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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闹剧 ...

  •   木英得了令,进去后更觉舒展,手脚都放开了。

      “哎哟,我瞧着这件儿像是咱们夫人说的呢。”她巧笑间显出一口皓齿,在光线微弱的库房内分外扎眼。

      秋杏,碧桃闻声而动,正欲将她说的厚衣自架上取下,往亮处细瞧,忽然那一整排的架子“咿呀呀”倒下来。

      “轰隆”一声,库房里存了十数年的尘土全扬了起来。

      “你个小蹄子怎的这般不长眼?”里头更看不清人脸,不知是谁骂了一句。

      碧桃脚下踩着个圆滚滚的物事,似是只簪子,腰上被谁撞了把,一纵身扑进了墙角开着盖的樟木箱子里,这一扑势头不小,里头盛着的整套穿花蝴蝶珍珠头面,全给压碎了。

      “哎呦。”那头衔蝉正托着雯儿往高架上头翻找,也是脚下一滑,双双落进了软罗轻纱堆着的案台上,相互搀扶着起身时,头上耳上的钗环同那些纱罗勾缠在一起,二人又心急,拉扯之下,手上脚上力道未免失了分寸,布帛撕裂的声音不时响起。

      就只秋杏一人沉稳些,定在原处吃了不少灰,仍是不敢乱动,便是这般小心了,木英忽然惊叫道:“不得了,好大只黑耗子窜过去了。”

      秋杏小时候睡柴房里,夜间给只大鼠咬去了小脚趾,哭喊至天明也只得亲娘抓了条黑抹布裹了裹,过后高热不退,险些烧成痴呆,隔壁的郎中念她一条性命,死了可惜,便舍了草药救治,之后便落下个毛病,别说见着耗子,就是听见这两字也是要蹦起来的。

      有木英在其中添乱拱火儿,这里推一把,那处搡一下,高叫乱嚷,一时之间木架乱倒,箱笼碎裂,小小一间库房里起了三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雾”,妙龄女子陷迷踪挣不出生天,鬼哭狼嚎,始作俑者独立高处瞧闹剧,暗暗称妙。

      她透过纷乱人影往出望去,那位赵家三夫人抱臂靠在背后红墙上,隔壁院儿里的一树梨花探过来大半枝桠,迎着此时高高升起的红日,投下来横斜树影扫了她一身。

      这里间的闹剧由薛琅发起,木英冲锋陷阵,成效颇丰,而她抬眼望向无花空枝。

      晨起时,木英打量着既是回娘家,该打扮鲜亮些才是,早早选出来几身,却都被她否了去,便暗暗想到,怕不是答应三爷,还要往西山庙里走一趟,不好打扮太过。

      可是此时瞧着,三夫人似乎不是个多爱打扮的性子,这么好的绫罗绸缎,头面首饰,说给砸了就砸了,不过是沾了些灰尘,搁在寻常人家,可是金贵着呢。

      果然是出身于薛家的女儿,这点子黄白之物是看不上眼的。

      那昏暗库房内叮里哐当,夹杂着几声碎瓷清响后,些微沉寂了会儿,随后是更多更密集的裂帛之声、重物落地之声传出来。

      薛琅在外头听着,嘴角不由自主朝上弯起,她两边额角其实疼得厉害,心间却莫名痛快,想起那位被骂了数百年的祸国女子,从前不解裂帛之声如何能让人欢愉,现下有几分明白她的感受了。

      她还不知道鬼精灵木英在心里对她有了怎么一番评判,估摸着差不多,冲里头嚷了句,“这是怎么了,找件衣裳闹腾成这样子,惊了大夫人可了得?”

      木英听了这拖长了音儿的吟叹,便明白这是要收手了,忙忙往脸上又多抹了几把灰,这才可怜巴巴走出去,“夫人,这地怕是风水不好,也不知里头积着多少冤魂儿,你瞧瞧给咱们姐妹折腾的,都快没有人样了。”

      这一句给那四个更是唬得魂儿都没了,当年薛琅生母死前的惨象,她们可是都见过的。

      薛琅几乎要憋不住笑,一起进去了五个,那四个发髻歪乱,青脸肿眼,雯儿、衔蝉一人丢了只鞋,哭得上不来气。最有人样的就是她木英了,偏她还来说嘴。

      她们知道闯下大祸,哪里敢作声,战战兢兢,特别是秋杏,脸还白着,时不时往脚下看眼,生怕有大耗子顺着裙子爬上来。

      “罢了,着实找不着我便也断了这念想,”薛琅看看她们,似是瞧不出来众人惨像,这就张罗着回去。

      这处闹翻了天,孙府里老爷主母连面都不露,管事儿的婆子女使也不见来一个,可见这家大夫人着实不得人心,老爷也是个不管事的糊涂人。这一家的日子竟也好生生过了许久,可真是各家各有各的过法儿。

      “你怎知道她怕什么,那丫头嘴严,心里藏个天面上半点儿不显,你却是会来事儿。”她单拉了木英上车,那几个实在不成样子,便当街赁了辆小车给送回了赵府。

      “这事儿还是小苍耳说起来的,”木英接过她递来的一方素帕,自己从袖中摸出个小铜镜,照着擦脸,“她瞧出秋杏那丫头走路不大稳当,顺嘴说了句,正被我听来了,哪承想今日能派上用场呢?”

      她跟着赵厝时是不用守夜的,无有应酬时也多跟丫鬟们笑闹一处,那些人虽嫌她身份低,碍着三爷面子也给几分脸,偶尔一处打叶子牌吃酒,闹得晚了,也有歇在一处的,她表象虽爽利不计较,却也是个有心的,秋杏这点子缺陷可不就是叫她知道了?

      那位爷似是认床的很,自从不往里屋去后,就不大能睡得着,怕是翻来覆去心里烦闷,不喜人在跟前晃悠。

      有回从外头着实喝多了,人事不省,木英不是没动过真赖上他的心,后头一琢磨,这等人家里的姨娘妾室着实多大想头,纵使得了爷们宠爱,除却吃穿好些,还真能把她娘老子从南边儿接来,当成岳丈泰山供着么?

      贵人跟贱骨头,便是下了阴曹,油炸的锅许都不是同个,她无事时冷眼瞧着,三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除了两个小的着实不知事,碧桃、秋杏可没多安分,怪道不喜在屋里头伺候呢,这四个连名字都不配对儿,今日见了她娘家孙府的这般光景,外头也当得起大户二字,底里也是见不得光。

      那六间库房,其实两间半都是空的,余下三间半就砸了的这间还有些体面,不知孙家在外头有多少庄子田铺,这一家人的吃喝嚼用,公子小姐的娶亲发嫁,怕是靠了不少这些“南边儿”的物件。

      “木英斗胆猜猜,夫人今日闹着一场,怕不只是泄愤。”木英笑吟吟道,她看出来这位也是自小苦过来的,没生出那一等叫人腻歪的娇骄二气,一有法子就愿意把苍耳送出去另谋生路,这是拿真心对人,没把那小丫头只当个使唤的下等人。

      何况那小丫头皮肉生嫩,手上连个茧子也寻不着,又比主子小上许多,相依为命的苦日子里,谁使唤谁还不一定。

      “这你还说错了,我还就是为着出口气。”薛琅瞥了她眼,往后一瘫,并不愿多谈。

      “咱们现在往哪儿去?”木英不多问,很有眼力劲儿地上手给她捶腿,“这时辰上寺里去怕赶不上斋饭,咱们不若买些干粮垫垫?”

      薛琅摆摆手,示意不饿,“公主府里的戏班子新排了出好戏,带你见识见识。”

      “素闻那位殿下爱女如命,这戏曲怕不是为着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姐准备的?”木英似是想到什么,迟疑道:“那位怎的也没个封号什么的,长公主殿下的独女,该不同些才是。”

      “今上年幼登基,虎豹环伺,上有亲王兄长不忿,下有百官不满,”薛琅闭目缓声解释道:“长公主殿下军功赫赫,却执意不进封,不求赏,为的亦是明面上制约打压亲王们的实力,当朝崇武尚俭之风气,便是这么兴起来的。”

      “殿下可是跟驸马同住?”她又问道。

      “驸马爷一月里由十日入住公主府,余外多是在镇抚司衙门里,连江家也是不大回去的。”

      “这江家里头也不知道关着什么豺狼,自家人都避之不及,”木英翻开车内食盒,拣出几碟子清甜小点,于薛琅面前摆开,食盒最底层里是小陶炉子温着的一碗药,待她进些吃食,木英便眼疾手快端了出来,搁在她手心里。

      “自从夫人的长姐进了山寺,江家在京的便只剩了他家太夫人和几位未嫁的小姑吧,这几位闺门弱质莫不是都生着老虎脸不成,一个二个的都要离了。”

      她本是说着解闷儿,薛琅却听进了心内,区区几个妇道人家,如何就令掌珠姐姐避祸一般要逃出来呢?连生父生母都瞒着,求到她这顽劣无礼的庶妹头上来,莫非那江府内里的无礼之处更胜一筹不成?

      “夫人,药该凉了。”木英催促道。她眼见着那绿汁子点滴不剩进了夫人肚内,只这般旁观就忍不得要跟着反胃,夫人面上没半点儿波动,想是喝惯了的才有此等本领。

      薛琅多喝了两口温水,才不觉得张不开嘴,缓缓说道:“你父母我已然托舅舅照料了,在铺子里替你寡嫂谋了个差,虽抛头露面些,一家人的吃用尽是不用发愁的,薛家在江南有些门路,你家外甥和幼弟也托人送去了私塾读书,往后能否挣得功名也看他们造化,便是不成,读书认字,眼界便也开阔些,不会轻易落进赌坊花街那等无底洞里,赔了自己的性命不算,还要清清白白的妹子给他还债。”

      木英听到这处,泪水涟涟而下,“夫人,您——”

      “我都打听清楚了,你把柄全在我手上握着,往后可再跑不脱了。”薛琅狡黠一笑,明明做得是救人善事,她却像是什么奸计得逞似的。

      木英还待说什么,便听得外头车夫老刘喊道:“夫人,公主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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