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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震闱显册遵彝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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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及百官返回长安时已经到了初秋。皇帝想在中秋前赶回去,所以路上不得不加快速度。离中秋还有十天时,銮驾终于回了宫。
武皇帝没有让留守长安的朝臣迎接,进了城就让随行的亲贵朝臣先回去休息,并传旨后日再开早朝。
一路舟车劳顿,李元徵和楚嫣回到东宫,楚嫣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李元徵也没叫醒她,直接抱着她走进内殿。
李元徵为她脱下外衣和鞋子,又吩咐宫人去备水,等水备好后,又抱着她去湢浴沐浴更衣。沐浴完,李元徵为她换上寝衣,抱着她躺到床上。
男人身上带着清冽的男性气息,楚嫣身子挪动两下,贴上了他。李元徵侧身躺着,将她揽进怀里,目光温柔的盯着她熟睡的小脸。他轻轻地在她红唇上轻啄一口,“好眠。”
第二日,李元徵早早起了床,去英华殿忙政事。
离开了几个月,回来就开始处理政事,一忙就到了深夜。夜里,李元徵还在看劄子,宋芷瑶特意煮了一盅人参花茶端过来。
“殿下,歇一会儿吧,莫熬夜了,身子要紧。”宋芷瑶将他手中的劄子拿走放在一旁。
一开始听见响动,李元徵还以为是楚嫣过来了,想着她不能累着,正打算让她回去。谁料却是宋芷瑶,也不好说什么便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盅。
李元徵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问道:“孤听说你这几个月天天拘着崇系,让他每日不是读书就是练习骑射,还让苓儿不准去找倩儿她们。”
宋芷瑶为李元徵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边按边说道:“崇系是东宫的王子,他得上进。至于苓儿,苓儿虽然还小,但离及笄也没几年了。不能跟野孩子一样整日只知道玩,得教导她如何贤良淑德。”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觉得倩儿她们是野孩子,还是太子妃不会教导。倩儿和萱儿,何曾没有皇室郡主的仪态?”李元徵放下茶杯,宋芷瑶正打算再给他斟上时,李元徵却摆摆手表示不必。“莫非……你是想说天心。孤知道,天心这孩子,性子是跳脱了些。可她本性善良,在外面从来都是遵守礼仪的,在东宫率性些无妨。”
“倒是苓儿……”李元徵欲言又止。
“苓儿怎么了?”宋芷瑶意外地问。
他面色一沉,说道:“苓儿这两年越发张扬了,这样下去怎么好。皇室的郡主可以任性,但是不能跋扈。不要以为姐姐们让着她,太子妃不好说她就目中无人。”
宋芷瑶辩白道:“殿下哪里话?苓儿一直都是守规矩的。”
“算了,她还小,好好管教就是了。”李元徵叹道:“今日,既然你来了,孤就跟你好好说说崇系的事。崇系总是跟他哥哥较劲,愥儿干什么他都要跟着做,这又是何必呢?”
“崇系也是有上进心的孩子,自然是想在陛下和太子面前好好表现。这几年,崇系可是长进多了。”宋芷瑶夸赞。
听宋芷瑶这么说,李元徵知道再跟她说什么也是无用,索性不再说了,吩咐她退下,“好了,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朝,父皇有要事说,孤得养好精神。父皇母后明日在两仪殿设家宴,你也回去准备。”
说完,李元徵起身进了寝殿。
从英华殿失落地走出来,在外闲庭信步的吕明秀远远看见宋芷瑶面色不豫,知道她定是被太子拒绝留在英华殿,心情郁郁,不由得心情大好。步态优雅,缓缓上前屈膝行礼:“见过良娣。”
宋芷瑶面上挤出一抹笑来,拿出太子良娣的仪态:“是吕美人?这是要去哪里?”
吕明秀笑道:“妹妹不过是出来散散步,打扰良娣了。”瞧宋芷瑶脸色不好,吕明秀不敢直问,陪笑道:“不知良娣这是怎么了?我看您气色不好?”
宋芷瑶轻轻一笑:“你也不必绕弯子,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殿下刚才给我说了崇系和苓儿的事。我知道,陛下一直喜欢楚王,殿下也不敢拗着陛下。可崇系又哪一点差了。”
吕明秀忙屈膝行礼:“良娣切莫担心!陛下年事已高,待到殿下登基,只要北海王文武胜于楚王,那这东宫是谁为主,还未可知!”
宋芷瑶冷冷一笑:“说的有道理。论起在朝堂上的势力,我们魏国公府自然是胜过她王家的。楚王,他日没了陛下撑腰,他又靠谁?我看,他拿什么跟崇系争。”
吕明秀浅笑:“正是,良娣。来日还请良娣多关照些,明秀先行告退了。”
宋芷瑶面上闪过一丝得色,口中笑着:“好,你去吧!”心中暗道,这吕明秀倒是聪明,自她和另外一人入了东宫,太子对她从来没有宠爱,据说连那两个寝殿都没有去过。先太后去世后,她们在东宫的日子就更不如以前了,两年前另外一人就郁郁而终了。眼看着太子登基在即,吕明秀又没有一儿半女的自然要寻个靠山,谋条出路。
太子若是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那东宫的位置,最有可能的就是楚王。可楚王是太子妃的儿子,他为储君于吕明秀没有丝毫好处。倒是自己的儿子崇系,如果与自己交好,于她将来也能有点依靠。
这边,吕明秀喏喏退下,眼底却流露出一抹恨意。宋芷瑶不过是仗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才这么嚣张。这些年,太子一直独宠太子妃,她们的日子都差不多。可惜,人家好歹还有儿女,她却……都怪先太后,要不是她,自己又何至于此!
两仪殿的家宴还未开始,但是该来的都陆陆续续到了。早朝下了后,李元徵匆匆忙忙回东宫换了身衣服就赶过来了。楚嫣更是早早地和宋芷瑶带着几个女孩过来,至于几位男孩才刚下学,正在往过赶。
武皇帝还未到,赵皇后进了殿,坐下扫视了殿内一眼,发现人都齐了。就连刚回京的代王李崇宇也到了。年前李崇宇大婚立妃,随后便前去祭祀父母,刚回来。
东宫众王子郡主皆至,两位公主也携子女赴宴。一群孩子中唯独不见楚王李愥。
同一时刻,李愥从肃章殿急匆匆赶至崇政殿,殿内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黄色的背影,那样的萧瑟孤独,李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皇爷爷!”
一眼望去,只有一个孤独的背影,李愥发现,英武逼人的皇爷爷竟有了几分老态。
武皇帝听到这一声急唤,缓缓转过头,冲李愥招了招手:“愥儿过来,到皇爷爷身边来!”
李愥站起身,迈步向他走来。这时候身穿龙袍高高在上的他,不是天子,不是所谓的九五之尊,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拉起李愥的手,将他带到御座之前,双手在他肩上一按,李愥不由自主地坐下。
这是天子的御座呀!李愥当下便怔住了。
这张髹金雕龙木椅,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样子与平常座椅不大一样,“圈椅式”的靠背,四根支撑靠手的圆柱上盘着金光灿灿的龙。底座不采用椅腿、椅撑,而是一个宽约六尺深三尺多的“须弥座”。髹上通体黄金,那样的富丽堂皇又气势威严。
仿佛是恍然醒悟,李愥面上大惊,刚要起身,可是压在他肩上的那双大手,传递过来的力道,让他不由自主地坐得更加安稳。
“愥儿,皇爷爷最后几年想尽最大的努力替你看着这张椅子,有朝一日,让你来坐!”武皇帝转身看着大殿:“从这里,你可以号令群臣,统驭九州,俯瞰天下,你可愿意?”
李愥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悲情,他没有像一般的皇孙那样说着违心的推托之辞,只是身子向前一扑,伸出手臂抱住了武皇帝,没有说一字一句。
依依之情与至真至纯的孝义瞬间便让武皇帝动容。他伸手轻轻抚过李愥的头,不由深深叹息道:“孩子,今后你的路会很难,你可要有信心!”
今日早朝,武皇帝已提出要立皇太孙之事。朝臣虽有劝谏,但皇帝态度坚决。如今听皇祖的语气,李愥心中已然明白皇祖的心意。心中渐明,李愥于是开口说道:“皇爷爷,国家大事,储君之位,皇爷爷自有明见。如果皇爷爷把这副重担交给孙儿,孙儿一定竭尽全力守好大秦天下,维护这盛世繁华。”
“好皇孙!”武皇帝坐在龙座之上,牵着李愥的手,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愥儿,你少年志高,心怀远大,见解最为独到精辟。你且说说看,你父王仁厚心慈,而朕处事严苛杀伐果断,治理天下,朕与他谁优?”
李愥忽听此言立即呆住,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今天皇爷爷居然与自己讨论起天下之事,该如何对答,刚要思忖,只见一道厉光射来,让他无所遁形。李愥索性把心一横,直言道:“天下大事自然是可一然不可再二。皇爷爷有皇爷爷的本事,父王有父王的才略。何况,父王也不是全然心慈手软,他遇大事的刚毅果断丝毫不输皇爷爷。”
“说得好!”李愥还在思忖,刚刚的话是不是太过激了,这时武皇帝一掌重重地击在龙案之上,连连赞道。
这种赞赏,不像是对自己的孙子,倒像是对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样,他赞赏地注视着他,唇边渐渐浮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李愥已然开悟,明道之心永存,自己该放心了。
武皇帝注视着李愥,有意相考:“若他日,你父王传位于你,你是否敢对不利于民的弊政进行革新?你须明白,朝廷之政不利于民却是祖制,你敢动吗?”
李愥神色淡定,站起身,郑重地跪在武皇帝面前,面色坦然,缓缓说道:“孙儿以为,为天下百姓安康之举才是大孝!”
武皇帝连连点头,目光深邃,似笑非笑。对于这位未来的储君,皇帝决心坚定,不容置疑,多年来关于储君之位的悬心终于放下。
武皇帝带着李愥来到两仪殿,在殿内等候多时的赵皇后看到皇帝的身影,对宫人吩咐道:“准备开宴。”
“且慢,开宴暂且延后。”武皇帝走到赵皇后身旁坐下,“朕今日有一事宣布。”
武皇帝面色冷静,扫视了殿内众人,开口道:“朕已决意立楚王为皇太孙。”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李元徵和楚嫣对视一眼,神色略显不安,但是很快就恢复镇定,转而添了一丝喜色。至于宋芷瑶和吕明秀都是慌张的脸色,一旁李崇系更是沉下了脸。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觉着惊讶罢了。
殿内众人的表情,武皇帝都尽收眼底,他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朕自即帝位,于今三十六年。抚将练兵,平天下乱,偃天下兵,奠生民于田里,甚尽心力。今朕已近花甲之年,尤感社稷传承必以储嗣为重。楚王李愥,才略卓绝,文武兼备,人品贵重,冠于诸皇孙。又为东宫嫡长子,故朕决定择吉日行册封礼,立为皇太孙。”
皇孙中最年长的李崇宇见皇帝金口已开,忙起身跪倒,贺道:“陛下英明!孙儿恭贺皇太孙受封!”
“恭贺皇太孙!”两仪殿内,道贺声不绝如缕。
而后,武皇帝宣布开宴。
宴席之上,李元徵心情甚好地看着台上的歌舞,顺手握住楚嫣的手。
家宴结束,回到东宫,李元徵便和楚嫣去了湖边散步。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弯弦月,依苍穹而悬,黄盈盈的月牙着一袭朦胧的雾纱,飘飘渺渺,如半点明眸初妆般素雅。
二人走到湖边,四面深夜静谧,夏日微风薰然,穿枝过叶迎面抚来,碧色荷姿,或有含苞待放,或有迎风展颜,凌水依波,娉婷绰约。水中延伸着九曲回廊,连着立在湖中心的飞华亭,廊前隔几步便悬着盏青纱明灯,一直通往亭中,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温柔盈岸。
沿着九曲回廊走到飞华亭,宫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两条修长的影子中间,清晰可见相互交缠的手臂。
楚嫣伸出手,月影在指尖盈盈一晃,伴着涟漪碎成金光片片,幽然荡向湖心。李元徵从背后环抱住她,让楚嫣依靠在他的胸膛上。李元徵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道:“今日当是高兴。”
“虽是高兴,行事却也应该更加谨慎,不可有丝毫的逾矩。”楚嫣轻轻低喃,声音轻柔,轻易的流入他的心间。
李元徵轻嗟一叹,收紧搂着她的双手。此时轻柔的晚风拂过,弦月旁的些许乌云尽数散去,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皎洁明亮。“放心,愥儿他长大了。不要老把他当成孩子。他有他的人生。你今天就静静心,好好欣赏一下月色。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看。”
楚嫣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玉钩,说道:“确实很好看。”
李元徵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楚嫣。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目光,楚嫣扭过头看向他。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李元徵低下头吻上她的唇。他无比缱绻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双黑眸微微发亮,嘴角上翘着,用最温柔,最缱绻的声音告诉她:“你就是最美的风景。”
东宫诸子中,以三个嫡子身份最为贵重,李崇系乃庶出。再者北海王李崇系才能不及楚王李愥,又不如李愥年长,是以太孙人选非李愥莫属。李崇系就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意也阻止不了李愥登上储位之势。
天统二十四年八月十九日,立楚王愥为皇太孙。定十月五日为册皇太孙大典。当日李愥身穿一身黑色冕服,上绣四爪金龙,贵气逼人。他无视朝臣的眼光,稳稳地走在大殿中央,一步一步接近那权力的巅峰。
李愥拜倒在殿前,便听蓝廷玉念道:“大秦皇帝诏命:为天统二十四年,自古帝王继天立极,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迩来苍颜皓首,储嗣为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皇孙李愥,为太子首嗣,日表英奇,天意所属,兹恪遵初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孙,嗣奉上下神祗,以安黎庶。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告尔臣民,想宜知悉。钦此!”
“谢陛下恩典!陛下长乐万年!”李愥行过大礼之后从内侍手里接过大印跟册文,抬头又望了一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