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顾明思钰

5、【五】

　　柔而为曼，美而为丽。
　　当汪曼春看见于曼丽时，她深切地认为她是担得起‘于曼丽’这个名字的。
　　于曼丽生一张瓷器般玉白细腻的脸蛋，一双眼大而黑亮，媚意与英气相掺，却也毫无违和感。

　　“是你？！”于曼丽看见汪曼春，一双水眸赫然瞪圆，全是敌意。
　　汪曼春看一看她，又看一看天，最后想起自己生前并不一定是好人，眼前这位一看就是生前得罪的。于是又看一看她，笑一笑，做出很纯良无害的模样：“你好，于小姐，我是汪曼春。”
　　“我知道。”于曼丽满眼都是警惕，连门也不让她进，“你来做什么？”
　　“我失忆了。”汪曼春不把她的警惕敌意放在心上，自顾自的纯良无害，“今天贸然前来，是想问问你我生前的一些事情。”
　　“失忆了？”于曼丽狐疑的把汪曼春浑身上下打量一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汪曼春心头一顿——自己生前到底是什么人啊，人缘差的说句话也没人信。
　　汪曼春叹叹气：“我是真的失忆了。”说着她抬起头，一脸诚恳，“于小姐，我才来地府没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失忆了，为什么失忆了。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只记得你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能找到你，是因为般弱姑娘的相助。”

　　汪曼春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能我生前不是一个好人，让于小姐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戒心。但这次我到这里来，真的只是想知道过往之事。如果以前得罪了于小姐，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你不用再多费口舌，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于曼丽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我只多告诉你一句话——我是被你杀死的。”

　　汪曼春愣在原地。
　　她失忆的人生中，停留在二十岁的年华。那时候她还不是汪处长，只是一个被爱人抛下的伤心人。她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高兴，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落泪。她不会杀人。尽管叔父也说过她曾‘处置’过一些人，但当她真的看见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时，那种感觉仍旧是震撼，比听到别人说还要震撼。
　　面前于曼丽言之凿凿，带着恨。
　　——汪曼春正被人恨着，用想要报复的、不甘的内心恨着。而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傻乎乎的跑去问于曼丽自己的过往。
　　于曼丽又该怎么开口？又能怎么热情？总不能欢欢喜喜的请她进去，给她端上一杯酒，两个人把酒畅谈汪曼春杀死于曼丽的事情？

　　“对……对不起……”愣了半天，汪曼春才开口。
　　于曼丽只又看了她一眼，‘砰’一声甩上了门。

　　“你的话可真多。”
　　于曼丽关上门进屋之后，坐在沙发上的王天风对着她开口。
　　于曼丽从糖果盒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包装纸，她还没来得及舔一口，棒棒糖又被王天风给抢了去。于曼丽翻了个白眼，“老师，你怎么又抢女生的糖吃？”
　　王天风握着棒棒糖，吃得津津有味，并不搭理她的话，只说：“除你之外，只有汪芙蕖知道汪曼春的事情。但他死的早，知道的不如你多，说也说不出什么来。所以你这一关一定要严守，不能透露给汪曼春她生前任何的消息。否则她一旦想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于曼丽答。

　　汪曼春离开于曼丽家后，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她被自己蠢且震惊的忘了回秦般弱家的路，迷茫的像是个丢了糖的可怜孩子。

　　“曼春。”
　　遥遥传来秦般弱的声音，汪曼春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曼春。”
　　声音来自汪曼春的后方，她转过身去，看见秦般弱正在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般弱，你怎么在这里？”汪曼春问。
　　秦般弱笑一笑，淡然且优雅：“见你好久没回家，就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汪曼春摇摇头。
　　“没事就好。回家吧。”秦般弱牵起汪曼春的手。汪曼春的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在做梦的虚幻感觉。她任由秦般弱牵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走。

　　“般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让她留宿，听她哭诉，带她买衣服吃好吃的，又帮她找记忆。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能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可能的坏人，秦般弱生前大概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吧。
　　走在前面的秦般弱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是以愣了一愣，才说：“或许是我们有缘吧。”

　　一个忽然出现的汪曼春，让秦般弱忽然打破清冷的性子，添了几分人气儿，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改变，也没有想过为什么。

　　回到秦般弱的家里，汪曼春才对秦般弱说：“于曼丽说，我杀了她。”
　　“确实。”红袖招交来的资料，秦般弱已经看过。只是那资料残缺的厉害，秦般弱又吩咐红袖招的人再去查。此时她站在汪曼春面前，正是生前习惯为誉王出谋划策时的模样。她说：“红袖招送上来的资料，于曼丽生前是□□，遭到王天风的出卖。你得了王天风的消息，去截获她送的密码本。半路上，你设伏，枪杀了她。”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汪曼春难以接受，“我怎么会杀人？”
　　“76号情报处的处长，汪曼春。你杀的何止于曼丽一人。”秦般弱在汪曼春面前半跪下，抬起头去，对上低下头来的汪曼春的眼。秦般弱被汪曼春眼中震惊的恐惧扯动心尖，猛地疼了一疼。于是秦般弱转口道：“你还问到什么了吗？”
　　汪曼春摇头：“没有。我杀了于曼丽，她没有把我大卸八块已经是最好的了，我还能指望她告诉我什么？”
　　秦般弱叹气：“那么看来这条路是封上了。再换一条别的路走吧。”
　　汪曼春又摇摇头。她把自己慢慢的蜷成一个团，坐在沙发上，说：“我不想知道了。我生前杀了那么多人，我接受不了，我不想知道了。”
　　她连连强调，秦般弱没有出声，只看着她。
　　汪曼春抬起头来，看向秦般弱，小心翼翼地哀求：“明天，你带我去别的地方走走好不好？或者给我找些别的事情做。我不敢想这件事情……”

　　——这就是76号情报处的处长。
　　秦般弱想。从传闻中看，她可真不像这么弱不经风的女子。
　　秦般弱的好奇心一时空前强大。
　　但她也不急于一时，只笑着先答应汪曼春：“好。明天等我整理完新闻，就带你去别的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