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清棠》时鹿_

3、第三章

　　大雨哗啦啦的下了整夜，直到第二天巳时才放晴。沈煦安也坐在屋子里听了一整晚雨打蕉窗。

　　孟清棠早膳时在饭堂里看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沈煦安还有些诧异，问了一句：“沈大人眼下的黑青这么重，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冷不防被孟清棠关心，沈煦安只觉得受宠若惊，却又不好说自己没睡的真正原因，于是胡诌了一个借口：“在下有些认床，换了地方睡觉就会休息不好，让郡主见笑了。”

　　沈夫人在一旁听了他的话，在心里悄悄感叹这小子真是能胡诌。前几年沈煦安和她两个侄子一起去蜀中玩，结果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后院半夜突然走水了，她那两个侄子刚听见外面有人喊“走水了”就醒了，只有她儿子睡得死沉死沉的，两个表弟喊了好几分钟才醒。所幸火只烧了后院的那个小屋就被扑灭了，要是真烧到前面来，她儿子现在能不能有命站在这里还不一定。

　　孟清棠听了沈煦安的解释，认真建议道：“沈大人可以在自己的床上放些安神香，若是需要出门留宿，可以把安神香带着，闻着习惯的味道大概就不会整晚都睡不好了吧。”

　　沈煦安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头乱撞的小鹿已经撞没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正常平静：“多谢郡主关心，臣今日回去便买些安神香放在床头。”

　　孟清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的低头吃起面前的斋饭。

　　太后在旁边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看了一眼沈煦安，又看了看孟清棠，兀自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一行人便离开了护国寺。沈夫人和沈煦安依旧坐着武昌伯家的马车回去。沈煦安一路都在魂不守舍地想着郡主和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没踩稳，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幸亏门口的侍卫眼疾手快，两步走过来扶住了他，不然沈煦安这脸可能就得青个三五天。

　　沈夫人鄙夷的看着沈煦安。等到进了沈府的大门，沈夫人对沈煦安道：“儿子，你得稳重一点，先不说你想娶郡主需要稳重，得长公主和镇国公他们喜欢，你若是在朝堂上还是这副样子，陛下看了说不定会后悔当时点你做探花了。”

　　沈煦安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妥，但是他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孟清棠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在他耳边不停的回旋，“沈大人”三个字时不时就在他耳边响起，进而他想到了如果孟清棠叫他“夫君”会是什么语气什么声音。他越想越激动，只觉得自己快燃烧了。

　　沈夫人感受到沈煦安身上那股荡漾的气息，没再多说什么。正巧今日是每月三天的休沐，沈尚书也在家，她觉得去和沈尚书商量商量关于沈煦安求娶郡主这件事。

　　太后的马车把长公主和孟清棠送回了镇国公府便回了宫。她在自己宫里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派人把皇帝请了过来。

　　“母后。”皇帝听说自己母后从护国寺回来便派人来说找自己有事商议，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带着李德海赶了过来。

　　皇帝走到太后跟前请了安，然后坐在左边的椅子上问道：“母后刚从护国寺回来，怎么没休息一会儿再叫儿子过来？”

　　太后喝了一口茶，说：“无妨，哀家昨晚在护国寺休息的不错，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也没觉出劳累。”

　　太后不再多说这件事，转而问道：“皇帝，沈尚书家那个今年考中探花的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皇帝想了一下，说：“儿子以为是个人才，如若好好历练任用，假以时日，应当不会比沈尚书差。”

　　太后又问：“你觉得，配你皇姐家的清儿，如何？”

　　“配清儿？”皇帝愣了一下，道：“儿子觉得应当可以。从那日殿试看来，沈家煦安确实是个不错的。”

　　太后将茶杯放下，慢悠悠地道：“哀家昨日去护国寺，正巧碰上了跟着沈家夫人还有武昌伯夫人一同去进香的沈家那孩子。”

　　皇帝没有接话，听着太后继续说：“哀家瞧着那孩子的样子，倒是喜欢你皇姐家的清儿的。今晨起来清儿看他眼下发青，问他是不是昨晚没歇息好，哀家瞧着他那脸一下就有些发红了。昨儿哀家让他带着清儿在护国寺内走走，这不正巧赶上下了雨，他俩回来的时候清儿身上倒是干爽，沈家那小子却浑身湿透了。哀家瞧着，这孩子应当是喜欢清儿没错了。”

　　皇帝听完笑了笑，道：“母后看人一向很准，既然母后看出来喜欢了，那沈煦安应当就是喜欢清儿。今年清儿都十八了，也是该考虑婚嫁的时候了。皇室近几年都没什么喜事，正好来个喜事热闹热闹。”

　　两人将孟清棠同沈煦安的婚事定下来，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太后问了皇帝一些有关宗族后宫和臣子家女眷封赏的事情。

　　当年皇帝登基时不过五岁，也有不少皇室宗族觊觎皇位。是太后一手把控朝政扶持皇帝，才让皇帝坐稳了这个皇位。等到皇帝自己能独当一面了，太后便把大权全部还给了皇帝，自己每天除了礼佛就是睡觉，养生的很。偶尔皇帝还会拿一些朝政来问太后，太后一律不予回答，让他自己找臣子去商量。现在能让太后提起兴致问一问的，也只有这些有关女眷的事情了。

　　太后正同皇帝说着，突然一个小太监来报说沈尚书递了牌子，请旨入宫，想要见陛下。

　　皇帝有些纳闷，沈尚书是出了名的恋家爱妻。一到休沐，除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同僚想找他出去吃个饭都叫不动他，说是平时不能陪妻子，休沐要在家好好陪陪她。今天这是有什么着急的大事儿能让他在休沐递牌子进宫见自己？

　　沈尚书的做法不像自己妻子和儿子那么迂回。在听到自己儿子想要求娶南阳郡主之后，他决定直接进宫同皇上说这件事。毕竟他也听说了最近有不少人去镇国公府提亲的事情，要是自己上门提亲，没准还没轮到他们进镇国公府的门呢，郡主就已经嫁人了。

　　皇帝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沈尚书已经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了。见皇帝回来，沈尚书连忙起身行礼：“臣沈靖林，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皇帝走到书桌后面坐下，示意沈尚书也坐下，让李德海去给自己和沈尚书倒茶，然后问道：“沈爱卿怎么在休沐时候进宫了？”

　　沈尚书起身拱手弯腰：“臣今日来，是想为犬子求一门婚事。”

　　皇帝听了他的话，心里犯了嘀咕，心道：不能吧，母后和朕才刚给南阳定了沈煦安当做夫婿人选，沈尚书就要来给他儿子请旨赐婚了？朕也没听说沈煦安有未婚妻啊？

　　皇帝面上不显，老神在在的问道：“沈爱卿为探花郎求什么婚事啊？”

　　沈尚书道：“犬子那日在踏青宴上偶遇南阳郡主，对郡主一见钟情。昨日在护国寺再次偶遇郡主，有幸同郡主交谈许久，更是仰慕。所以臣斗胆，请皇上。如若郡主择夫婿，可否请郡主考虑一下犬子。”

　　皇帝听完松了一口气，哈哈一笑：“沈爱卿啊，实不相瞒，方才太后还同朕说这件事了呢。”

　　沈尚书内心疑惑，太后难道已经定好了郡主的夫婿了？那我儿子这不是没有机会了吗？

　　然后他就听皇帝说：“昨日在护国寺，太后便觉得探花郎似是对南阳有意，还同朕说要朕给两人赐婚，这才说完，你就进宫来请旨了。”

　　沈尚书猛地抬头，看见皇帝笑盈盈的继续说：“不用考虑了，方才太后已经同朕决定给南阳和探花郎赐婚了。沈爱卿不必担忧，朕同长公主和镇国公商量之后，自会派人将赐婚圣旨送到爱卿府上。”

　　沈尚书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顺利，他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去了一趟护国寺和太后打了几个照面就被太后看出来心仪郡主了。他连忙跪下谢恩：“臣沈靖林，谢过皇上。”

　　皇帝道：“爱卿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就回府吧，今日休沐，爱卿不多陪陪沈夫人吗？”

　　听着皇帝的打趣，沈尚书也没觉得害羞，直接道：“臣告退。”

　　皇帝笑呵呵地说：“回去吧回去吧，不然沈夫人见你这么久不回去，还得以为朕把你扣下让你干活了呢。”

　　沈尚书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沈尚书离开的背影，对一旁的李德海道：“今日朕也放松放松，走，跟朕去仁明殿看看皇后。”

　　沈尚书刚进沈府的大门，就看见沈夫人和沈煦安站在门口。两人看见他立马迎上来，异口同声的问：“夫君/爹，怎么样了？”

　　沈尚书装模作样的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自己妻子和儿子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失落，嘿嘿一笑，说：“成了。”

　　沈煦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

　　沈尚书看了他一眼：“臭小子，你爹还能骗你不成？你那点小心思，太后她老人家早就看出来了。我进宫之前，太后已经和皇上说好想要给郡主和你赐婚了。我去见皇上的时候太后和皇上已经商讨完了。皇上说，等同长公主及镇国公商议之后，自会派人将赐婚的圣旨送来。”

　　第二天，镇国公一家就被太后召进宫。

　　太后先是同镇国公和长公主闲唠了几句，然后突然道：“清儿今年十八了吧？”

　　孟清棠一怔，然后答道：“回皇祖母，清儿今年十八了。”

　　太后将手里孟清棠带来的桃花酥吃完，喝了一口茶，问道：“十八了，也该到讨论婚事的年龄了。清儿可有心仪的男子？”

　　孟清棠想不通，刚刚不是还在聊宗族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就扯到她的婚事上了？

　　孟清棠摇摇头：“回皇祖母，清儿还未有心仪的男子。”

　　太后笑了一下，对长公主和镇国公道：“哀家前儿个瞧着一个孩子挺好的，家世也不错，也不会屈了我们清儿。”

　　长公主问：“母后说的是哪家的孩子？”

　　“你和清儿前儿个也见过，沈家的那个孩子。”

　　长公主认同道：“沈家那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听说被陛下点为今年的探花了？”

　　镇国公也附和道：“臣之前也见过两次，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随后三人转头看向孟清棠，太后问她：“清儿也见过那孩子几次，觉得如何？”

　　孟清棠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和沈煦安只见过两次，除了觉得沈煦安谈吐得体进退有度，是个正人君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了。但是孟清棠更了解自己的外祖母，只要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人能更改。就算今日她拒绝了，除非明日她就能给自己变出一个丈夫来，否则皇祖母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和沈煦安成亲。

　　孟清棠也知道自己外祖母看人很准，她看得上的人都是如今朝中的中流砥柱，她看不上的也都被查出有问题，不是被砍头就是被下狱了。她想了想，最终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只是道：“全凭皇祖母安排。”

　　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问镇国公：“哀家都快两个月没见清河了。听说皇帝派他去西北大营巡视了，什么时候回来？”

　　镇国公道：“回太后，清河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再过半月应当就到京城了。”

　　太后点点头：“等清河回来，让他进宫来见见哀家。哀家看看我们清河去了一趟西北，有没有变化。”

　　镇国公应了声是。

　　太后转头对身边的女官道：“去跟皇帝和皇后说，今日的晚膳让他们来哀家这里用。”

　　女官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慈元殿。

　　太后又对三人道：“今日在哀家这儿用了晚膳再回去吧。哀家这里清净了好些日子，也该热闹热闹了。”

　　过了一会儿，女官回来了，说皇上找镇国公有事相商。镇国公便起身告退去了皇帝那里。正好太后坐得也有些乏了，便让长公主扶着自己去了内室休息。她瞧着孟清棠自己坐着也无聊，让女官带着她去找悦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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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春转眼过去，但是沈煦安还是没有收到来自宫里的赐婚圣旨。但是他也不能进宫去质问皇帝怎么还不给他赐婚，沈尚书和沈夫人倒是不急，既然太后已经发话了，那这件事九成九能成。沈尚书让他别急，马上就要去兵部任职了，好好准备一下任职的事情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沈煦安也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只得沉下心来每天去兵部报道，和前辈学习交接。终于在三月初一那天正式上任，任职了兵部司员外郎。

　　其实皇帝不是忘了给沈煦安赐婚这件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等沈煦安上任之后看看他和同僚的相处以及对事情的处理方式再决定。给自己的亲外甥女挑夫婿，皇帝还是很上心的。

　　皇帝是一个更喜欢女儿的人，当听说镇国公有了个女儿的时候给他羡慕坏了。那时他已经有四个儿子了，但是一个女儿都没有。孟清棠从小就粉雕玉琢的，特别讨人喜欢，抛开认不出人这个缺点之外，皇帝觉得自己的外甥女就是最完美的。

　　悦宁公主出生之前，皇帝还动过要把孟清棠过继到自己这里的想法。最终这件事以长公主和镇国公同皇上吵了一架，并且皇帝被太后说了一通告终。但是这个念头一直在皇帝心里存在着，直到孟清棠十岁那年悦宁公主出生才打消。孟清棠小时候进宫，皇帝就会逗她说来给舅舅当女儿好不好呀？孟清棠奶声奶气的回答：“我要是来给啾啾当女儿，爹爹和娘亲会伤心的。”皇帝听完了哈哈一笑，往后便不再用这句话逗她了。

　　皇帝让人在兵部观察了一个月，发现沈煦安的为人处事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于是在立夏休沐那天派李德海把赐婚的圣旨送到了沈府。

　　沈煦安在兵部的第一个月几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终于熬到了今天休沐，沈煦安偷了懒睡了个懒觉。李德海带着人到沈府的时候，沈煦安还没起床。

　　尘青听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了，要少爷出去接旨，连忙推开沈煦安卧房的门冲了进去，站在沈煦安的床头对着他的耳朵大喊：“少爷快起床！宫里来人要您出去接旨呢！”

　　沈煦安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听到“接旨”两个字瞬间清醒，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冲到前厅去接旨。

　　李德海在前厅等着也不着急，他这段时间跟着皇帝一起听兵部的人汇报沈煦安，知道沈煦安这一个月很累。左右今天宫里没什么事，他等一会儿也无妨。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沈煦安走过来了。听着沈煦安压抑不住的喘气声，李德海站在那儿等他平复了一会儿后，对沈煦安说：“沈大人接旨吧。”

　　李德海打开赐婚的圣旨宣读完毕，等沈煦安站起来之后将圣旨亲手递到沈煦安手中，笑着道：“恭喜沈大人得偿所愿。”

　　沈煦安声音里尽是掩不住的激动与欢喜：“多谢李公公。”然后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尘青过来。

　　尘青拿着刚刚沈尚书递给他的荷包走过来递给李德海。沈煦安对李德海道：“小小心意，公公且收下，多谢公公来这一趟了。”

　　李德海也不推辞，收下了荷包放在袖子里，笑吟吟地道：“无妨无妨，正好咱家也跟着沾沾沈大人的喜气。沈大人不用急，皇上已经着礼部给您和郡主挑日子了，一会儿便有裁缝过来给您尺寸，您就备好彩礼去镇国公府提亲就行了。”

　　沈煦安再次谢过李德海，将他送出了府。待李德海离开之后，沈煦安的脸憋得通红，死死的捂住了嘴转身进了大门。见大门关严了，沈煦安放下手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沈尚书和沈夫人也挺高兴的。在这圣旨没送来之前的这一个月，沈尚书和沈夫人也担心是不是长公主和镇国公没同意，最后皇上决定将这件事搁置了。直到今天接到了圣旨，两人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就在李德海来沈府送圣旨的时候，礼部已经派人去给孟清棠量喜服的尺寸了。长公主和镇国公也开始着手准备孟清棠的嫁妆。

　　第二天，皇上给南阳郡主和沈尚书的儿子赐婚这件事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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