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顾明思钰

4、【四】

　　秦般弱的‘杀气’只维持到在白无常家门口为止。她甚是客气的敲开白无常家的门，迎接她的是面孔万年冷如冰山不化的黑无常。

　　“谢必安不在家。”黑无常说完作势就要关门。
　　秦般弱眼疾手快，挡住大门。她原先还想持有一贯的从容婉转，但在黑无常范无救面前，委婉明显是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告诉汪曼春她失忆的事情？”
　　“我们以为她知道。”
　　“她不知道。”
　　“好的。”
　　“……你！”秦般弱咬牙切齿，觉得自己的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为什么把汪曼春送到我这里来？”
　　“因为你同意了。”
　　“范无救！”
　　“秦姑娘，请注意你的形象。”黑无常冷冷看她一眼。
　　秦般弱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双手叠交，曲膝道：“抱歉。方才失态了。我只是太担心汪曼春了。”
　　“没事。”黑无常从门上收回手，冷冷的看一眼低眉顺目的秦般弱，说：“不用担心。让她先在你那里住着吧。”

　　黑无常守口如瓶是地府鬼尽皆知的，秦般弱见套路不出他的话来，也就借驴下坡，又向黑无常道了一句歉后便离开了。

　　离开的路上，那笼罩在秦般弱心上的谜团显然更重了。她如今掌握的线索太少，别说黑白无常这边，连汪曼春失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秦般弱有点讨厌这样黑夜无灯似的前行，决定先把汪曼春的记忆找回来。只是也不知道那边汪芙蕖和汪曼春谈的到底如何。

　　秦般弱怀揣着满腔糊涂，重归了汪宅。汪芙蕖和汪曼春还在客厅里，汪曼春的脸上还是一脸的震惊的。那表情像在她脸上冻住了似的，如何也扯不下来。

　　“殿下，如何了？”秦般弱不去理睬汪曼春，只问汪芙蕖。
　　汪芙蕖瞟秦般弱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到我死的时候了，可她还是想不起来。”
　　秦般弱跟着叹了一口气，又看一眼汪曼春。
　　“76号情报处，大名鼎鼎的汪曼春汪处长，雷厉风行，杀人如麻。如今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汪芙蕖的目光跟着秦般弱一道顺过去，落在汪曼春的脸上，感叹。

　　秦般弱听到‘76号情报处’，脑子里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个想法。但这想法来去太快，秦般弱还没能捕捉到是什么，它就已经不见了。
　　“等一下般弱让人去寻一些记载情报处的书籍给汪处长看一看，说不定她能想起什么来。”秦般弱侧首去，对汪芙蕖说。
　　汪芙蕖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过去的事情，谁给你写出书来？不如去找个认识她的鬼来，再给她说说她的事儿，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秦般弱先一愣，又点头，勾起唇角笑道：“殿下说的是。只是不知道，如今尚在地府的鬼中，还有谁认得汪处长呢？”
　　汪芙蕖眯了眯眼睛，回忆半天后，及其不负责任的回答：“不知道。你查吧。”

　　“……于曼丽。”一边一直呆滞成jpg的汪曼春慢慢的吐出这三个字来。秦般弱转过头去，半带欣喜，半含诧异：“你想起来了？”
　　“没有。”汪曼春用力的皱着眉，摇摇头，“我只是记得，明台……好像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我……我也不知道……”

　　‘于曼丽一听就是个女名。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让只记得师哥的汪处长这么惦念。’——秦般弱的想法又一闪而过。

　　“那就找于曼丽。我红袖招尚有一些人留在地府，只是不做旧业。但要让她们找一个人，还是容易的。”秦般弱这话是对着汪曼春说的，毕竟那边汪芙蕖已经拿起报纸来看，全然不顾自己这个侄女的死活。
　　他冷血，一如誉王时期。

　　于曼丽不好找。至少，比秦般弱想象中找到的时间要久。
　　这几日，汪曼春跟着秦般弱去了鬼市采买，秦般弱给她做了一身新裳，是地上流行的旗袍款式，用以黑底配艳红彼岸花的图样颜色，很合汪曼春。只是汪曼春此时失忆，心态心境都是二十岁，偏爱嫩黄浅粉之类的娇俏颜色。秦般弱见她高兴，不提师哥，也将诸类颜色的衣裳各买了几身。
　　一路上，汪曼春提着自己的新衣，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脚底都像是装了弹簧。秦般弱跟在她身后，走的亦步亦趋又不失风范，不像她的跟班，倒有些像她的母亲。

　　“我们吃东西吧？我饿了。”汪曼春一转身，在秦般弱面前站定。秦般弱眼一瞟，一边馄饨铺子正开着，葱指一抬，一点那铺子，“吃这家吧。好吃呢。”
　　“好！”汪曼春对吃食好像没有那么挑剔，秦般弱说了，她也就应了，把衣裳放到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秦般弱紧随其后，目光落在馄饨铺子的老板身上——他也是新来没多久的鬼，来时身上穿着军装，生前好像是一位军阀。在汪曼春到来之前，他是地府的大新闻。因为他生前被施过邪术，所以地府不允许他投胎，这是个少有的鬼。不过，他自己也不怎么想要投胎。秦般弱曾为报刊采访过他。问起时，他只说他在等一个牙疼的小乞丐。

　　“张老板，两碗馄饨。”秦般弱向老板伸出两根手指。
　　“好。”

　　“你认识这个老板呀？”汪曼春问。
　　“嗯。认识。”
　　“哦——”汪曼春不问了，一双眼将馄饨铺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新开的铺子。老板生前还是个官儿呢。”秦般弱看向她。她敲一敲桌子解释：“木头太新了。老板做馄饨的手势也很不自然，像是才学会的。他的虎口和掌心也都长着老茧，是枪拿多了的样子。更别说他虽然生的温润英俊，但杀伐戾气、说一不二的姿态就算变成了鬼也还是消不去。”
　　秦般弱看着汪曼春，没有说话。汪曼春自觉表现优秀，震慑了秦般弱，于是得意的冲她一笑。

　　馄饨端上来，两人吃完，回到秦般弱家时，前红袖招的人已在门口恭候多时。

　　“姑娘，找到了。于曼丽住在城西，紧挨着的是一位叫做王天风的先生。我查了一下，这一位，和汪处长生前也有关系。”
　　“知道了。”秦般弱接过那人递来的资料，道一句谢，在那人离开后，才又将资料递给汪曼春，“你自己看吧。”
　　“我不看了。”汪曼春把资料丢回给秦般弱，“你看吧。我去城西，找于曼丽。”

　　秦般弱接回资料袋，没问为什么不看——如果汪曼春知道很多于曼丽的事情，大概那位于姑娘并不能相信她失忆的事实。
　　汪曼春不说，秦般弱懂。

　　汪曼春像是有些害怕，一只手握住门框，她背对着秦般弱说：“我自己去。”
　　秦般弱握着资料袋，毫无意义的笑了笑：“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
　　汪曼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