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谈恋爱》才疏学浅的冷执

87、前夜

　　“应该和你说好久不见吗？似乎不用。”黎知之平静地看着卓于群。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我……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关于梦境，关于你我的离婚……结果真的和你面对面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卓于群局促地笑了两声。
　　黎知之仍是用很平的语调，波澜不惊的样子：“看样子得我先说了。你为什么不信任我？是的，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因为我比别的女人更加现实，更加冷漠，所以你断定我会在权衡事情的利弊后抛弃你是吗？”
　　“我没有断定过你的为人和你做事的方式。你可能会觉得我脑子有毛病，觉得我感情用事，巴望着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可惜不是，我做每一件事前同样经过思考。我比你更天真，天真在于我无法接受我所幻想的最珍贵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步步破碎。”卓于群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理想，已经破碎了，不可挽回的。至少，我不愿意你在我心中的模样也随之破碎。”
　　“你应该知道，从得到的那一刻起，白月光就不再是明亮的了。”黎知之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细细和你说。”卓于群否定了黎知之的话，“我曾经以为电视剧里那些身患绝症亦或者无钱看病选择离开爱人的人很可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懦弱，自我感动式地牺牲，实则既没有解决自身的问题，又让身边爱他的人痛苦。直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人生的讽刺恰在于此，哪怕写进戏剧都觉得离谱的剧情却偏偏真实存在。”
　　黎知之应和了一声：“看样子你也没傻到不可救药。”
　　“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乐观和勇敢。在刚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心中想的只有快点好起来。没关系，我可以的，快点好起来才能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可是有些损伤存在了便再也没办法回到正常的状态。因为视力受损，我不能再亲自做一些实验，原本一些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变得力不从心。我努力去正视新的自己，每一天都为自己的进步高兴，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直到医生告诉我，我以为已经好了的身体恶化了。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人是如此脆弱。我很害怕病情的反复，如果只是给我希望或者绝望，我都能接受，可命运偏要忽上忽下地折磨我。这次好了会是真的好吗？谁知道下一次的坏是什么时候呢？
　　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对我失望，明明大家都在为你加油，渴望看你好起来，你却一点也不争气，只会让别人忧愁、伤心。
　　你认为我是爱幻想才选择了逃避，其实我是知道现实的冷酷才选择了逃避。住院的时候，我看到了太多的悲剧。即便后来出院了，那些生活里的无奈与痛楚仍留在我的脑海里。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害怕的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离我而去，是随着岁月的蹉跎，你在照顾我的身体和情绪的过程中身心俱疲。很多病人的家属便是如此，明明是怀着爱去帮助奉献，却一点点地将自己也消耗殆尽。严重的甚至会怨恨对方：为什么他还不去死啊！为了他我牺牲了多少金钱和精力！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解脱。
　　那么作为病人的一方会怎么样呢？一开始可能还会觉得感激、愧疚，时间长了会变得敏感小心、易躁易怒。照顾的人抱怨他几句，病人会说：‘难道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吗？谁要你管我啊！你走，过你自己的潇洒日子！不要你可怜我！’
　　我很害怕我们两个人会走到那一步。如果你对我不满、发脾气，我心里不会怨恨你，我明白你也不想那样对我的，是生活迫使你变成了那样的人。但要我面对已经改变了、不爱我了的你，继续像以前一样爱着你，我肯定也做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曾经被很多人喜欢着、依靠着的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要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被别人所厌恶的人。被自己最爱的人讨厌、憎恨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人并不能体面地来到这个世上，可是能选择体面地离开。我对内心深处的恐惧选择了最极端的处理方式。”
　　“你现在也还是一样的想法吗？”黎知之问道。
　　卓于群摇头：“不，坦白说，你的确让我改变了想法。
　　离婚后，赵瀚海来问过我，他不理解我的痛苦：‘卓越，在我这种人眼里，你这样的人纯属是矫情，你学历好、能力强，就算做不了以前的工作，也还是有大把的机会在等着你，我就不一样了。
　　爸妈花了几个钱让我去上大专读传媒，读完后我想做自媒体剪视频，没挣几个钱，总是被盗视频，投诉也没什么用。后来我去学软件，心想着给别人修电脑写程序，结果很多原理学不明白，实际操作又处处都是问题，没干下去。
　　我想或许该去做生意，头二年租了亲戚的一片鱼塘，改养龙虾，小龙虾好多人爱吃，肯定能赚钱，结果养下来非但没赚钱还亏了好几万。自己创业看来是不行，只能去找班上。
　　我爸在电燃厂上班，我便去学着做，那样的重活累活我也干不下来。于是我拜了师傅，去学调酒，这个轻松，但是要天天上夜班，作息紊乱。在酒吧里我和一个女孩看对了眼，她是时代大厦一楼的柜台服务员，常常晚上来喝酒。
　　没过多长时间，她看上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她跟我说，我太幼稚了，那个男人更加成熟。其实我都明白，不过是那个男人更成功，可以让她不用再做柜台小姐。
　　几年后我身体熬不住了，辞职去学木匠，我意外地很适合做这项工作。
　　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一个开小超市的女人，比我大五岁，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我们谈了一两年后结了婚，有了孩子，一直到现在。
　　有多少人三四十岁时陪在自己身边的还是初恋呢？太渺茫了。我高中时的女朋友和你一个学校，现在早就不联系了，前几年还听说她在瑞士，现在估计已经嫁给外国男人了，可能不会再回国了。
　　至于那个柜台小姐，我后来有一次去酒吧喝酒倒是见过她，她说那个男人其实有家室了，自己一直在做小三，有了孩子，男人要把孩子打掉。至于男人给她花的钱，对方的老婆请了律师要求按夫妻共同财产全部讨回，她一时的贪慕虚荣、好吃懒做让她负债累累。
　　比起可怜她，我很想笑话她，偏偏她自己还不觉得自己可怜。她说那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只是……她说不出来只是什么，她从内心里指望爱情是真的。我讽刺了一句：你和他一个图色一个图财，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情。
　　她怔怔地说：小说都是骗人的。三四十的男人怎么可能有钱又单身呢？又怎么会要我这种女人的孩子呢？他图的是我的青春，我的青春……
　　卓越，你以为你的生活一团槽，事实上你的生活从未开始。”
　　对此我哂笑道：‘赵瀚海，你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高中时，我们班有一个叫阎银水的女生，她学习刻苦努力，总是拿第一名。偶尔拿不到第一名，但从来没掉下过年级前十。
　　直到高三的一次模拟考试，她考差了，考了年级第十二名，谁也没当回事，毕竟一次考试而已，连高考都不是。谁知道那天晚上她写了遗书，喝了一瓶红酒，吃了一些头孢药自杀了。好在她的父母发现了，及时送去医院抢救回来了。
　　她身边的老师也好，父母、同学也好，都不明白她这样优秀的、前途一片光明的孩子为什么经受不住小小的一次挫折。
　　没有任何人逼迫她，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够好了。我曾经看不懂她那种极端的做法，现在我明白了，那是自恋所产生的自我厌恶。极度喜欢优秀、美丽的自己，所以一旦这个自己出现裂缝，便会比其他人更加厌恶自己。
　　赵瀚海，你那样的人生，给我过，我一天都过不下去，这是实话。可我为什么要过你那样的生活呢？倘若世间的苦难都被用来攀比，将没有人能真正获得幸福。总有比你过得还苦的人。因为我过得比你更苦，所以你没有资格去诉苦，这样的言论太可悲了。
　　我祝你的人生以后更加顺利，至于我的人生，你还是留给我自己去烦恼吧。’
　　和赵瀚海聊过后，我就进入了你的梦境。然后发现，原来自己很可笑。你总是那么坚韧，坚韧到让我忘记，你需要我。我以前从不知晓你有过心理问题，没能在相爱的这些年里帮助你是我的失责。”
　　“卓于群，你知道我最气的是什么吗？是你根本不明白，从我答应和你结婚的那一刻起，就代表我做好了迎接所有风险和困难的准备。
　　是啊，我实际且清醒。我从不曾把你，把和你的婚姻当做让自己活得更轻松的捷径。我不需要嫁给一个挣的比我多或者各项能力都比我强的男人，因为我不仅仅是个女人，我还是我自己，黎知之。我不想以传统的对丈夫仰望的妻子的姿态，去过别人眼里所谓的，嫁个好人家的生活。
　　倘若我是为了拥有爱情，我完全可以去玩恋爱游戏，纸片人的设定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永远不会背叛。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代表你的瑕疵，也是被我所接纳和喜欢的。
　　人生无非是生老病死这些事，不只是你，我也会老去，会生病，那又怎么样呢？褪去青春的美丽，我就不能再被别人喜欢了吗？
　　在失去的同时我也在得到，我所积累的学识、工作经验，那些深层的东西会让我这个人呈现出其他方面的动人之处。所以我们才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爱上同一个人。”黎知之说。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要继续努力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