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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再回府(二) ...

  •   大夫人捏住她们的不过是几年的月例和要依着孙府养老的老子娘,薛琅效法的亦是同样的法子。归根结底,两人的手段并无差别。

      到底是她道行浅些,从前在府里又是受欺压惯了,丫鬟们对她并无多少惧意,一向不多话的秋杏道:“夫人恕罪,咱们姐妹都是不曾读过书的蠢笨人,实在不知您话中深意,还望解答一二。”

      “你们在赵府的这些日子便也瞧见了,我虽不多受抬举,比你们的本事却是大些。”薛琅慢悠悠道。

      众丫鬟们想到她身边的小丫鬟苍耳,就是得了天大的造化,被送出去学本事。那可不是什么十个女子九个都拿得起的针线活,救人活命的医术学成了可了不得,多少贵人求爷爷告奶奶就指着能多活几日,金山银山也舍得往里扔,往后再开个医馆,眼见着就是日进斗金,又受人尊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这般暴利坦途在望,四人尚在青春年少,正是心气高昂之时,如何不动心思呢?

      短脸圆眼的衔蝉,平日里出的动静并没个猫大,这时也怯生生走出来,捏着身旁胆子更小的文儿胳膊壮势,“咱们姐妹四个的身契还都捏在大夫人手里,纵然有苍耳姑娘的福气,怕也是难享。”

      这话一说,她们原本有了几分喜气的脸色也都沉了下去。

      还是木英看不下去,对着她们道:“我说姑娘们怎的如此没胆色,眼见着咱们夫人出了藩篱,有些好路子,竟能白白仍它溜走不成,你们尚且都是清白人家出生,瞧瞧三月前我待的是什么腌臜地方,现今也改了贱籍,你们可有什么愁的呢?”

      论起来,她比那四个更低了几等去,赵府的六姑爷怕真是忌惮几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没在屋里正经住几日,竟给送进了夫人身边伺候,瞧她甚是得脸,似乎得到夫人的器重比得到姑爷的恩宠更有用似的。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薛琅不是不能体谅她们的顾虑,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就要人将真心剖出来,“身契之事由我想法子,你们不必多忧,我这孙府的六小姐是如何过来的,你们自小在府里长起来的也是心知肚明,没你们帮着遮掩一二,我也长不到这样大,这恩情薛琅在心里记着,必然不会害了你们就是。”

      说着,她便扶着木英迈步往后头库房走去,“你们谁知道哪间库房是存旧衣的,省得我一道道门去试了,这府上奴仆多是身兼数职,分身乏术,想来里头的灰少不了,苍耳给配的清热方没煮上一剂带着,真是败笔……”

      木英忙不迭道:“待会儿您站远些就是,这种粗活儿哪里能叫你亲自上手呢?”

      一时间只听得身后脚板跺地,声响散乱,四人忙忙赶上来,碧桃心思最活络,搀着薛琅另一边手,口里道:“奴记着府上三间屋子放衣料的,登记的册子还是我帮着娘抄写的,现在也还能记得个大概。”

      秋杏不甘示弱,大力挤开木英,占据了另一边臂膀,“记得不清楚的咱们这么多人,就是全开了库房也要不了多少功夫。”

      衔蝉,雯儿仍挽在一起,虽没有上赶着争功,面上神情都凝重了不少,似乎已在内里下了什么决心。

      这也是周大夫人往日里过分苛责的恶果,人心都是肉长的,下人伺候主子小姐原是天经地义,可是为人子女的看着老父老母偌大的年纪,还不得回家养老,一人身上压着两三人的活计,又不肯多添人手,只靠这些老人苦苦的熬着,谁人心里没怨言呢?

      木英倒是不知道她们为何就此开窍了,给挤得差点儿崴了脚,裙摆也踩脏了,并不见多少恼意,跺跺脚紧跟上去,“你们等等,我可是不识道儿的。”

      书房里的孙寻自然是将外头的动静听了分明,他目光紧紧盯在案上的比翼双飞图上,忽然发了狠似的,抓起那值价不菲的洛阳纸,几下便撕了个粉碎。

      他当年流落在扬州的破庙里,以木棍为笔,沙地做画布,所成的花鸟鱼虫样样如有活气,栩栩如生。共用一个破瓷碗讨饭的老乞丐,也是敬着他这本事,回回讨来的吃食先紧着他。

      “郎君如此才气,缘何沦落至此?”那日城中巨富施粥,有仙子驾临破旧荒庙。

      “姑娘仙资,不该踏足于这等污秽地,”他识得那白纱掩面的曼妙佳人,头上梳的仍是闺中样式,当下低眉垂目,不敢多瞧,“这处灾民聚集,气味浑浊,您不便久留,快些离去罢。”

      薛月容娇养于商户之家,其父并不拘着她走动,日常所见之人所见之景皆由市井而来,何尝见过这等文绉绉,酸溜溜的文人秀才?

      她“噗呲”笑了声,似是顶着清晨浓雾徐徐而开的红莲,“你这人有趣,我院儿里缺个管账的,你可识数儿?”

      他原想推了的,虽不知何故沦落至此,仗着一手妙笔丹青,内中自有一股不可催折的清傲之气,如何甘为一小妇人之帐房耳?

      那姑娘“刷拉”掀了兜头帏帽,笑意朗朗,口气却不怎的好,“小乞丐,好话不说二遍,你好好应下,咱们好买好卖,若是不应,你一条烂命臭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记忆退回到少年的孙寻全然忘记自己娶妻生子的事实,竟招架不住这位于美貌之上更胜一筹的娇蛮姑娘,整个人几乎滚进尘土里去,“你……无长辈在场竟敢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好……不知羞。”

      “既然你知道羞耻二字,还敢拿眼看我?”二八年纪的薛姑娘娇艳似是枝上盛放的石榴花,目光浓烈,毫不避人。

      薛琅给她们前拥后簇,热热闹闹行至了库房门。

      周大夫人年纪愈大,更兼常日里用心颇多,在不时发作的头风病上更添了睡眠不宁的症状,一晚上能安生睡过去不过两三个时辰,是以薛琅大张旗鼓回了府,无人敢在这大清早上去搅了她。

      她这毛病大半也是因着薛姓这两母女添的。

      守库房的正是雯儿的生母劳妈妈,她老来得女,前头三个都是闹哄哄的小子,得了雯儿这么个宝贝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真比较起来,孙府里的几个庶女过的日子不一定有她松快。

      就这么百依百顺养了许多年,大夫人一句话就给指了做薛琅陪嫁,她这为人母的心如何过得去?

      “雯儿,我的肉啊。”她揉揉眼睛,知晓不是在做梦后,一把将人揉进了怀里。

      薛琅眯着眼看了会儿这母女重逢的温情戏码,将手里沉甸甸的一大串钥匙交予木英,“领着她们去罢,手脚都麻利些,勿要搅了大夫人清梦。”

      木英依令而动,捧了钥匙将六间库房全数打开,她素来手上有些赌运,一把锁一把钥匙,少有重试的时候。

      除了雯儿被她母亲缠得脱不得身,余下四人皆是一头扎进了积尘深厚的库房里。

      薛琅等着,等着一个个俏丽可人的美娇娘从黑洞洞的门里钻出来,灰头土脸,小脸儿上灰一道白一道。

      “夫人,您说的那件大氅咱们没找见呢。”木英擦着汗道。

      她立在树影之下,执着团扇挡脸,轻飘飘道:“我亡母留下的遗物不多,这么件儿衣裳我还是能记得住的。”

      几个灰突突的美人儿面面相觑,只有木英近身伺候了她几日,胆子较之大些,“夫人可是有别的安排,不妨明说?”

      “当年我母亲自江南远道而来,已是背离了薛家祖训,虽为外祖不容,也是给了丰厚嫁妆,”薛琅淡淡道:“可惜她不服帝京水土,没几年香消玉殒,撒手去了。”

      “夫人节哀,您本就病着,可别再添重了。”碧桃上前来劝慰道。

      薛琅微微摇头,瞥了眼那头难舍难分的劳家母女俩,“你瞧她们,母慈女娇,真是令人羡慕。”

      “夫人,您当心身子。”木英记挂着吃药的时辰,见她脸色白了两分,心头不安起来。

      “无妨,不过想起幼时在江南的那些日子罢了,”薛琅扯着嘴角,脸上浮现一个虚弱的笑,“外祖父遇上我便返老还童,发髻都歪散了还将我举在背上骑大马,可是母亲带着我入了孙家,竟坐实她淫奔罪名,能令外祖欢喜的把式,直到死前再没见着她笑一笑。”

      薛琅语气平淡似壶冷透的水,在场众人如有所感,不约而同抹起眼泪来。

      “夫人放心,任是什么大氅罗裙,只要是您要的,掘地三尺也给找出来。”衔蝉握紧拳头,目光坚毅,转身一头扎进了库房里,另外几人自是效仿。

      木英却是没动,等外头没人了,蹭到薛琅身旁,问道:“夫人演这一场可是不容易,究竟为了什么,也该提前透露一二,不然您有个马高蹬短的,我不知往哪儿使劲儿啊。”

      “就你鬼精灵,”薛琅叹了声气,“我折腾这一趟定然不是为了衣裳,你认得南边儿的绣样,见了不论什么划烂了就是,还有早前南边儿兴起的蝴蝶儿式样首饰,你瞧见简便的就给我收拾个包袱装好,不便带走的笨重物,砸了就是。”

      “这……”木英迟迟不敢接茬,半晌才道:“您家这位大夫人钱看得比命要紧,这般做了,不是剜她的心么?”

      要的正是这般,薛琅心道,面上却是平静,“有我顶着,你怕什么的,同她们也是一样说就是,有实在不愿动手的,栽也栽到她头上去,这事儿你应该不觉得难。”

      木英愣了愣,旋即笑开,“夫人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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