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为善》凤尾龙香拨

103、重逢

　　现下既然寻到了熹瑶，便要抓紧时间往回赶。出营多日，好多军务都已搁置，容不得再耽搁。

　　可来时只有两匹马，如今却平白多出两个人来，其中还有一个腿脚不便……

　　赵佑安敛眉沉思。身边忽有人静悄悄走来。转首看去，白善善背荫而立，削尖的小脸泛着柔光。

　　“王爷，你带公主和我阿弟先回去。”

　　“你呢？”赵佑安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显是没料到他会如此问。白善善略一犹豫，并未瞒他。

　　“我去找师父。”

　　赵佑安眉一皱，心中另有计较。“你先同我回去，回营后我亲自带人去找。”

　　白善善狐疑看着他，显然不信。

　　“此地地广多险，倘若遇上成群金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得出。我能等，师父却等不得。我不放心，即刻便要去寻他。”

　　赵佑安眉一挑，“你不放心，难道我就放心？”

　　“我师父与你非亲非故，你自是放心！”

　　“哼！你这是什么话？在你眼中我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两人互不相让，接连抬杠，倒像是一对置气的孩子。

　　赵佑安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此时胸闷难耐，“蹭蹭”两下便站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高大，加之动作有些迅猛，一头碰上旁边开叉的树枝，无意中抖落一地碎叶。

　　这动静自然惹来不远处三人的目光。

　　可赵佑安压根无所觉，只想拎起眼前的小人儿，像泥人般狠狠的揉搓捏扁一番才解气。

　　太可气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回遇上步步与他计较的女子。这女子是吃秤砣长大的吗，就没一件事肯顺着他！

　　“你怎知我与那老头非亲非故？非亲非故他会将你嫁给我？”他突然坏心眼的凑到小人儿跟前，俊脸与其鼻尖不过相距一拳。

　　白善善不动声色稍稍后移半寸，双眸眨也不眨，看似一点也不惧他。

　　“善善斗胆请问王爷，王爷贵为皇子，与我师父究竟何来的亲故？”

　　这话嘲讽意浓，赵佑安先是一愣，随后眸中竟溢出点点笑意。

　　他抬手轻拂，似无意般触了触眼前一直勾着他心痒难耐的挺立鼻尖。“你是本王的妻子，那老头是本王妻子的师父，你说本王与他有无亲故？”

　　这声音异常低哑，像羽毛柔柔扫过心尖，一种异样且不可捉摸的情绪突然涌入心底。

　　白善善霎那间慌乱起来，身子不知不觉又往后移了移。她知他在避重就轻，也知他歪理一堆，可心绪仍旧被眼前诡异的气氛搅得有些混乱。想了许久，却半个字也回不出。

　　不远处早已观察她俩多时的熹瑶惊得目瞪口呆。她轻扯了下一旁元六郎的衣袖，小声道：“十六哥哥与皇嫂一年未见，感情倒是不退反增嘛。”

　　元六郎苦笑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要说这两人感情好，这一路明争暗讽又算什么。可要说两人感情不好……青天白日的，主子这手是在替王妃挠痒痒吗？

　　“哼，承王脸皮倒是厚！咱们还都杵在这呢，他却逮着我阿姐不肯撒手，成何体统！”白墨行动不便，只得坐在马上，双眼却紧盯前方。

　　熹瑶见他话头不对，忙抬头瞥了他一眼，略有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阿姐已经嫁了进来，我十六哥哥难不成还得给她冷脸？”

　　白墨并未理她。他想起几月前白善善还曾写放妻书寄予赵佑安，如今只过了一月，说什么他也不信两人的感情会突飞猛进。

　　就在此时，熹瑶偏又捂口叫唤起来：“白墨，快看呀，你阿姐也对我十六哥哥动手了！”

　　白墨一怔，顺势望去，恰巧看见白善善的小手抚至赵佑安头顶……

　　他忙敛下眼，俊脸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赵佑安见白善善被自己戏弄得满面酡红，心中稍微解了气。他轻抚袖摆，慢吞吞站直身子，后又道：“你且信我，那老头与我关系不一般，我定会找回他！”

　　白善善望他许久，似是揣摩他这话的真实性。最后摇摇头，小声嗫嚅道：“你莫诓我，你对师父恶言恶语惯了，岂会当真关心他？暂且不论你俩是何关系，反正我已决定独自去寻他。”

　　“你这丫头，怎这般倔？”赵佑安恶狠狠瞪她，不自觉又上前半步。

　　白善善退无可退，已快将半个身子压在身后的树上，两人现如今的姿势在旁人眼中已是暧昧到了极点。

　　与她对峙良久，终是叹下一口气来。赵佑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如今只要这小人儿开口，他好像总硬不起心肠。

　　“正好马匹不够，我让六郎护送熹瑶和你三弟回营，我陪你去寻那老头。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白善善一愣，未及出言回他，他眉一拧，霎时又沉了脸。“怎么？你还不允？北地你有我熟吗？想找死你就摇头试试！”

　　这么霸道的话好似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人说的出口。

　　白善善唇角无意识翘起，忽然瞥了眼他的发顶，然后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来，取下那片碍眼很久的碎叶。

　　“嗯，听你的。”

　　随后，两人若无其事般一前一后朝众人走去，赵佑安讲了自己的安排，几人皆无异议。熹瑶犯了错不敢再惹赵佑安，自是没有意见。而白墨腿脚不便，虽然想跟着阿姐，却有心无力。

　　这样的安排好像最恰当。

　　可白墨神情恍惚，恹恹提不起兴致。高涯是他弄丢的，他始终感到愧疚。踌躇许久，他小声唤住前面那个柔弱的背影。“阿姐～～”

　　白善善应声掉头，走了过来。

　　“你和王爷要去哪里找高老前辈？”

　　白善善并不打算隐瞒。“王爷说去金人驻地瞧瞧。”

　　“阿姐，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高老前辈也不会失踪……”白墨愧悔难当。他早知自己只会拖后腿，却还是没忍住，求了高涯许久，才让他同意带自己来这一趟。

　　“与你无关，即使你不来，师父也会来找我。这祸是我惹下的，我自然要将他找回来。”白善善断然出声，眸光渐渐柔和。

　　她跟着高涯七年，深知自己与他是一类人。平时虽不多言语，但一旦出事，绝对会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

　　听她这样说，白墨稍许好受了些。可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又问：“阿姐，你来北地当真是来找王爷的？”

　　白善善一愣，随即瞥了眼不远处垂头跟在赵佑安身侧的熹瑶。这只猖狂的小兔子一遇上她的十六哥哥却老实了许多。

　　“你可知私拐公主出宫是多大的罪名？这一回就连承王也未必保得住你！”见她不出声，白墨只得小声提醒。

　　白善善早就猜到宫里会因此事乱作一团，但这次来北地虽非本意，却无意中圆了她的心愿。

　　“三弟，无论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到此地，我都不后悔。”她仰头看他，目光坦然。“回京后，我会向官家和圣人如实禀明一切，所有的罪责我自己背，不会连累王爷，也不会连累白府。”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白墨咬牙切齿的回道：“阿姐，我不是怕你连累白府……”

　　可白善善却不想再纠缠此事，眼见赵佑安大步走了过来，她迅速朝白墨点点头，柔声安抚：“白墨，现在你先安心随六郎与公主回营，等我回来再议。”

　　*

　　“咻咻！”又是两支箭飞了过来。

　　高涯左晃右颠，身子一路歪歪斜斜，最后纵身一跳，趴在一大片草丛中。

　　“见鬼了。”他心里狂骂。这两个金人是着了什么魔，不吃不喝追了他三天，追得他精疲力尽，又饿又渴……

　　从没被人这么赶尽杀绝过，高涯一时好胜心大起，很想好好陪他们玩上一场，没想到现在就快要把自己玩死了……

　　“好了好了，老子不陪你们疯了！”

　　他趴在草丛中大口喘气，脸色青白相交，明显气的不轻。等到气息渐稳，眼神倏尔一转，只见他一改先前懒散目光，双眸忽而锐利起来。
　　此处草丰林茂，八卦坎位齐全，适合作妖。

　　他面染得色，却不敢大意，趁那两人还未追上，急忙利索直起身子，盘腿坐了起来。胸中默默鼓动一口真气，双手顺势捏指而起，一股真气盘旋而上，直冲四肢五骸。没多久他忽而伸手遥指前方一颗粗壮大树，厉喝了一句：“去！”

　　周遭树木犹如被人灌入真气，盘在地底的树根仿佛成了一双双灵活的脚，错乱的迈开脚步。高涯隐匿其中，身形渐渐无从辨认。

　　紧跟着高涯的那两个金人突然跟丢了人，正挥动弓箭在草丛中仔细寻找。就在此时，一个金人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大树向前动了起来。他以为看花了眼，忙用手揉揉眼睛。可揉完眼睛，周遭景象更加离奇，盘根错枝的大树们仿佛成了精怪，瞬时从四面八方向中间围拢，看样子像是要将他们困死。

　　“糟……糟了……有鬼啊！”那金人吓得面色惨白，再也顾不及找人，只顾着用金语大声叫唤。

　　一旁的同伴眉头微拧，霎时抬起头，本想喝斥于他，却冷不丁看见周遭离奇的景象。他眼神深幽，突然想起数日前相似的景象。

　　又来作妖了吗？会是她吗？可她不是与承王在一块吗？

　　哼！倘若真是她，这回定要将她抓回软禁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心态，心中忽而闪过的那张娇艳容颜令他心神起伏不定，最终归于唇边一抹冷笑。

　　心随身动，他冷笑尚未收起，一抹真气忽而凝于腰间，通体赤红的火舞转瞬被抛了起来。大掌随后握紧火舞，他朝前大喝道：“白善善，你总对我使阴招，究竟腻是不腻？快说，你究竟躲在哪？”

　　这话中气十足，足足传了好几米远。

　　不只高涯听到，就连刚迈入树林的人儿也蓦的停下了脚步。

　　躲在一棵高壮树后的高涯听到这话，心神微动。还未来得及消化话里的含义，便被白善善三个字震慑住了心魂。

　　这金人怎会汉话？他又是如何识得自己的徒儿？自己的徒儿现在在不在他手中？

　　百卦镜像最忌分神，施法之人一旦分神，就算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会破绽连连。

　　见周遭树木接连后退，知道施法之人已露破绽，那金人锐目一扫，快速寻到一棵树后的衣角。随后火舞迎风而至，快速劈向那棵树。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声娇斥伴着一颗飞速而来的石子，硬是将火舞逼退回去。

　　“完颜治，我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高涯身子微晃，硬生生收回那股真气。周遭树木顿时失了灵气，快速退回原位。

　　眼见那个纤细身影转瞬跑到眼前，完颜治冷笑一勾，话还未出口，就见另一个高大身影如影随形般与她并肩走到一起。

　　果然她还与赵佑安在一起！

　　这一幕本是佳人配才俊的画面，理应艳羡，却不知为何深深刺痛了完颜治的双眼。

　　他咽回本想出口的话，声音骤然冰冷。

　　“你们汉人多狡诈，三番五次跑到我们的地盘，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