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她盛宠为后》篱落临溪

3、第3章 知己知彼

　　夕阳西下，荒野山林，掩映着几簇竹篱茅舍。

　　茅舍均是小窗低户，门掩黄昏。随着残阳的余晖隐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茅舍中陆陆续续的透出了点点昏黄的光晕，在密林深处闪耀。

　　突然，“吱呀”一声打破了静谧的夜色，最东边的那间茅屋的门打开了。

　　门内走出来一位端着灯盏的老太太。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护住灯盏的火苗，迈步向西侧仍黑着灯的屋子走去。

　　西间，脸颊瘦削了不少的云姝生无可恋的斜靠在炕头，透过犹如薄纱般的夜色，看着窗外铅华褪尽、沉寂成了一副水墨画的老树枝桠，默然无语。

　　她那日为了躲避追杀和掩盖衣襟上的血迹跳入了河中，担心顺水而下很容易被人再循迹追踪上来，便索性拼着体力向上游游出了好远才敢上岸，又费尽心机的把上岸后的痕迹抹除干净，才胆战心惊的隐入了河边的密林之中。

　　岂料她这才刚从死神的夺命追杀中逃脱，很快便又因感染风寒而发起了高热，好在还算幸运的被进山打猎的猎户韩凌和因投亲失败寄居在韩家的姑娘碧瑶救回了家中，昏昏沉沉的躺了七八天，此刻才清醒了过来。

　　忆起昏迷之前的经历，她虽然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现实，一时间也还是难免惶惶无措。

　　端着灯烛进来的老人家看到她醒了却是惊喜万分，忙把灯盏放在桌上，快步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喜道：“可算是醒了！姑娘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多谢韩大娘。”云姝感受到她粗糙的手心中干爽温热的触感，彷徨无助的心中终是一暖，感激的想着要不是遇到了这古道热肠的母子俩和碧瑶，自己怕是早已小命休矣。

　　这段时间韩母三人也曾猜测过云姝的身份来历，可除了根据她周身价值不菲的穿戴判断出她应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之外，也只有她小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能昭示着她似乎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

　　所以此刻见她情绪低落，韩母便自以为她是想起了之前悲惨的经历，眸光闪了闪，转身倒了一杯水给她，温声劝道：“没事了就好，姑娘不要担心，先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咱们再想以后的事。”

　　以后？云姝在心底苦笑，自己这样如无根浮萍般、前无记忆后无目的的状况，就算能侥幸逃脱各方势力的追杀，以后又能何去何从？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自怜自艾的时候：

　　——从那天晚上芳华教那位大长老的反应来看，自己偷窃的那圣物和秘籍恐怕是人家顶顶重要的东西，所以可以预见他们肯定还在追杀自己。

　　——而那名身份成谜的黑衣男子虽然轻易放过了自己，可不知为何，自己潜意识里居然觉得此人的危险指数远在芳华教中人之上，同样不可小觑。

　　——那自己便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以免给恩人母子带来危险，可其间具体的缘由却又不便明说，那就只能找机会悄悄离开了。

　　——虽然这样不告而别略显忘恩负义了，但是总好过连累恩人母子知道的太多，惹到那帮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的好。

　　打定了主意，她当下便不动声色的乖巧点头，轻声道：“好。”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猎户韩凌的声音：“娘，我们回来了，云姑娘今天怎么样啊？”

　　韩母扬声道：“已经醒了，热也退了，就是身体还有些虚。你们赶快收拾一下，咱们好吃晚饭。”

　　屋外，浓眉大眼、面相周正的韩凌和眉眼俏丽、身姿妩媚的碧瑶闻言不由对视一眼，均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韩凌干脆的应了一声好，和碧瑶一起把这次打来的猎物和柴火存进了柴房。

　　二人收拾好进到堂屋不久，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一时雷声轰隆、暴雨如注。

　　韩凌看到由韩母扶着缓缓走到堂屋的云姝，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打了个招呼便仓皇垂目，不敢再看她了。

　　碧瑶则颇为古怪的看了云姝和韩凌一眼，上前接过韩母手中的碗筷，脆生生的笑道：“大娘，我来摆饭吧。”

　　*

　　安静的用过晚饭，眼看雨也没有变小的趋势，四人便不着急收拾，坐在桌前闲聊。

　　韩凌犹豫再三，终是迟疑着问道：“云姑娘之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云姝醒来后一直左思右想，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孤身一人带伤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无奈之下只能套用了现代古装电视剧中常见的狗血剧情，给自己安了一个被恶霸强娶之后逃婚的人设。

　　所以此时听他问起，倒是能不慌不忙的把话接上：“是我家乡的一个恶霸要强娶我为妻，我的爹爹性子软弱，不敢拒绝，娘亲看我终日愁苦，便偷偷放我逃出了家门。”

　　“我第一次单独出门，毫无经验，不小心将盘缠弄丢了，后来又遇到了有人打架，不小心被误伤了，惊慌失措的在树林中迷了路，这才遇到了韩公子和碧瑶姑娘。”

　　碧瑶听着又露出先前那种古怪的神色，意味深长的看着灯光下姿容妍丽、神色赧然的少女，目光中竟然渐渐有了些许恍惚之色，却一直没有出声。

　　韩凌闻言眉头微皱，肃然道：“那云姑娘的家乡在哪里，离此地有多远？”

　　云姝回想起自己刚穿过来时那混乱的一天，悲哀的发现没有人提起过任何关于地点的信息。

　　她不敢信口开河，便只能含糊其辞：“我平日里很少出门，家人提起县城时也只说要进城，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只觉得跋山涉水的走了一天，应该离的很远了吧。”

　　磕磕巴巴的编完情节，云姝忍不住在心底哀叹：果然是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欺骗恩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韩凌听了表情却有些一言难尽，半晌才迟疑道：“山路难行，想来也离得不是太远。”说完似是担心吓到她，又急忙安慰道：“不过这里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云姑娘只管安心住下，旁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云姝没想到他如此急公好义，这样都不怕惹上麻烦，感动之余更是不想连累他们，忙尽可能的把事情说的更严重些，好引起他们的警觉，也为自己日后的不告而别提前解释一下：“那人……是一个江湖门派中的头目，向来杀人不眨眼的。”

　　韩母闻言满目忧色的看向儿子，道：“凌儿，对方若真是江湖中人，要是真的找了过来，光凭咱们可不能护云姑娘周全。”

　　碧瑶再次神色古怪的看了云姝一眼，也顺势劝道：“是啊，韩公子，咱们都是普通人，可不是那些江湖中人的对手。”

　　韩凌眉头微皱，思索片刻，才沉吟道：“不怕，我与芳华教的欧阳长老有过几面之缘，若他们真的找过来，咱们还能求助芳华教。”

　　云姝闻言心尖一颤，直吓得魂飞天外，当即失声道：“你认识芳华教的长老？他们有几位长老？”

　　韩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确定的说道：“只有一位吧，就是大长老欧阳榕欧阳先生。”又纳闷的问道：“云姑娘也听说过芳华教吗？”

　　云姝仓皇摇头：“没有！”然而沉默了片刻，终是又忍不住迟疑着问道：“韩公子，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芳华教有多远啊？”

　　韩凌温和一笑，道：“云姑娘不用担心，这里是余家村，离芳华教的庐山五老峰不算太远，若是那恶霸真的找了过来，咱们完全可以避去芳华教。”

　　云姝听了却是心中一沉，追问道：“韩公子能跟我说说芳华教的事吗？他们在江湖门派中很厉害吗？”

　　韩凌只以为她是想衡量一番芳华教有没有与那要强娶她的恶霸抗衡的能力，遂笑着解释道：“芳华教是当今国教，其开宗立派的祖师是一位奇女子，曾跟随本朝太|祖一起打天下，被封为开国圣元皇后，从那以后，芳华教在江湖中独占鳌头二百多年。”

　　他的语气与有荣焉，云姝却听得心中一寒，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被全境通缉追杀的命运。

　　韩凌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感叹道：“可是据说在十几年前，芳华教的教主和继任者圣女都离奇失踪了，群龙无首之下，座下的大长老和大祭司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不断，芳华教就渐渐变得势微了。不过你放心，他们要对付普通的江湖门派还是不成问题的。”

　　云姝闻言下意识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三人均诧异的望着她，不由赧然一笑，也没解释，只假装着对芳华教十分好奇的样子追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韩凌颇有些唏嘘的摇摇头，感叹道：“芳华教这些年内耗过大，再也没有重现昔日的盛况。大约六年前，黄山逍遥教横空出世，后来者居上，其教主楚忆风力压江湖众门派掌门人成为了武林盟主，各大门派无不遵其号令，不敢有丝毫轻怠。”

　　云姝听了不由暗暗咋舌，又忍不住苦中作乐的想道：“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拜入逍遥教门下寻求庇护？”

　　碧瑶听韩凌提到逍遥教时便下意识的看向了云姝，却见对方仍是一脸平静，神色间甚至还隐隐浮现出了一丝向往之意，不由愈加困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再次没了言语。

　　想办法拜入逍遥教门下，这本来只是云姝自觉走投无路之下的自我调侃，谁知这个念头一起，便如疯长的野草一般，越涨越旺，渐渐的充斥了她的整个脑海。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她又好奇的追问道：“那逍遥教现在是江湖第一大门派了吗？”

　　韩凌点头道：“不错，逍遥教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势，盟主不止威震武林，就是在朝中也是声威隆重。”

　　云姝听了不由疑惑：武林门派还可以随便插手朝政的吗？还是说现在是个乱世，群雄并起的年代，所谓的教派都是割据一方的势力？

　　她小心翼翼的组织着语言，问道：“我还没有走出过这片大山，现在山外面已经是乱世了吗？”

　　韩凌微微一怔，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才解释道：“不是乱世，咱们大楚自太|祖立国至今已传七代，经过初期的休养生息，如今正是国力鼎盛之时。”

　　“哦，”云姝愣愣的点头，讶然心想：竟然是楚国吗？那是春秋战国的楚国还是五代十国的南楚？亦或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短暂割据政权？

　　可是无论是哪一个时期，它本质上不还是个乱世吗？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乱世的大环境对于她这个习惯了和平的现代人可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她留恋的看着这间收拾的汤清水利的屋子，不无遗憾的想：若眼下真是乱世，那留在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可偏偏自己又得罪了芳华教而不得不离开。

　　自己不止身无分文还手无缚鸡之力，而历史上以楚为国号的那几个时期无论哪一个的科技都还没有发展起来，连火|药都没有发明出来，自己在现代时的热|兵|器设计专业便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也不知道人逍遥教肯不肯收下这样一无所长还一身麻烦的自己。

　　所以，她觉得最好还是先确定这到底是历史上的哪个时期，才好依仗着自己那点儿从理工科角度学来的历史知识勉强的提前做些趋利避害的选择。

　　思及此，她又旁敲侧击的问道：“那咱们楚国周边都有哪些国家啊？我想着不行了躲去其他国家也是一个办法。”

　　韩凌和母亲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儿，迟疑问道：“云姑娘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想着离开大楚，去那些蛮夷之地？”

　　碧瑶的目光中则悄然滑过一抹带了几分了然、又带了几分不解的怜悯之色。

　　“啊？”云姝微愣，无论是春秋列国、战国七雄还是五代十国期间如潮水般更迭不休的政权，哪一个应该都称不上是蛮夷之国的吧。

　　是自己的理解有偏差还是韩凌的爱国情怀太过激烈了？或者现在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几个时期中的一个？

　　现在好了，不仅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反而又回到了自己先前刻意避开的那个问题上。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也顾不得一味避忌了，半真半假的说道：“其实是我想着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便准备四处走走看看，也好开开眼界。”

　　韩凌释然一笑，感慨道：“没想到云姑娘还有这样的胸襟。不过月狼族自南宋末年被太|祖赶回大漠后便隔三差五的骚扰边境，姑娘单身一人，还是不要冒险了。咱们大楚地大物博，在国内走走也就是了，没必要去那塞外不毛之地。”

　　南宋末年、大漠、塞外、不毛之地？难道现在的中原竟然是一个大一统的朝代吗，还是在富饶发达的两宋时期之后？可是历史上并没有哪个大一统的朝代是以“楚”为国号的啊？而且南宋之后该是横扫亚欧大陆的黄金家族后裔元朝入主中原的啊？

　　云姝心中一动，难道这是个与自己那个世界平行的时空，所谓的月狼族对应的便是本该问鼎天下的元朝，却败在了这个时空的大楚太|祖手下，历史自此便走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可若真是大一统的盛世又怎么会有区区江湖门派就能嚣张到插手朝政的地步呢？

　　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丢开自己脑海中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决定还是要抱住逍遥教这棵大树，遂转而问道：“既然咱们大楚正是国力鼎盛之时，逍遥教怎么还能威震朝野呢？”

　　听她又问及逍遥教的事，碧瑶神情间不由闪过一丝困惑，再次若有所思的看了过来。

　　韩凌也诧然看了云姝一眼，才解释道：“大约两年前，陛下担心逍遥教势大会危及自身统治，选择了发兵围剿。没想到盟主山野之人却精通兵法，排兵布阵犹在朝廷五军大都督之上，反逼得朝廷军队节节败退。”

　　他目露欣赏之色，语气中也饱含着赞意，续道：“只因盟主胸怀天下，严令善待俘虏、降兵不杀、每攻占一座城池必先安抚百姓、秋毫不犯。还趁机剪除了沿途毫无道义、祸害百姓的盗匪，所以虽有战争却无战乱，百姓仍能安居乐业，才会称之为仁义之师。”

　　云姝愕然，这个时空的反贼可真够厉害的，没想到气运未绝的朝廷“剿匪平叛”，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还成就了“叛匪”的仁义之名。

　　——这位武林盟主可真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这样的奇才应该能帮助自己摆脱芳华教的追杀吧？

　　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向往和希冀，她正要细问，就听韩母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凌儿，你又开始胡言乱语了。那逍遥教主犯上作乱，就算在最后关头幡然悔悟，也绝对称不上是良善之人。”

　　韩凌正色道：“娘，明明是朝廷先发兵围剿的，盟主是被迫反抗的。”

　　韩母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逍遥教妄图制定规则、取代朝廷自成一国，朝廷岂能容忍？自然要派兵攻打的。你如此推崇楚忆风那魔头，莫要也随他一起堕入了魔道！”

　　韩凌反驳道：“难道朝政的弊端还不让人说了？现在朝中奢靡成风，若是仍不思变革，又能再繁盛几代？逍遥教的举措皆旨在利国利民，并无与朝廷争权夺利之心，本是互惠互利之举，朝廷为何就不能容忍？”

　　韩母怒道：“住口！天下大事岂容你等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牵一发而动全身，变革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韩凌见母亲动怒，不敢再多言，悻悻的住了口，只黯然道：“娘，我们在此争论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何况还有两位姑娘在呢。”

　　云姝闻言在对楚忆风和逍遥教愈加好奇之余自也是疑窦丛生：这母子二人的身份恐怕也不简单吧，试问就算是在现代社会又有几个农村老太太会关心时政的？

　　然而看娘俩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也不好探究或者再继续追问既然逍遥教那么厉害、为什么这大楚的天下却还没有易主，只忙不迭的保证道：“大娘，韩公子，请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碧瑶见状也忙保证自己也不会乱说的。

　　韩母爽朗的笑道：“不必紧张，咱们山野之人，不过是些饭后的闲谈罢了，也入不了那些贵人们的耳。”

　　气氛随之一轻，云姝忙点头称是，想着娘俩的不愉快总是因自己的问题而起，颇有些不自在，看着门外的大雨如注，借机转移了话题，道：“雨下得这样大，恐怕会降温了。”

　　——说天气总不会再绕到朝政上去了吧。

　　而碧瑶看向韩家母子的目光中也带了一丝重新审视的意味。

　　韩凌也扭头望向外面，神情缓和了下来，道：“已经初冬了，天气肯定是会变凉的了，云姑娘身体刚好，一定要多加注意，娘您老人家也要加些衣物才好。”

　　韩母笑着应下，气氛总算融洽起来。

　　云姝心中则暗暗下了决心：明日便离开这里，去黄山碰碰运气吧。

　　——万一真的能拜入逍遥教门下，不是就不用再担心芳华教寻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