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甚丑》也无缘

141、结局（二）

　　那封血书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徐云瑞本想着找人去把周晓光和高春华请来都城，但叶明玉却不大愿意，许是担心周家夫妇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无端去揭人伤疤实在不可取。没想到徐云瑞修书一封，高春华便立刻应下了——

　　周晓光月前离世，到底没能看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这次皇兄帮了你一个大忙，你打算怎么报答皇兄啊？”徐永贤笑眯眯看着徐云瑞，他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茶点零嘴，都是他自己主动问王府下人讨来的：“你看，皇兄来说这话，就不会有言官说你心性不正、玩弄权术了。”

　　徐云瑞冷哼了一声：“这可不见得，我就是不开口，那些人照样当是我要你做的。”

　　徐永贤佯装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呀！这我不就白费那么大工夫了？唉，瑞瑞，你是知道皇兄的，皇兄自小胆子就不大，那天在朝上说话，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劲，你是没看到，我那天一边在说，一边在抖呢！”

　　徐云瑞一时无话。

　　徐永贤生在帝王家，这么多年也算历经了风雨，即便他与皇位无缘，但身处漩涡之中，总归不可能全然游离于权术之外。徐永贤并不是个蠢笨的，恰恰相反，徐永贤聪明得很，若非眼睛有恙，或许真能成为争夺皇储的候选人也说不定。

　　那日在朝上，他言之凿凿地要求皇帝彻查安国公府，在徐云瑞看来倒是走了一步好棋。

　　徐云瑞不相信户部这么多阴私龌龊，恰好在那天大朝前被徐永贤查了个底朝天……这些东西，定然早就已经握到了徐永贤的手里。徐云瑞在攒局，徐永贤就在等，等徐云瑞把局做好，徐永贤抓准了时机，自然也能混个功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徐永贤和徐云瑞的情分深厚，但在帝王家，情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徐永贤也要实实在在的“从龙之功”。

　　有了功劳，徐永贤才能保证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不会烟消云散。

　　徐云瑞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这整件事情当真是徐永贤想出来的吗？

　　徐永贤的眼睛不好，皇帝却派他去文渊阁，被德妃劝阻后，又把人扔进了户部。若是按照徐永贤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也不该把他送去这些天天要看字算数的衙门。

　　徐永贤去了户部，就真查出了安国公府的罪证。

　　难不成全是巧合？

　　徐云瑞并不敢深思。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的父皇，但偶尔又会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有的时候，实在很令人胆寒。

　　徐永贤见徐云瑞不说话，又期期艾艾地叹了口气：“好吧，没帮上忙……瑞瑞是嫌弃我了。”

　　徐云瑞这才从纷杂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颇为无语地看了徐永贤一眼：“那皇兄想要什么？”

　　徐永贤立马换了个表情，脸上满是笑意：“其实我也没什么能要的了，我是父皇的皇子，又是以后皇储的皇兄，封无可封呢！就是，我们家千昕还小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若是眼睛也像我，那我死了以后，他岂不是连日子都过不了了？”

　　徐云瑞这才回过神来，暗道有了子嗣和没有子嗣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徐永贤如今也开始了为了自家嫡子铺路了。

　　“什么死不死的，皇兄说话当真没有半点忌讳！……千昕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他？”徐云瑞啜了口茶水：“皇兄庸人自扰……不若先把户部的事情做完吧。”

　　徐永贤便“嘿嘿”笑了两声，扶着扶手站了起来：“瑞瑞现在也知道‘忌讳’了？……咳咳，得了！瑞瑞发话，皇兄莫敢不从啊！您且等好了，半个月里，户部一定给您查得干干净净。”

　　徐云瑞翻了个白眼，看着徐永贤哼着小曲儿，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晃出了门外。

　　“成王一片丹心，也是难得。”叶明玉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叠新的云片糕：“他不是还说要吃核桃云片糕？怎么这就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徐云瑞拿过了云片糕，语气里颇为嫌弃：“好好一个王爷，活像是个打秋风的。”

　　叶明玉忍不住想笑，弯了眼眸看向了徐云瑞：“我看王爷是嫉恨成王抢了您的风头吧？”

　　徐云瑞一噎，脸颊上很快泛起了一阵薄红：“谁、谁在乎这个了！明玉！你怎么、你怎么都不了解我呢！我是这样的人吗？”

　　叶明玉放下了手里的盘子，望着墙上挂着的灯笼，装模作样地开口：“安国公府倒行逆施、草菅人命；安国公陆正则不忠不义、枉为人臣；安国公世子诱骗郡主、谋杀朝臣；儿臣有血书一封，可证明……”

　　徐云瑞捂住了耳朵，梗着脖子道：“明玉！你怎么能偷看本王的草稿！你礼貌吗！”

　　叶明玉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我想看的么？王爷，您自个儿洋洋洒洒写了几十张，涂涂抹抹的，书桌上摊得到处都是……那天你去上朝，我收拾桌子，还吓了一跳呢！”

　　书桌里的东西不能乱动，这些有文稿的纸张向来都是叶明玉亲自整理的。

　　徐云瑞的脸更红了，他的确是准备了一份说辞不假，但也需要一个契机才能这样义正言辞地开口，原本大舅兄的话都给递到嘴边了！谁知道煮熟的鸭子被徐永贤抢走了？徐永贤还好意思来跟他讨赏？讨打还差不多呢！

　　想他斟词酌句，反复修改，磨了好几个晚上才觉得称心如意……

　　这下好了！也用不上了！

　　这些也都算了！还被叶明玉发现了……

　　这、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还不如现在找个空地把自己埋了算了！

　　叶明玉见徐云瑞不说话，脸上的神情却变幻莫测，便知道徐云瑞现在一定羞恼异常，也不再逗他了，笑着劝慰道：“这样也好，成王眼睛先天有缺，儿时受了不少非议，若不是德妃娘娘的母族强势，也不知会被诋毁成什么样……如今，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倒也不错。”

　　皇室向来排斥先天有缺的孩子，认为他们“不详”。

　　徐永贤的眼睛虽然不到瞎了的地步，但的确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小时候连认人都认不清，只能靠衣服的颜色来区别生母、奶娘、宫女之间的区别，再加上陆家造势，皇后放任，童年时期遭到了不少攻击。

　　徐云瑞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还是因为徐永贤与他的关系好，不然他才不会轻易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叶明玉见徐云瑞不再纠结了，便将话题引向了正事：“安国公府的事情，如何了？”

　　徐云瑞冷哼了一声：“这一回……定然是能够一击即中的。”

　　他顿了顿，这才掰碎了讲给叶明玉听：“长阳公主遇刺的事情，钟氏已经认下了，官衙贴出了追捕陆佳晋的通缉令，就如同我们之前猜测的那样，陆佳晋出了长明关后变了无音讯，应当是已经得到了风声，打算直接消失于江湖了……只是不知他是留在大庆更名改姓，还是逃往羌国，不过我已经吩咐了守关的几支军队，严查来往人员，若是陆佳晋真的出去了，那他就不必再回来了。”

　　叶明玉点了点头。

　　陆佳晋这个人，也算是生不逢时，他的确有些手段，脑子也比大多数陆家人聪明，若他上位的时候陆家的几个人都还没死，陆家也许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但可惜的是，陆佳行不死，陆佳晋是绝不可能出头的。

　　这是个悖论。

　　“大理寺的事情先行，”徐云瑞又接着说道：“白若松已经全部布置好了，估计过两天便能交上奏折；然后是户部的事情，方才你也听到了，半个月内就能有答案；至于血书，我想等高春华到了都城再说……我想，她也是愿意亲眼看看的。”

　　大理寺的案子，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既然白若松已经找到了栽赃嫁祸的方法，直接越过了徐永安，把罪名安在了安国公府的头上，那他现在自己查自己、自己整理自己的卷宗、自己得出自己编的结论，总不可能还出什么岔子。

　　户部交给了徐永贤，他有求于徐云瑞，又急于建功立业，只会全力以赴。

　　只有血书……

　　血书也并无不妥——

　　只是承载了太多过往，背负了上万条的人命。

　　叶明玉叹了口气，周家夫妇半生戎马，之后便一直守着周家最重要的物件，这么多年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旁的就没有什么了，”徐云瑞也舒了口气：“这三件事情尘埃落定，安国公府……也就到头了。”

　　叶明玉愣了愣，又道：“那……六皇子呢？”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谁管他？安国公府没了，他还有什么？凭他宫女庶出的身份？哦……我好像听思妤说……白稚宫闭门很久了。”

　　叶明玉颇有些担忧：“可查到了是因为什么事？”

　　徐云瑞却不以为然：“能有什么事？陆佳泽一个小疯子，徐永安一个大疯子……这两个人为了权势做到这般地步……结果……种种权势皆为云烟，转眼就要消失无踪……他们啊……不自己先疯了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