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赋] 陇云深》玄时蘩

5、疑心

　　我被一阵温柔的声音唤醒，是王妃。“玉秀，你总算醒了。伤口还痛吗？”

　　“痛……”我试着动了动臂膀，一阵钻心的痛让我失声。

　　“别动……”王妃关切道：“大夫说你动弹不得……还需好好休息。”

　　“奴婢怎么了？”我的头也晕得很，喉咙总有腥甜的感觉，几乎没有说话的力气。

　　王妃眼中含泪，抚拨着我的额发道：“谢谢你救了我。还记得吗？那日在昭阳殿发生的事？”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回忆起那日。王妃正在陪着皇后说话，谁料一旁的内侍却忽然抽出一把尖刀来，欲刺入皇后的胸膛。王妃倒是冷静，不由分说地唤人保护皇后。

　　我心中虽怕，但也上前与那内侍推搡几次，却终不得法。眼见那内侍嚣张气盛，竟直冲王妃的胸口刺了过来。而此时我正在王妃身侧，便不由自主地护在她的前面。

　　我只觉得那贴身的细铠替我顶住心口处的一刀，可肩膀却不能幸免。我只记得我跌倒在地，便再也没了知觉。

　　“王妃……王妃没事吧，那日凶险，凶手可都伏法了吗？”我回了神，喘息着问道。

　　“你放心。”从王妃身后突然闪出个人来，是豫章王。他目光炯炯，隐藏着一丝难见的暖意。

　　“都已处置了。现下只有你……你替王妃挡下那一刀，本王要谢谢你，是你救了她。”

　　“大王……”我的心跳得飞快，想要靠近一些，至少能够切近地感受他的温暖。可我却不能，只低声道：“都是奴婢该做的，只要王妃没事就好。若王妃有闪失，奴婢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好了，眼下都过去了，你只需好好休养，旁的都不要去想。大王从宫里请了大夫，用药都是最好的。”王妃一面说着，一面握起我的手，微笑道：“你救了我，怎还会只是奴婢呢？玉秀，等你好了，我要认你做我的义妹，以后的日子，你便再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不……王妃。奴婢怎敢……”我本能地推脱道。

　　“待她好些再说吧。今日她刚醒来，哪有力气去想这些？”豫章王亦露出微笑，“玉秀，你且宽心养着，一切等好了再说。”

　　我点了点头，目送大王和王妃离去。趁王妃不注意，豫章王回了回头，与我目光稍稍擦过，却很快利落地转身。

　　原来自己那日已是九死一生。我静下心来，体味着肩膀那钻心的疼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散的，微微的气息，是那个男子在不经意间所留下的。我不知道，这死生之劫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命运，眼下只觉得体力难支，很快昏沉睡去。

　　…………………

　　数日后，我在王妃的精心照料下好了不少，日头晴好之时，也会出来走动。那日我才出门不久，却闻豫章王身边的侍从前来，唤我到书房去。

　　自有了王妃，我便很少再到大王身边去，今日是怎么了？我衣着尚是随意，原想回去更衣，可来人却说不必，且前去要紧。

　　屋内，豫章王独自一人立在地图前。这是数年前在宁朔时所常见的，他就这么矗立凝思，而我，就这么站在他身后，陪了他一夜又一夜。

　　“拜见大王。”我行了礼，看他让侍从退下，方才命我起来。

　　“玉秀，见你好些，本王才敢唤你过来。”他向我走了几步，“吩咐道：不必让王妃知道。”

　　“是。”我像原来一样守着府中的规矩，恭敬地躬身。

　　“今日宋怀恩去向王妃求娶你，你可心中有数吗？”他声音低沉，淡淡地说道。

　　我不由一惊，“大王……”若说宋怀恩如此相求实在太过突兀，那他此时这般镇定的试探，好像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

　　“大王……奴婢从未有过他想。只愿伺候好王妃，服侍大王。”我又复而一跪，辩白道。我知道，他虽然还不至于就此试探我的私心或清白，但其中却必有缘故。

　　“怀恩跟随本王多年，也算本王的半个兄弟。他如今有军功在身，等到再升品级，虽不至于出将入相，但总在朝堂有一席之地的。”

　　他盯着我，我用余光望他，只听他又道：“王妃倒是愿意这门亲事。她看重你，感激你，自然不愿你低嫁。但你的心意最要紧，若有什么不妥的，千万不要勉强。”

　　我红了脸，也不曾答应或者推辞，而是想多问问其中的缘由，于是道：“大王……宋将军为何忽然向王妃提出此事？奴婢如今尚未病愈，再说……”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他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道：“他今日言辞恳切，只说早已钟情于你。难道你竟一点察觉也没有吗？”

　　“这……大王……”我知这本是逾越规矩之事，又兼女子名声，我不能答错一点半点，小心道：“奴婢自遇见大王，就忠心侍奉，从来不敢妄想其它。”

　　我知宋怀恩并非轻薄无礼之人，为何会突然如此冒失，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的眼中浮现出他那晚的样子，又见眼前大王目中不乏无奈和凌厉，似乎有些猜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豫章王叹道：“本王知道，他前日多去王妃阁中，若是不能自已，想见你一面，倒也说得过去。可你若全然不知，或毫无心动，那就是他所言非实，本王就不得不详查一番了。”

　　“大王……”我渐渐冒起一阵冷汗，方知他今日为何唤我唤的这么急，大概是怕宋怀恩找到我，与我把此事疏通一番。我不由地暗自怨他，他若真无法脱身，何必以我的终身做了借口。

　　我该怎么做呢？我的心砰砰直跳。直言我并未对他有过半分感觉？从此断了他在豫章王心中的信任。不，我不能，他毕竟也还曾赠我一副细铠，算是救过我一命……

　　难道认下此事，就此付诸自己一生的幸福？不，不能。他的心中从来都没有我，而我的心中，又何尝有他？

　　可眼下我却无法想得更多，每拖延一分，就会给豫章王增添一分的疑惑。

　　我鼓起勇气，半推半就道：“大王，奴婢愚钝。也许宋将军真有此意，可奴婢却不敢多想，只怕扰了心思……”

　　他点了点头， “玉秀，你是个好姑娘，人品周正，性情又好。本王……”他顿了一顿，“本王也想你能有个好归宿。”

　　他一面说着，眉心却微微地动了一动。他想要不经意地捻过灯花，动作却有些生硬，似乎勾起了情肠，又似乎拼命想要遮掩什么。“你也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可好好想想，若想好了，自去与王妃说去。”

　　“是……”我忽地抬起头，竟与他的目光相遇了。他深邃的眸子宛若星辰，永远那么晶莹明亮。我只怕他看穿更多，又怕他失望，更想在他眼中心中多停留一刻。

　　“下去吧。”他吩咐我，点了点头。我恍然回过神来，看他已背身向我，只留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我面前，却又空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