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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金甲雕戈铁马嘶 ...

  •   大慈恩寺禅房内,罗汉床上,武皇帝与身穿袈裟玄机法师正在对弈。
      玄机法师一直是武皇帝的开释人,然而今天,他却提出要离开长安。这才有了天子与僧人的最后一弈。
      这一弈,对面的对手是喜怒无常、手操生杀大权的大秦天子,要赢又不能赢得太过轻松,所以着实要好好费心筹谋一番,玄机法师手捻佛珠稍加思索之后,口中轻念道:“阿弥陀佛。”
      随后便落下一子,武皇帝定睛一看,随即便笑了。
      “朕知道你会赢,但是却不知道你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赢?”武皇帝抚须而视,看着那棋局,心中不免有些离愁:“大师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玄机法师苍老而泛黄的面上那双眼微微一闪,目光柔和却又如此坚定,他神色肃然,只微微点了点头。
      武皇帝心底一沉,面上已然变了颜色,恳切地注视着玄机法师。玄机法师手捻佛珠,面色一缓:“陛下可是还有何心事难决?”
      武皇帝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大师。如今朕心头之事,就只剩下一件要紧的,也算不得难决,不过想让大师为朕解惑!”
      玄机法师微微一愣:“是为了皇太孙纳妃之事?”
      武皇帝点了点头。
      玄机法师盯着武皇帝,只是想从他的神色中参透端倪显然不那么容易,正在纳闷之际,武皇帝忽开御口:“朕已定了务光的孙女为皇太孙正妃,此事太子与太子妃都是赞同的。只是,愥儿……朕本以为他会来与朕争执,谁料,他却欣然接受。”
      玄机法师连连点头:“今日陛下提及此事,可是有所担忧?”
      武皇帝眉头微拧,看了一眼玄机法师:“愥儿若来与朕争执,朕或许还觉得是他少年意气,可是……”武皇帝稍稍一顿,没有再接语。
      玄机法师仿佛明白了:“陛下是觉得皇太孙其心机太深。日后恐他行事会有所偏执。”
      武皇帝神色终于缓开,他微微点头:“大师说的是。太子仁慈宽厚,太孙亦是极肖太子,可朕多年观他言行,朕明白,这孩子的心机远胜太子。而且其行事也比太子更加果决。”
      玄机法师双手合十,只默念了一句佛号,再次抬头对上天子之目时,他淡然说道:“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老衲不再多言。陛下,您做不了儿孙的主,还是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武皇帝微微低头,看着桌案上的那盘棋,稍加思索后说道:“也罢,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武皇帝拿起一粒棋子握在手中,目中似有不忍,又终是寒光一凛:“朕之子孙,太子最好,太子诸子,唯太孙可承天下!若真的有人威胁嗣君之位,朕来做这个恶人。”
      天意难违,君心莫测,原来真的如此。
      天统二十五年,武皇帝六十大寿,诏命陆言长孙女为皇太孙正妃。
      次年三月,皇太孙大婚。
      天统二十七年五月,又到端午。这一年没有在宫中设宴,武皇帝命太子诸王、皇子、皇孙,去往东苑猎场,击剑射柳。
      东苑峰峦叠翠、景色秀丽,整个演武场由南向北依次为碑亭、城楼、校场、演武厅及东西配殿、团城,城内东西朝房和城上的南北两座城楼极其巍峨。进入城门之后,经过一对石狮守卫的斜阶,在绿树掩映之下,便是一座汉白玉石桥,之后就是通往后方的场地。
      整个演武场坐南朝北,磅礴大气。射箭场、演武厅、赛马坡、八卦坡布局严谨有序,加之微风轻拂,旌旗飘扬,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只想立即冲下场去,一试身手。
      演武场内东西两侧已经站满了人,今日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均可携子在此观礼,突然礼炮大作,于是众人三呼“万岁”。此时浩浩荡荡、让人目不暇接的銮仪,导引着一驾华贵的龙辇,上面擎着一把曲柄绣金黄龙华盖。两班举着豹尾枪、佩着弓箭大刀的禁卫分列华盖两侧,那黄龙华盖之下的龙辇上,端然稳座的便是武皇帝。
      今日的皇帝身穿九龙滚珠袍,头戴金龙珠冕,足蹬青龙步云靴。一身装束,华贵威严,将天子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万众瞩目中,武皇帝下了龙辇,一步一步走上高高搭起的观礼台,坐在正中的御座之上,举起右手微微一挥,身后的仪仗各自归位。立时鼓声大作,响彻云霄。
      武皇帝凝眸远视,东面是皇族子弟,上首第一位,华盖之下坐的是太子李元徵,在他身后站立的正是自己的爱孙李愥,一身戎装,更显得飒飒英姿、卓绝非凡。
      在太子身后还有三个男孩,分别是北海王李崇系,南安王李崇恂,东平王李崇怿。
      右侧站着的有代王李崇宇还有一干勋贵子弟,有陆言长孙陆恒,靖国公赵端之子赵珏,沛国公岳晨之子岳延风,岳延兴。一群少年虽是稚气,却个个精神饱满,朝气蓬勃。
      值此之际,排山倒海般的声音瞬间响起:“陛下长乐万年!”
      “众卿平身!”武皇帝气如长虹,神色一缓:“今日演武场中,只论武艺,不必拘于礼数!”
      “谢陛下!”如此又是一番叩拜之礼。
      武皇帝的目光扫了一眼礼官,礼官立即会意:“吉时已到,演武开始!”
      此语一出,全场立即万籁俱寂,万人的场内,静得连左右呼吸声都仿佛清晰可闻。
      只见李愥起身出列,来到御座之前,冲着武皇帝俯身一拜,武皇帝立即摆摆手:“去吧!”
      “孙儿遵旨!”戎装在身的李愥立即起身,跳上侍卫牵来的坐骑,绝尘而去。
      此时铜锣大作,号声传至九霄。横纵各三十匹怒马的九百人红衣青年校骑队,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在乐声中缓缓进入场内,一时间,鼓声、蹄声、口号声不断,骑手悍勇非凡,马匹队形井然有秩。
      在场边旗手的旗语指挥下,他们整齐划一地在瞬间变换着队形与马术,动作虎虎生风,声势夺人,令人目不暇接、感叹不已。
      他们手中的刀、枪、箭、戟、戈、矛、钺,全是一水儿朱红的杆、纯金的头,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的富贵和威风。旗幡招展,刀枪耀眼,说不出的威严。
      千人演武结束。皇族子孙与年轻的武将纷纷上场,开始射柳了。
      他们个个戎装,身跨骏马,马鞍上挂着箭囊,插着白羽,一时间,马蹄所过之处,尘烟四起。
      “射柳”就是插柳枝于地上,然后策马驰绕,并以箭射柳的习俗。驰绕柳枝的同时也向柳枝开弓发矢,这对于以骑射为业的游牧民族来说,虽然是最正常不过的一种竞技比赛,但是对于中原男子,特别是皇族男儿来说,就分明太难了。
      柳枝细小而柔软,微风一吹便是一个活动的靶子,能立定步射已非易事,驰骋马射更属难上加难。通过射柳,能反映出射技精良与否,还能反映出射者的马上工夫,故此,射柳在古代军事训练中备受重视。
      在御前演武时表演射柳,不仅要有上乘的马上工夫和骑射技术,更重要的就是心理素质,一定要超凡的镇定才可完成。
      当侍卫开始在演武场中插柳时,场上众人立即开始交谈,有人兴奋,有人担忧,而当骑士们纷纷出场时,全场立即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众目睽睽,静静地等着这极富观赏性和动人心魄的绝技的展示。
      李愥立于马上,最后一个出发,他轻轻拍了拍坐骑,马儿长啼一声,不安地踢着地,地上的土瞬间便扬了起来。李愥不由笑了,他双手一紧,勒住缰绳,随即双腿一夹,坐骑立即跃了出去。
      李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疾行的声音,随即听到一阵低吼:“王兄,让臣弟先来吧!”
      李愥面色一紧,目光微闪,随即勒住缰绳闪在一旁。烟尘之中,从身后冲过来的正是自己的弟弟北海王李崇系。
      只见他一手握弓,一手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金羽箭,在飞驰之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落枝折,一个来回之后,一排柳枝,全部被从中射断。
      离得远的看不真切,而离得近的校卫与众臣皆立即大声欢呼。
      “北海王十箭全中!”
      一时间,演武场内掌声雷动。
      李崇系策马返回,待到与李愥两马交错时,说了句:“王兄,该你了。”
      李崇系这一来,李愥发挥再好,也不过拾人牙慧,没什么新鲜。而李崇系既彰显了绝世的骑射艺,还成功地抢了风头,打压了皇太孙的士气,正是一举多得之策。
      李愥立马深省,场上经过刚刚的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如今又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李愥微微仰首,终于打马前行。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策马飞驰绕柳的间隙,他居然数箭连发,只三次搭箭,便将十支白羽箭射了出去。
      场边的军士看得呆了,跑过去拾起那柳枝,怔怔地忘记了唱奏。
      就在此时,在观礼台上高高就座的武皇帝,竟然走下礼台,策马而来,军士立即跪在武皇帝马前,双手将断柳奉上。
      武皇帝一眼望去,便仰天长笑:“去!把皇太孙所射的折柳,拿给百官观赏!”
      百官不明,看在眼里,文官们还不知所以然,而武官则神色皆变。
      当这折柳传到李崇系手中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的,射柳之所以难,就难在柳枝的轻盈和在风中的摇摆,自己的箭都射在柳枝的中下部,那里靠近地面,根深稳固,易于瞄准。而李愥偏偏都只去射那最上端的一点点枝梢,那样的位置,比自己所射无疑是难上加难,更加的不易。而他居然是几箭连发,且连发皆中。
      李崇系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不是不服气,而是恍惚,难道真像外间传说的那般,难道他真的是有此天助?
      李崇系默默思忖之时,演武场上已然换了花样。
      让人叹为观止的射柳结束之后,突然狼烟四起,号角齐鸣。
      军士们手持战旗,从四面八方冲向演武场正中,配合着鼓点进行布阵,在阵局变化之中,更有身怀绝技者行拳弄棒,舞剑玩刀。还有沿绳索攀上城楼者,大展凌空造型,再现实战中攻城略地的惊险场面。而阵形四角,各有四名旗手迎风舞动四面大旗,各带动四周百人的旗阵,整齐划一的旗语,展现着浓烈的战场氛围。
      武皇帝拉着李愥回到观礼台上,更是不顾礼法地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御座之侧。他抚须而笑,频频点头,看着演武场内外,硝烟弥漫,不禁乐道,这是表演吗?他笑了,他看着坐在下首清冷淡定的太子李元徵,又看了看不甘的李崇系,还有满场之上情绪激昂的观礼群臣,这个结果,他已然相当满意。
      透过这小小的一方演武场,他仿佛看到了大秦的万里河山。
      看到李愥的表现与成长,他更看到了能为他筑守江山,万世永昌的传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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