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为善》凤尾龙香拨

2、楔子（中）

　　折腾了一番总算行完礼。
　　女子蒙着面静静坐在雕花大床的床沿，睁眼闭眼间仿佛只有脚下方寸之地。
　　自从礼成后被喜娘搀进来，她便一个人坐在这，既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好竖起耳朵仔细听。
　　身旁原先有许多人跟着，脚步匆忙，一会儿进一会儿出，不知在准备什么。等众人都退出屋子后，喜娘才挨近交代了几句。
　　“白姑……哎呀，不对不对，现在得叫王妃了。王妃啊，您没带贴身丫鬟来吗？”
　　女子不做声，摇了摇头。
　　“那大夫人有没有替您准备喜轿？”
　　女子还是不做声，又点了点头。
　　喜娘一愣，心中有数了。“喜轿真被小公子换了？”
　　女子这一回想了好一会儿，既没摇头也没点头，惜字如金道：“是。”
　　“哎呀，大夫人糊涂啊！怎会派小公子来送亲？小公子平时淘惯了，哪担得起这个重任。”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女子的表情，但白家那点破事几乎人尽皆知，今日成婚又如此不顺，想来眼前这姑娘心里也不好受。
　　想到这，喜娘不禁起了怜悯，怨怪道：“再说了，就小公子那两条腿，站都站不起来，来了也是白来……”
　　“怎会白来？”女子皱了皱眉，冷冷打断她。“送我出嫁乃三弟的心意，与他的腿有何干系？”
　　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喜娘摇摇头，略显尴尬的闭上嘴。
　　可该交代的还得交代，以免再惹王爷生气。
　　喜娘清了清喉咙，又简单交代了余下几件事，无非就是待会儿王爷会去宫中赴宴，回来后要饮合卺酒，再然后……
　　“王妃谨记，今晚同房时一定要将这块白布铺在床上。”
　　临走时，喜娘塞给女子一样东西，并轻声嘱咐了一句。
　　女子仔细翻看白布，不解其意道：“做什么用？”
　　喜娘神秘一笑，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那女子似乎明白过来，小脸在红盖头下慢慢烧起来。
　　见她不做声了，知她害羞，喜娘忙趁热打铁，又叮嘱了一遍。“明日宫中会有仆妇来收，千万不能有差错，过了这一关，您的名字就能顺利入宗册。”
　　说完这话，门嘎吱一声，先被打开，随后又被关上。
　　屋里顿时只剩下女子一人。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白布，心头有一瞬的狂跳。
　　“你知道王爷是怎样一个人吗？”
　　“你真要嫁给他？”
　　不知何时，少年郎的声音一下跳入脑海。
　　可没过多久，另一个声音也掺和进来。“怕什么！为师不是说了嘛，想留想走都随你。不过，你得记住四个字。”
　　“哪四个字？”
　　“言而有信。”
　　“可答应他的明明是你！”
　　“哼，你以为为师想答应他？他救了你，又不是救了为师，你想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吗？”
　　唉。
　　女子幽幽一叹，小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无奈。
　　虽然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却没想到现在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京师。

　　四个月前。
　　又高又险的北鸣山位于京师最东面，云雾缭绕，山路陡峭。
　　站在山脚往上瞧，庞大的山体将整个东面遮了个严实，竟看不见一丝阳光，只瞧见几百层台阶密密麻麻交叠在一起，自下往上盘旋，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此山高耸入云，要想爬到山顶已是百倍艰难，没想到山脚下的路也好不到哪去。放眼望去，路面坑洼不平，泥土沾靴，再加上高高的山体挡住了阳光，山下既长不成庄稼，也住不了人，方圆百里竟无一家住户，活生生熬成一座鬼山。
　　京师的百姓平时几乎从不踏足于此，只有乞丐和流浪汉会偶尔来此小憩，但他们大多也只在山脚下停留，几乎无人敢攀上山顶。
　　可奇怪的是，今日的北鸣山却隐约有些动静。远远望去，半山腰那似乎有个小黑点在缓缓移动。
　　等走近了才发现，所谓的小黑点其实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汉子，此时他正半弓着腰，头也不抬地朝山顶爬去，看上去一点也不惧怕这座高耸入云的鬼山。
　　哼，是哪个想不开的来此送死？
　　山顶最高处似乎有人冷笑了一声，随后漠然撇开眼，一屁股坐回葱葱郁郁的草木间，两指相拈，双眼紧闭，继续静心打坐。
　　而那半山腰的小黑点，虽然移动缓慢，却一点也不敢懈怠，一路气喘吁吁，艰难地往山上行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这人总算如愿爬上了山顶。可即便到了山顶，他也不敢停下休息，而是迅速朝前方扫视了几眼。确定了大致方向后，大掌胡乱一抹，卷走头上沁出的汗珠，然后马不停蹄朝山顶右前方跑去。
　　北鸣山顶不同于山脚的荒芜，这里不仅地势开阔，还建有高墙院落。只不过眼前的高墙实在简陋，不然，汉子还真想感叹一句，好一个世外桃源！
　　这面拔地而起的围墙就伫立在山顶右前方，四周环绕着葱郁树林，虽然看似简陋，一砖一石却堆砌的极其用心，汉子踮起脚与它比了比，发现这面围墙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来，气势一点也不比京师的别院差。
　　他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声，随后深吸一口气，双脚蹬地，借力猛地往空中腾起，想蹲上墙头仔细观察。
　　可说来也怪，这高墙明明只比汉子高出一个头，按理说他的轻功也不弱，飞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今日汉子试了好几回却都失败了。
　　而且，每一次眼看自己就要稳稳落在墙上时，那围墙便莫名奇妙挡在自己面前，好似又比之前高出一些。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面墙高出的地方不多不少，恰好就是一个头的距离。
　　这下可把汉子整蒙了。
　　这墙难不成会动？
　　他皱着眉头站在墙下思索了半天，然后左右看了看，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这面墙没有门！
　　起了疑心后，汉子不甘心地又绕着围墙逛了一圈，这才发现这面墙确实没有门。不仅没有门，此时，环绕在围墙四周的葱郁树林仿佛也有了动静，它们齐齐发出一阵“娑娑”的声音，然后连根动起来，缓缓朝自己靠近。
　　这汉子自小在京师长大，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即使现在头顶白日，他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惊得两腿发软，差点扑倒在地上。
　　定是自己爬山太累，出现了幻觉。
　　他故作镇定安慰自己，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可再往前看，眼前那些参天大树还在往前移动，而且移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
　　“哎呀，鬼呀！”汉子的脑袋嗡了一声，随后放声叫了出来。
　　他原本不信鬼神，上山前也牢记了主子的吩咐，可眼前这景象实在诡异，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吓得他心头狂颤，恨不得立马滚下山去。
　　好在他还记得主子的嘱咐，即使此刻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踩着绵软的脚步直往后退，却还不忘失声狂叫：“高爷，有鬼呀！高爷，您在哪，快开门！快开门呀！”
　　这声音撕心裂肺，响彻天际，瞬间打破了北鸣山的宁静，原本坐在草丛间专心打坐的人显然有些惊讶，猛地睁开双眼。
　　高爷？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如此称呼那个老顽固？
　　冷峭的眉眼转了几转，终是按下心底的好奇，又淡漠地轻轻闭上。
　　哎，闲事勿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