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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世花烛 ...

  •   薛琅轻声笑,手里握着帕子却不是捂了嘴,蒙在眼上,一会儿就洇湿了一片。

      “小姐可还是没想通,这大好的日子见了眼泪可是不吉利的呢。”小丫头苍耳这时才十二,却是个极能洞察人心的机灵鬼儿。

      薛琅只望了一眼她剔透的双眸,泪珠儿再也止不住,冲花了脸上脂粉,新嫁娘入门就这般凄苦模样,实在不由得外人不叹惋,这一对怨侣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为了我这个没心肝的主子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薛琅自责不已,她在虚无里无依无靠,一缕孤魂飘荡了数载,忽然回到自己的洞房花烛夜,故人温热鲜活就立在眼前,如何还能似前世那般冷心冷肺。

      “苍耳说的是,我不该哭的,你帮我绞个帕子来净了脸可好?”薛琅撒着娇,璀璨的星眸里再不现伤悲。

      “瞧我这记性,这一天了小姐该难受坏了。”苍耳懊恼道。

      薛琅生来就碰不得胭脂水粉,稍微沾了点就要起一身的疹子,在江南时养得仔细,春日里花粉尘大,她轻易都不露头。

      上辈子花烛夜为着膈应赵厝,硬是了厚厚一层脂粉,将本来的面目也全都盖住了,发了半夜的高热,新婚头夜就这般晦气,赵厝烂醉着,眼也气红了,扯她起来两人你一拳我一腿打了半宿,红烛倾倒,蜡泪横流,稀里糊涂又打回床帐里去,居然较劲似的做全了周公礼。

      便是从这夜起,薛琅真心实意恨上了他。

      “你将我最后的念想也扼断了,从前我怎的没发觉你有这样狠毒的心呢?”

      初为人妇的薛琅躺在赵厝身下,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而距离自己新婚夜化作孤魂飘摇了数十年之后,她冷眼旁观,见证了赵厝余生鳏居,惨死异乡之后,腔子里早不知道丢在红尘那处角落的真心,忽的活转了回来。

      赵厝虽是个混账,却是个讲义气认死理的混账。

      她至今无法原谅赵厝那时的莽撞,这回能从新来过,也想自己的新婚夜能舒坦些。

      薛琅细细匀净了脸面,除了身上鲜艳贵重的嫁衣,在苍耳的迟疑之下,坚持换了身家常的藕荷色寝衣。

      “小姐再是不满这门亲事,好歹今夜先应付过去。”苍耳踟蹰着,不肯拆去她头上繁重的花冠。

      “小耳朵,你疼疼我,瞧我这脖颈子一天都抬不起来了,我没了娘亲,你再不疼我,世上便没谁能够叫我牵肠挂肚的了。”薛琅腻在她怀里,做足了小女儿情态,分明她年岁长些,半点儿大样也没有。

      薛家十年娇养纵出来她无法无天的蛮横,脾气里数不清的毛病,死过了一回,也没多少长进。

      “只能依仗她,你把我当做什么”醉醺醺的人自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赖到她身上。

      “自然你是算作我的夫君。”薛琅没有像前世那般拂去他不省人事的依靠,护着他脑袋不向床柱磕去,让苍耳快去端醒酒汤来。

      赵厝只就着白勺吃了几口,眼里精光毕现,“薛宝儿,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薛琅歪着头重复了一边,旋即朗然一笑,“便是我这汤药里下了虎狼毒,你也喝了,现在才说,是不是晚了点呢?”

      赵厝呵呵笑了两声,并不能辨出悲喜,抬手挥落她头上花冠,三千青丝如黑瀑流泻,“便是晚了,你今生也是我赵家妻,死了也不亏。”

      “只你这一句话,我便是够了的,你可明白?”薛琅就势倒向床榻,揪着他衣领子拉扯着二人一同躺了上去,赵厝没卸力,八尺男儿的分量沉甸甸压在她身上。

      薛琅闷闷出了个声,忍住了满腔的泪意。

      她眼里漉漉的湿光,落在赵厝眼里便成了别样的意味。

      “不明白,你心里只有梁安临,没我。”他借着酒意往人颈边拱,打定了主意要是薛琅有半分推拒,拼着她的恨也要办了她,这后半辈子是捆也好,是关也好,薛琅只能跟着他赵厝。

      “三爷便将自己当做我心中那人,又有何不可?”薛琅乖顺地替他除了发冠,被这么压着手上实在不好动作,又去摸他腰带,却被捉了腕子压过头顶。

      “这却是你说的,我不敢苟合。”

      “不敢么?”薛琅轻笑,抬手去揉他后脖子,心里叹息着,他醉酒时从来反反复复,一会儿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红烛摇曳,鸾帐生香,一夜风,流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赵厝松开她,把她往床内侧推了推,自己就在她身旁躺下去,冷冷道:“薛琅,你少恶心我。”

      说罢,就合上眼,夺去大半的被盖了,侧身留个宽阔的背对着薛琅。

      薛琅怔怔,这世他怎的转了性子?

      二人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薛琅从没把他当成需要防备的外男,小时候有多亲近,大了就有多水火不容,薛琅没将他当外人,便总觉得自己的心意不需要说出来,絮絮烦烦惹人反胃,赵厝他该懂的才是。

      “原来你也同他们一样,我们也同他们一样,没什么天生的知己。”薛琅欠身去瞧他睡颜,浓眉紧蹙着,还跟小时候一样,受气了就蜷成一团,两只手环在胸前。

      薛琅忆起往事,几乎痴了,喃喃自语道:“世上早无伯牙钟子期,这辈子我不砸琴了,你也耐些性子多听两回可好?”

      苍耳早在赵厝进来时就退出去了,薛琅这亲事来的不体面,离家前又大闹了场,正好给嫡母捉了错处,克扣了她的嫁妆,便是陪嫁的丫鬟也只有从小跟着她的苍耳,其余的几个都是未长成的小丫头子,苍耳谨慎,今夜这样的大日子不敢要她们在跟前伺候,怕见着不妥口风不严传回薛家,便又是日后祸患的由头。

      薛琅瞧着占了大半床榻的赵厝,又气又笑,赵厝天生的臂力惊人,她就没在他这儿占着便宜,可真是越活越回去,幼时还知道让她两分。

      她叹了两口气,轻手轻脚下床去,在贵妃榻旁站了会儿,鬼使神差地抱了被子又爬回床上去,那是赵厝睡了十八年的床,她原来嫌旧,嫌上头还留排坑坑洼洼的牙印,那还是赵厝幼时摔断腿,卧床养病时无聊至极解闷咬出的。

      “禽兽,粗鲁,薛家后门养的狗也比你有人样。”她那么骂过,赵厝也不见动气,也不对,他是笑着的,他气极了就这样,短促地笑一下,再笑一下,随后带着这样的笑向她逼近,告诉她你这辈子也逃不掉了。

      罢了,不逃就不逃吧,折腾得还不够久么?薛琅捏着他一点子衣角,昏睡过去之前这么想着,这样的自暴自弃有三分的解脱感,够她做个梦了,梦还是旧的,比做魂魄时不知自己是睡是醒,生不得死不得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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