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谈恋爱》才疏学浅的冷执

86、绘本

　　黎知之恍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几岁的时候，没和卓于群再次相遇之前。
　　她看过很多爱情，虽然那些爱情从不会被写进小说，更不会让人感动，可谁也不能否认，那些是爱情。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人彼此爱着。
　　有的连自己的温饱都尚且顾不了，却愿意借钱给爱人买昂贵的奢侈品，用卑微纯洁的灵魂献祭贪婪自私的魔鬼。有的在感情上受到背叛已然想要决裂，却难以割舍奢靡的生活，选择原谅对方并且一同堕落，由受害者成为新的施害者。
　　有的游戏人间、逢场作戏，高喊着“不婚不孕”的自由和新式恋爱的必要性，借此逃避伴侣间应负的责任。有的在婚姻里做牛做马，好似所受的一切苦难都为了证明爱情的伟大和自身的忠贞。
　　即便有再多的鲜活的例子，每时每刻发生在这些人的身边，他们都不会将这类爱情代入自己，对真爱的渴求使得他们比野草还要坚韧，一茬一茬火烧尽，冬去春来复葳蕤。
　　“知之，你穿这一身太有恋爱的感觉了，年轻的时候不谈，难道还等红颜老去吗？抓紧机会谈一次吧。”
　　“我又不是为了满足别人对爱情的憧憬才装扮得体，我的脸和青春也不是只有被别人喜欢才不算辜负。”
　　“如果说，你要是谈了男朋友，你会跟他AA还是让他花钱？我跟你说，抠搜的男人是要不得的。连钱都不愿意为你花，还指望他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吗？”
　　“你不能这么想。他在你身上花钱就意味着在你身上投资，既然有投资就会想要有回报。有多少傻子愿意养祖宗呢？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赚到了，日后未必不会让你偿还。”
　　“那如果你结婚了呢？你也不跟对方要钱？这不可能吧？要是结婚了你都捞不到一点好处，结婚图什么？”
　　“结婚另说。即便我再爱他，当我选择把余生和他相关联，就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毫无疑问的风险收益经营问题。我相信自己不会将钱用在不利于家庭发展的地方，但我不相信他。
　　如果我和他结婚，财政一定是掌握在我手里的，每个月的收入与支出我都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大肆挥霍，我不怕他查账。就算离婚了，共同财产也会是平分的。
　　他如果不同意把钱交给我管，那就不要跟我谈婚姻。我不缺他的钱，又不是封建时代，没了他我依然能活得很好。我不怕别人说我自私，人要是不为自己着想，受再多的苦都是活该。我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去害别人，可别人想用爱的名义逼迫我做出牺牲也是妄想。”
　　“这样活着你难道不会觉得累吗？什么事情都思索良久，从不莽撞冲动，将情感和利益相权衡。”
　　“你知道对女人来说最悲哀的是什么吗？是劳累地过完一生吗？不是，是对自己的劳累麻木，认为这就是命。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女人应该遭受的苦难。
　　我的人生不是被别人推着走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需要付出多少努力。追求幸福的道路怎么可能不劳累？”
　　跟她对话的人是以前的一位同事，现在是否已经结婚，又是否仍在单身她无从得知，重要的是她相信自我的判断，拒绝被他人爱的劝导所迷惑。
　　在黎知之看来，结婚也好，离婚也好，是人生的某一阶段做出的选择，有的人为了幸福结婚，有的人为了幸福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
　　卓于群提出离婚的时候，她的内心冷静得可怕，多年的相处让她揣测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原因。两个人能过日子，一个人也能过日子。
　　刚开始的几天，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秦楚一脸担忧，替她去讨说法。
　　“我哥一定是疯了，他也不看看就他那样还敢嫌弃你？你别难过，我替你骂他！没了他咱们再找更好的，气死他！”
　　“不，我不难过。他不是因为厌恶我才想跟我离婚，以我对他的了解，可能恰恰相反，是害怕我厌恶他。我不去挽留他只是因为没必要。我和他要是内心没有裂缝，是否在一起并不影响对彼此的感情。真正可怕的是内心的情感早已被磨损殆尽却仍坚持在一起维系表面和睦的爱人，那才是纯粹的痛苦。”
　　“你打算今后怎么办？财产分配他是怎么说的？”
　　“不怎么办，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我跟他说按法律的程序分配，他说无所谓，我爱给多少给多少，一分钱不给他也没什么。我不是很喜欢他这种做法，甚至担心离了我，他是不是明天就要被人骗了。后来一想，我当初考虑跟他在一起就是被他忽悠着上套的，他被人骗得连裤衩子都没了来求我才好。
　　索性一分钱都不给他了。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是你自己要让我做坏女人的，既然你给了我机会，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他嗯了一声：‘你要是对我留情，这婚离了也是白离。’
　　‘有你后悔的那天。’我冷笑着回敬他。”
　　“……这件事情很奇怪。怎么说呢，明明离婚这种悲伤的事情，我应该扮演知心闺蜜的角色去安慰你，但是我现在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谢谢你，秦楚。我不是傻子，能让我饱受痛苦还拼命挽留的男人还不知道哪天出生呢！卓于群要是真对我不好，我压根就不会跟他结婚，哪里还有离婚的事。”
　　“算啦算啦，我也别多管闲事了。只是想告诉你，我胳膊肘一直都是往外拐的，比起偏袒我哥，我肯定支持你！小六也一样，比起我这个母亲，她更喜欢你。”
　　然而黎知之总是过分依赖自己的理性，把感性的一面深藏，导致情感的表露时常受到限制，严重欺骗了身边的人和自己。
　　秦双六的生日那天，秦楚喊黎知之一起庆祝。晚饭时，三人言语间谈及秦双六童年的创作以及时光的飞逝，秦楚突然来了兴致，让秦双六把以前画的那些小人儿、写过的故事都找出来看看。
　　秦双六虽然害羞，但也想回忆一番，加上那些东西都有好好保存，要找起来并不难，便同意了。
　　黎知之先是看到很多小的手工，有鞋盒做的小房子，彩色吸管做的小树小动物，针线和塑料袋做的小衣服。这些东西都是她和秦楚陪着秦双六一起做的。
　　还有很多小的纪念品，是她每次出差回来带给秦双六的礼物。卓于群为此闹过脾气，说她给小六带礼物却不给他带礼物。黎知之觉得好笑，说他吃小孩子的醋有什么好吃的？想要什么以后一起出去玩看他的喜好买不就好了？再说了会给小六买礼物也是爱屋及乌的道理，如果小六不是卓于群的亲戚她才不会多花那份钱和心意。
　　接着往下翻找，便看到一些儿童绘本。这些绘本是自制的，其中一个封面是用蜡笔涂的一只黑天鹅。正常人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都会是美好的，不过黎知之讲的童话基本都是现实的暗□□。譬如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黎知之当时边用蜡笔画边给小六讲：
　　小六，丑小鸭是我们普通人小时候的样子。我们自卑懦弱，希望能变成白天鹅那样美丽的人。等到我们长大了，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白天鹅。你以为自己羡慕并且努力成为的白天鹅是高贵幸福的，可是善良纯洁的人往往过得悲惨，跟鸡鸭圈养在一起，跟猫狗争斗，努力地下蛋并且护家，然后羽毛被拔光温暖有钱人的冬天，骨血被放干喂养游手好闲的恶犬。
　　真正高贵的是黑天鹅，他们生活在各大景区，有专门的人饲养管理，有良好的栖居环境，享受人们的赞美。白天鹅太多了，一点也不值钱，稀少的经过旅游景区宣传包装的黑天鹅很值钱。可是很少有人明白，褪去外面那层羽毛，黑天鹅和白天鹅是一样高贵的，甚至黑天鹅的心脏还不如白天鹅的心脏好吃。
　　卓于群当时听了直摇头：“你为什么总给小孩子讲这么奇怪的童话故事？她又听不懂深层含义，你讲点美好结局的不行吗？”
　　“童话是大人的童话，乡村是城市的乡村。我不觉得我讲的故事哪里有问题，她早晚有一天要明白的，早些明白也没什么坏处。”黎知之说着将蜡笔给他，索性不管了，“你想要美好结局，你来讲给她听好了。”
　　“这个故事被你讲完了，还能怎么改？下次你给她讲故事，没讲完的时候喊我。”卓于群无奈地接过蜡笔。
　　“随便你。”
　　翻完这个绘本，下面的绘本是一个高塔的封面，高塔上有一个短发的少女。黎知之记得自己当时讲的是：有一个少女住在高塔上，然后巫女告诉少女留着美丽的长发，有一天便会有王子顺着长发爬到塔上去找她。少女认为除了王子，这世上更多的是野兽，所以不仅没留长发，每年都把头发剪短，从没见过王子。
　　故事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有几页。黎知之不记得自己有续写过这个故事。
　　“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走到了高塔下。他问少女，一个人待在塔里面不会觉得孤单吗？少女将巫女的话告诉少年，说自己没有王子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少年说王子需要长发而他不需要，真正爱少女的人不需要她那一头珍贵的长发，会用自己的手脚攀过世间的一切阻拦。
　　少女说这样做少年会摔死的，还是快点离开吧。少年摇头，说自己从来不畏惧从高处坠落。一次，两次，三次……少年每次摔落后爬的都比上一次更高一点，巫女被少年的坚定意志感动，用魔法将他每次摔伤的身体治好。
　　最后，少年终于爬上了高塔，少女被少年日复一日的诚心所打动，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尾页是少年和少女牵手的画面，还画了一颗很大的红色爱心。
　　黎知之感到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针给戳破了一样，积压多日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知道这个结局是谁画的，也知道那个人替她画了一个很美好的结局，却给自己画了一个悲伤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