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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是醒是梦 ...

  •   薛琅在梦中见到的母亲,从来满面懊悔。

      “宝儿啊,娘亲不该把你带来京城的,你若是还在薛家,必定会过得极好。”

      薛琅的母亲薛月容,未出阁时名动一方的美人儿,入京不过几年,便苍老衰败如八十老妪。临死之际,鹤发鸡皮,望之生怖,难以想象那才是年不过四十的人。

      “乖宝儿,你同为娘年轻时,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她死拽着薛琅腕子不松。

      薛琅喃喃应声,“母亲说的是,母亲像母亲,女儿像女儿,咱们薛家的女儿都是宝儿。”

      “乖宝儿,谁也逃不过,娘没逃过,你也逃不过。”她笑声忽然凄厉尖长,扣进薛琅皮肉中的指甲,牵扯出真实的痛感。

      薛琅自梦中惊醒,偌大的罗汉床上只剩了她一人,手里还握着赵厝的喜服外衣,动动手指,不想竟是麻木难耐。这是攥了一夜没撒手?

      怪不得赵厝要金蝉脱壳了。

      “咿咿呀呀哭了半宿,就没见过你这么能哭的娘们儿。”赵厝踢门进来,他早起在外头耍过一遍大刀,一身单薄的劲装,前襟还微敞着,他整个人却热气腾腾,一点儿寒意也无。

      “这么说,是见过不少娘们了。”薛琅眸光一暗,那在脑中滚了一夜的念头终还是歇下。

      什么秘药下在夫婿身上可保百岁无虞,母亲那么尽心养着护着不也是没活过三十么。或许,真只有回江南一条路了。

      “是不少。” 赵厝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就势躺下,压得薛琅直缩脚。

      “不去给你父母请安么?”

      “还早呢,等他们起了再说。”他竟真合上了眼,“不过那如今也是你的父母,不如改口叫声夫君听听,我替二老品品可顺耳?”

      薛琅看看他的脸,又看看自己剩了一只袜的脚,觉得这距离蹬上去太合适了些,竭力忍了忍道:“别胡闹。”

      “也不知是谁给自己闹来了这桩婚事,比起来,我不如你多了。”

      薛琅不占理,便也不争不辨,“你无情,我不愿,等风头过了,给我封休书,我自不碍你眼就是。”

      赵厝腾一下坐起身,背上粘着只袜子,大喜过望般道:“你来真的?”

      “咱们认识也快十年了,我是偷了鸡是摸了狗,你这样不信我?”薛琅有些好笑,从他身上摘下那只袜穿好。她发觉只有赵厝的性子没怎么变,跟小时候差不多,顺毛驴,重义气。

      认怂服软是她薛琅做不惯的,这世为了舒坦些,少不得也得学几分样子来。

      赵家不是良木,薛琅心气本也不高,上辈子倒没在夫家受多少罪,赵厝他娘怀她时胃口好,生产时遭了大难,差点儿没生下来,好在当时妙手神医空空子游方到帝京,保了一大一小两条性命。

      来之不易便更显得珍贵些,赵厝上头有了两个哥哥,之后又有个妹妹,都不如他得母亲疼爱,赵母说她生养下的这些孩子只赵厝一个知道疼顾母亲怀胎不易,想方设法哄她多吃补身。

      疼着爱着,就长成了个霸道蛮横,见着好东西非占不可的混账子。

      “苍耳,你去问问,昨夜有哪些人给姑爷灌了酒?”

      苍耳应了,抬脚欲去仍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小姐可是怀疑什么?”

      “你不是也有怀疑么?”薛琅把玩着茶碗,并不看她,“我虽不如你出生医学世家,也是从小看着你们倒腾药材的。”

      上辈子薛琅满心愤懑,又叫脂粉气味糊了满鼻子,便没觉察出赵厝的不对劲。他虽是个混账,却还没到畜生的地步。

      昨夜他一身酒气里隐隐有欢情酿的痕迹,那酒与寻常酒味无异,却能催动情肠,薛家发迹之前也悄悄接单制过几回,后觉得丧良心,情之一字自然生发,不该施加种种手段,日子好过以后就不做了。

      薛琅也只幼时见过一回,想不到再见会是在自己新婚的夫君身上。

      “小姐可是怪我自作主张?”苍耳嗫喏道。

      “怎会?”薛琅握住她腕子,这时才觉得心头安定几分,苍耳才十二岁,离她死时还有一年三个月,她还有时间将事情一件件理顺。

      “小姐,你捏疼我了。”苍耳疼了也不叫唤,任她握着,薛琅移开手才看到她手背被自己捏出来的痕迹,忙忙放开。

      “你放开手去做就是,不必事事先问过我,你只需知我必然信的过你就是。”薛琅眼中诚挚,几欲落下泪来,便低下头不去瞧她。

      苍耳抚上她肩背,轻拍两下道:“小姐这话该对姑爷说才是,他听了必然欢喜。”

      薛琅睇向她一团稚气的面容,心底再多对赵厝的怨念对着她也说不出口,只是道:“你家小姐我也是在薛家金尊玉养了十年了的,为了一个赵厝掏出心来,也太不上算了。”

      苍耳机灵又谨慎,半日就有了眉目。

      “小姐,你瞧。”苍耳拿来的是一分手抄的宾客单子,像天底下所有的大夫一样,苍耳从小学的是她爹爹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没点功底,真认不出来是张是王。

      薛琅嘴角抽了抽,“你抬举我了,你家小姐我琴棋书画四样,就是这书不通,白纸黑字儿与我是降妖的经文,见多了要灰飞烟灭的。”

      苍耳也知她是打趣自己字迹潦草,便道:“我按照单子上的人一一比照,大喜的日子敬酒不可推拒,却有大夫人护犊子给挡回去大半,就怕新婚夜有个闪失,强着他一连喝了三杯的,只有六小姐了。”

      欢情酿不是烈性药,三杯才慢慢起作用,薛琅知赵厝的脾气大半是他母亲骄纵过甚养出来的,能迫着他贪杯的怕也只有赵家这唯一的千金小姐,薛琅的小姑了。

      说起来这位小姑,薛琅的印象其实不深,她跟大长公主家的江临儿走得近,那位是个吹不得风的美人灯,赵良月同她一人交往就托付了全部的精力,因此在帝京的交际圈子里,总有些她攀扯权贵的微词。

      不为别的,大长公主是上过战场,挣下赫赫军功的铁娘子,今上六岁即位,若不是有皇姐全力扶持,殚精竭虑,如何坐得稳江山,可叹大长公主三十二出嫁,九死一生,产下女儿江临儿,就是个胎里带着弱症的,满帝京的权贵谁人不敬而远之,生怕多喘了口气,就要那贵重无比的娇人儿飞了。

      大长公主半生铁血,从无英雄气短时候,只在爱女身上投注全身心的柔情,她以皇女之身立下不世之功,身份特殊,文臣武将多有忌惮,本人又有些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古怪脾性,旁人不敢随意交往,便使得江流儿长至今日,只赵良月一人为挚友。

      “这便难办了,她个小孩子家家,如何知道这些旁门左道,若是告诉她哥去,却显得我不能容人,才进门就找小姑麻烦了。”薛琅攥着那张单子,满面难色。

      苍耳见此,劝道:“我瞧着六小姐却也不是个心肠歹毒的,或许是一时玩心也未可知,亲兄妹之间能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不成?”

      “人心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薛琅怔怔叹道,“要只是她一人的主意倒没什么,怕就怕牵扯上那位贵人。”

      “贵人也有这般心思?”苍耳难得显出好奇。

      “谁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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