐怕是不妥，还是归还林家吧。”

　　侍立在旁的二子急声道：“他是我爹，我拿着他的骨灰有什么错！”老太太忙用眼神制止他，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道：“让我们进了林家门，我们自然还给他们。”

　　王县令见不好转圜，只得道：“毕竟都是林员外的至亲骨肉，说起来也沾亲带故的，大家各让一步，日后也好相处。”

　　老太太冷哼道：“那个林大小姐哪里想跟我们相处，当初我们上门认亲，她让家丁把我们赶出来扔在大街上，骂我们是骗子，让我们滚。”

　　王县令长叹一口气：“老人家，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我已经派人去核实身份了，等核查公文回来，我自会公正判决。”

　　见他没给准话，老太太虽不满意，却不敢发作，眼珠子骨碌一转，示意刘二子把抱着的东西留下，笑着起身道：“老婆子自然相信大老爷，这就回去等好了。”

　　王县令再三谢绝，老太太只管拉着刘二子走了，王县令只得命阿福把两包东西收到内室，抬眼见叶风和雷一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又不知从何解释，只得摆了摆手让二人出去了。

　　下午，去确认老太太母子身份的衙役赵大江赵大河两兄弟带着文书前来，王县令接过来看完，吩咐阿福去请林金玉过来，开门见山道：“林小姐，我已经派人去核实过，林员外确系彭李乡下河屯的刘大龙。”

　　林金玉在下首坐定，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脸色渐渐转为铁青：“我爹本是入赘改姓林的，所以刘二子并非林家人，想要入住林家简直是妄想。”

　　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回应，王县令道：“林小姐所言甚是，刘二子入住林家这事，的确名不正言不顺。”见她面色有所缓和，又道，“但是刘二子到底是林员外的儿子，林家家产里理所当然有他的一份。”

　　“林老爷入赘前，你们林家已有的家业，自然是归你们姐弟俩所有。林老爷入赘后，他亲手发展起来的那些家业，合该你们三人均分。”

　　林金玉立时杏目圆瞪，怒气冲冲：“要是没有祖父祖母的人脉和门路，我爹凭一己之力，哪能扩张出这些产业和门店，说到底，无论何时置下的产业，都是我们林家的。”

　　王县令抬手示意她稍安，语重心长道：“林小姐，方才我跟你说的那些是法理，再说人情，你们与刘二子终究是同父的兄弟姐妹，毕竟血浓于水，日后有事好相帮，何必要跟仇人一样撕破脸呢。”

　　林金玉轻哼，言语间尽是不屑：“他们不过是粗鄙的乡下人，有什么能力来帮衬我们，不拖累我们已经是万福了。”

　　王县令轻叹：“林小姐，关于此事，我言尽于此，俗话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希望你考虑与刘二子母子和平共处。另外，请把林家家产列个清单送过来，我尽快做出分割，好了结此事”

　　闻此，林金玉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告辞后气鼓鼓的回到厢房，派小厮回林府通知管家，把林家的账册和清单送到王县令手里。

　　因着王县令的吩咐，叶风不敢随意离开，但闲坐干等也是无趣，索性在庙里闲逛，正见王如意站在月老祠旁的大树下，踮着脚往高处的枝桠上拴红绳，忙快走几步过去：“我来吧。”

　　王如意忙不迭的摇头以示拒绝：“别碰我的红绳！”双手灵巧的打了个漂亮的同心结后，回身解释道，“红绳被别人碰了就不灵了。”

　　叶风忙收回伸在空中的手，打趣道：“你是有心上人了？”

　　王如意挽住叶风的手臂，歪头靠在她肩上：“还没有呢，先求了再说。”又突的心头火起，“昨天我都选好位置了，却被那个林金玉抢先一步占了先，现在我挂了个更高的位置，月老一定要保佑我比她嫁的早。”

　　叶风笑将起来，任由她拉着往前殿走去，又听她说道：“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雷一鸣离开呢，不知道他过来做什么，莫不是看上谁家小姐了。”

　　叶风无奈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娇小姐林金玉，不知道给雷一鸣灌了什么迷魂汤，弄得他一见她就晕头转脑的。”

　　正说着，却见王崇杰与林金玉立在殿门口说着什么，而后又相视而笑，林金玉施施然转身离去，王崇杰的脸颊泛起两小团红晕，眼神追随着她的背影远去。

　　见此，王如意跳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别看了，这种狐狸精啊，最好离她远点。”

　　回身招呼叶风过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武夷县的叶捕头，真正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叶风笑道：“如意说的太夸张了，我不过是女承父业，武夷县衙门的一个小捕头而已，而且我跟大公子已经见过两次了。”

　　此时，雷一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极尽奉承之意的堆起笑意：“对对对，我们跟大公子极是有缘的，初次见面时虽有眼不识泰山，但已经觉得大公子风采卓然，必是不凡之人。”

　　王崇杰有些窘迫，忙谦逊道：“雷兄过奖，在下实不敢当，雷兄与叶捕头才是一表人材，卓尔超群。”

　　王如意不以为然的撇嘴道：“你们说这些客气的场面话不嫌牙酸啊，大家年龄相近，直接叫名字就好了。”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笑将起来，拘谨登时消散，连带着心情也松快下来，进大殿内烧香跪拜过，各自散了。

　　转眼就到八月半，中秋人月两团圆，西市大街张灯结彩，沿主街挂起两排大红灯笼，将佳节的喜庆气氛烘托得很是热烈。

　　当然，更让大家都兴奋的是，有个表演各种杂耍的锦玉班正巧途经此地，在王县令盛情邀请下，答应在县里停留五天再走。

　　锦玉班杂耍种类众多，每晚演出剧目并不尽然相同，于是百姓们蜂拥而至，许多人甚至每晚都来捧场，以防漏看某个大家交口称赞的剧目，因此场场爆满，甚至一票难求。

　　在这个全县狂欢的节日，叶风与雷一鸣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午后带着所有衙役进了后山，至太阳落山时才终于搜寻完整座山，却毫无所获。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回到县衙，面对盼红了眼的柳秀才夫妇，都低头不语。柳秀才还勉强站得住，柳大嫂却软倒在地上泣不成声：“要是虎子和英子回不来，我也跟着去了。”

　　叶风忙扶起她：“柳大嫂，明早我们再去搜一遍，许是正巧虎子带着英子躲在哪里，没听到我们叫他们呢。”

　　柳大嫂心急如焚，焦虑转为暴怒，一把推开叶风，指着她喊道：“两个活生生的小孩丢了，你们十几个人折腾一下午，连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都不确定，就是些吃闲饭的！”

　　顾念她关心则乱，雷一鸣强压住怒气，耐心道：“我们沿途问过去，许多人看到，的确是虎子带着英子往后山的方向去了。这后山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树啊草的生的茂密，他们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听不到我们的喊声也是可能的。”

　　赵大江忙道：“小孩子嘛，一时贪玩没注意天色也是有的，虎子向来胆大，见天黑没法出山，肯定会带着英子找个地方猫一夜。”

　　赵大河也附和道：“是啊，我们明早天一亮就进山，再仔仔细细搜一遍，还怕找不到他们吗。”
　　众人纷纷好言相劝，张氏转而捂脸啜泣，柳秀才忙谢过众人，扶着她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