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柊未终

3、Side C

　　睚弥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他回头，看见漓幻正安静地望着他。他也同样安静的望着漓幻。睚弥金色的瞳仁在残阳的映衬之下，变成热烈的橘黄色。睚弥不知道，漓幻不喜欢金色的阳光，但喜欢橘黄色的残阳。喜欢日落的人，都是很寂寞的人。
　　这样的第二次偶遇，波澜不惊。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四目相对着，在人群嘈杂的市井中，在纷乱云绕的过客中，平静的凝视着彼此的眼睛。金色的阳光包围着暗色的森林，墨绿的森林中有一米金色的阳光。那一刻，漓幻明白，他们并不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许久，漓幻默默地微笑起来。
　　那种微笑，苍白而又寂寞的微笑，在沉寂的残阳中，像是鸟划过天空所带来的微风，微乎其微，但是在睚弥的眼中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睚弥的眼角有些细小的抽搐。他有些不明白那种莫名的感觉。嘴角的微笑是可以假装的，但是眼神的流露是无法掩饰的。恍然，睚弥似乎有些明白，这或许就是笑意。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呢。十年，或许更久。
　　那种悱恻的情感，难以抑制的浮上睚弥的心头。睚弥还不明白该如何描述这种情感，或许以前有过，但是那不是这种感觉。好像软绵绵的棉花糖柔柔的化开，又好像柔嫩的绿芽在微风中缓缓破土而出。就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会带来笑意的情感。睚弥忽然觉得，这是第一种他喜欢的情感，除了杀人以外，第一次感受到会使自己觉得安心的情感。
　　睚弥就这样认识了漓幻，那个曾经在他的日本长刀上留下血迹的女子。
　　漓幻很庆幸那天的雨夜，自己没有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不过是死亡而已。可是自己似乎没有死亡的权利，连杀手都放过了自己。
　　漓幻养了很多风信子，一些摆在客厅里，还有一些种在庭院里。
　　风信子的花语是“永恒的怀念”。
　　每当风信子开出一串串花朵时，漓幻还是会想起他，然后感受到那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再次浮上心头。睚弥有的时候也会去庭院中看看那些美丽的花朵，尽管他并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懂得漓幻为什么养这么多风信子。
　　漓幻曾经问过睚弥，为什么要当杀手。睚弥沉默了很久。然后望向窗外庭院里美丽的花朵，凝视着广阔的天空。又是日暮时分了。
　　“如果我不是杀手，那么我就谁都不是；如果我是杀手，那么我就拥有随时拔刀见血的权利。这是只属于我的生存方式，这是我仅有的权力。”
　　睚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看到红色的天际，似乎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暗灰色。或许更晚的时候，会下雨。漓幻知道睚弥的心情。因为在那一刻，睚弥望着天空的那一刻，眼神中流露出了最寂寞的感情。漓幻突然想起了过往。曾经，他也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眼神仰望天空。只是，他所说过的话，漓幻已经记不起来了。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记得他，记得他的一切。可是她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漓幻抬起头，向睚弥凝视的方向望去，灰色的天空，仿佛随时会下雨。
　　“可是……他们没有被杀的权力。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他们没有被杀的权力。可是他还是被杀了。……或许不是。可是他还是离开了……”
　　漓幻望着窗外的红色风信子，它开出的大串红色花朵，在天空之下变得有些灰暗。漓幻低下头，然后脑中一片空白。她连回忆都快丢失了。她疲惫的闭上双眼，很久，脑中再也没有出现他的影子。是因为睚弥的关系么。漓幻不知道。但是那一刻，漓幻记住了睚弥的眼神，那是属于一个杀手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