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恩威》毛杉稻士

11、第 11 章

　　福嘉不动，戚明宇不动，尴尬也跟着一动不动。

　　“要摸就赶紧摸。”福嘉这急脾气，不等了，自己把衣服拽起来，抓着戚明宇的手，贴到自己心口上，“快摸，摸完我要去上班了。呵啊~~~”他说着打了个呵欠，困顿的眼泪从眼角挤出来。

　　掌心之下，是滑腻的皮肤。戚明宇忍不住轻微动了动指尖。他从未接触过这种触感的皮肤。记忆中，幼年时母亲的脸颊，少年时邻居弟弟的小肚子，中学时告白女生的手掌，都十分柔软，却都与这不一样。他能感觉到白瓷般细腻肌肤之下，韧劲十足的肌肉充满力量。

　　真是矛盾。

　　眼前之人，不对，应该是眼前之狐，头发雪白，细看发根都没有黑色，跟昨天晚上看见的白色尾巴一样，纯洁无杂。红色的眼瞳如同宝石一般剔透，又像一湾血。

　　毫不柔软的美丽。

　　福嘉被一错不错地盯着，丝毫没有觉得尴尬。他缓缓凑近戚明宇，直到鼻尖碰到对方的鼻尖。

　　“看呆了？”福嘉得意洋洋地勾着嘴角，道。就说嘛，他福嘉怎么可能不吸引人！恩公带他回家第二天就走了，只是意外，绝对不是他的能力问题。

　　福嘉的话让戚明宇回过神来——他居然盯着福嘉，盯着自己的“后妈”看愣了。

　　“可以了吧？摸够了吧？我去洗漱上班了啊。”被证明了能力，福嘉心满意足地打着呵欠去洗漱。

　　“上班？”戚明宇不解，“狐狸精也要上班吗？”

　　“当然啊，不上班就没有钱，没钱怎么买东西？”福嘉一脸奇怪地看着戚明宇，“你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戚明宇他有点恍惚，原来狐狸精这么遵纪守法。“戚建民没给你钱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钱？”福嘉不解。他可是来报恩的，怎么能拿恩公的钱？

　　“我以为他至少会给你钱。”戚明宇无声冷笑：他爸对老婆吝啬，对亲儿子也吝啬，没想到他人到中年，找了个漂亮狐狸精，也不给人家钱。

　　大概是通通攒着给自己当棺材本吧。戚明宇恶毒地想。

　　福嘉完全没对上戚明宇的脑电波，只觉得恩公的儿子好奇怪。

　　福嘉收拾完，没有换衣服，穿着睡觉的那一身，便抓起背包，踩上板鞋，出门了。

　　戚明宇也跟在福嘉身后出门，看见他这装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福嘉，一个狐狸精，居然这么不注意形象。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段路。

　　福嘉回头看戚明宇，困惑：“你跟着我干嘛？”

　　戚明宇有点尴尬：“我学校在这个方向。”

　　“哦。”福嘉也没觉得戚明宇有什么恶意。他对戚明宇的认知仅仅是恩公的儿子，说话总是听不懂，所以戚明宇解释了，他就懒得问了。“你要不跟我并排走，一前一后，感觉你在跟踪我一样。挺别扭的。”

　　“呃……不用了，待会可能就分路了。”戚明宇拒绝了。

　　一个男“后妈”，能相安无事就不错了，并肩走在街上，也太奇怪了。

　　福嘉也不强求，反正戚明宇又不是他的报恩对象。只不过狐狸的生物本能，让他别扭而已，忍一会就好了。

　　然而过了一个路口，两人还是没有分路的迹象。

　　福嘉回头，“什么时候分路？”不然被跟着，他老有一种身后是捕食者的错觉。

　　戚明宇：“……”

　　戚明宇不知道福嘉要去哪儿，只好几步走到福嘉旁边。“走吧。”心里暗暗为福嘉搭话做准备。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如何对待福嘉。他应该讨厌福嘉，但他讨厌不起来。这个男狐狸精，张狂却平和，这是两个很矛盾的词汇，却是戚明宇的切实感受。他不像故事里的狐狸精那样妖娆惑人——倒不是说福嘉不美，只是不一样而已，他也不粘人——但自己还没见过他和其他人相处。

　　啊……也许，他应该了解一下戚建民和福嘉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相处的，这样他就知道如何对待福嘉了。

　　“高考完为什么还要去学校？我记得高考完，是放假了的意思。”福嘉突然说。

　　戚明宇简短地回答：“我回去拿东西。没搬完。”

　　他觉得，过分简略的回答，可以打消福嘉的谈兴。但他没想到，福嘉却说：“搬不完？那我去帮你一起搬。”

　　“哈？”戚明宇抬起了头，低垂的、给他安全感的刘海从额头两边滑落，将他时时隐藏的眼睛和眼睛里的情绪暴露出来。

　　“嘿！”福嘉突然凑近戚明宇，指尖向上，像梳子一样把戚明宇的刘海梳向头顶，露出他整个额头。

　　“你干什么！”戚明宇握住福嘉的手腕，摘下来。福嘉不由再次感叹，戚明宇虽然刚刚成年，力气真的非常大。

　　“你长得和戚建民不像。”福嘉说。

　　“嗯。”戚明宇敷衍地回答，没有展开话题的意思。

　　他更像他的母亲。

　　“真奇怪。”福嘉咕哝。

　　从戚明宇身上感应到很强的因果，福嘉还以为他们父子会长得相似，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像。血缘的力量还真是强大。

　　“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那里，你等我一下，我请个假，和你去学校。”福嘉兴致勃勃——虽然只是恩公的儿子，但好不容易有能帮忙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戚明宇压根没打算等他，几乎在福嘉一转身的瞬间，就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

　　“哎！”福嘉去而复返。戚明宇没走出两步，就被福嘉拽着书包带子，往咖啡店方向扯。

　　戚明宇：“喂……”

　　这个人，不，这个狐狸精，到底要干嘛！

　　“老板！”福嘉一边推门，一边高声喊，“老板老板老板！”

　　“来了来了！”姜江噔噔噔从里面跑出来，“嗨呀，是你啊福嘉。干嘛啊，喊得这么急，我还以为是谁呢！”

　　姜江是个重度颜控。戚明宇刚被福嘉扫起了刘海，正在褪去稚嫩的脸盘让她眼前一亮：“哎哟？你在哪儿骗的小帅哥，也是要来我们这里打工的吗？”

　　打工？

　　本来不耐烦的戚明宇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感兴趣地看向姜江：“这里还缺人吗？”

　　“唔……”姜江数了数，“倒是可以再招一个。”

　　戚明宇：“那我——”

　　福嘉打断他们俩：“停停停，他不是来打工的。我来请假，今天帮他去学校搬东西。”

　　姜江：“哦……居然不是啊，明明这么好看！”

　　戚明宇：“我可以打工。”

　　姜江和戚明宇异口同声道。

　　福嘉非常坚决：“不行，他还是小孩子，不可以打工。”戚明宇根本不知道这家咖啡店的险恶！他是狐狸精不要紧，但戚明宇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学生，要是经历过姜江这样那样的折磨，还能正常做人吗？

　　“你管太宽了吧？”戚明宇不爽。这狐狸精还是摆起“后妈”的谱了吗？

　　福嘉却十分严肃地说出出乎戚明宇意料的话：“你如果在这里打工，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羞耻心。

　　戚明宇：“？？？”

　　姜江露出危险的微笑：“福、嘉？”

　　最终，戚明宇还是收下了咖啡店的“招聘宣传简章”以及姜江的联系方式——因为福嘉的劝说完全听不懂，让他感觉胡闹成分大于恐怖。姜江则十分大方地给福嘉批了一天假。

　　* * * * * *

　　高考后，高一、高二和初中部仍在上课，所以桃阳市第四中学并不冷清。

　　学校距离不算远，倒也不近。戚明宇为了省钱，走路到学校，福嘉也没啥意见，跟他走了一路。

　　两人走到校门口，门卫主动和戚明宇打招呼：“小宇又回来了！”

　　“张叔，我回来拿东西。”戚明宇语气不甚热情，但福嘉却敏锐感觉他挺喜欢这个门卫。

　　门卫张叔说：“我就让你租个小车一块拉了，就靠你自己搬，得搬到什么时候去。这个是……？”

　　“我亲戚。”戚明宇没什么障碍地撒谎，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张叔：“这就对了，多个人搬得快。进去吧，别往高一高二那边走，这个点他们正在上课。”

　　“知道了。”戚明宇谢过张叔，带着福嘉去自己住了三年的宿舍。

　　宿舍楼有些旧，每一间的空间不大，里面摆了三张架子床，上下铺，可以睡六个人。其他五张床都已经空了，只剩下角落的一张堆着一些捆好的书，卷好的床具，还有几个包。

　　“还挺多的。”福嘉越过戚明宇，单手拎起两捆书，另一只手又拽起3个袋子，“剩下的你拿得了？”

　　“能。”戚明宇把余下的零碎东西塞进背着的书包里，其他的一手拎一个，刚好。“你拿这么多……可以吗？”

　　福嘉侧头看他，笑出犬牙，“你忘了我是什么？”

　　“哦。”戚明宇点点头。

　　他是狐狸精，狐狸精力气很大吗？狐狸精不是走两步，都要“哎哟”倒在人身上吗？

　　戚明宇一边漫无边际地想，一边和福嘉离开宿舍。

　　出门前，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虽然因为室友与他关系平淡，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总感觉从这里带走所有东西，就是一种告别。

　　“舍不得吗？”福嘉没有回头，问他。狐狸精就是这样洞悉人心，否则怎么惑人？

　　戚明宇：“不会。”

　　“那就走吧。”

　　福嘉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不会，让他松了口气。戚明宇自己都没注意到，短短的相处时间里，福嘉在他心里的好感一直在涨——明明他是一个不喜欢和人来往的人。

　　路过门卫岗亭，张叔还是站在外面——他一直在等着戚明宇出来。

　　“嚯！小伙子漂漂亮亮，力气蛮大啊！”张叔被福嘉拎的一大堆东西吓到，忍不住惊叹。

　　福嘉笑笑没接话，他猜张叔一定有什么话要和戚明宇说。

　　果不其然，张叔走过去，拍拍戚明宇的肩膀，“小宇，你成绩好，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还是离那群二流子远一点。玉石跟瓦砾碰，就算磕了个口子，也是玉石不值得。晓得吧？”

　　道理戚明宇何尝不懂，可那群混混纠缠他多年，轻易不会放弃。他也想当一个“干干净净”的优等生，但没有办法，谁叫这群人从小学开始就认准了他，偏要欺负他这个没妈的孩子。

　　你来我往打了这么多年，他也因此无缘三好学生，以及三好学生的奖金。

　　但这些话没必要告诉张叔，让他操不必要的心。

　　“嗯。”戚明宇点点头。

　　初中加高中，张叔认识戚明宇六年，见多了他冷冷淡淡的样子，知道他只是天性如此，也不介意，拍拍他的肩膀，感叹地说：“那张叔就祝你前程似锦啦！”

　　“张叔，”戚明宇抿了一下嘴唇，才艰难地把好话说出口，“注意身体。”

　　“哎！”张叔第一次听戚明宇说软话，眼眶有点热。

　　张叔目送戚明宇走出校门，走到福嘉身边。

　　福嘉冲张叔挥挥手，“有空来看你啊！”

　　张叔忍不住也冲两人挥手，“好！”

　　两人身上带着大包小包，在公交车站等车。

　　福嘉问：“张叔说可以叫车搬东西。你不叫是因为没钱吗？”

　　“嗯。”戚明宇答。

　　福嘉：“噢，那你以后会有钱了。咖啡店的工资不错，你要是也去打工，就会有两份工资了。”

　　“为什么会有两份？”戚明宇奇怪道。

　　福嘉拎满东西的手指了指自己，“还有我那份啊！”

　　面前的人笑着道，语气理所当然。他的犬牙十分尖锐，话语却过分温柔。那一瞬间，极少体会到温柔的戚明宇，内心胀满了说不清的感情。

　　可惜这时候，戚明宇并不知道这份感觉的危险——如果他知道，以他的狠心和自持，一定会在萌芽之时就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