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9、第八章

　　雷恩在学校里找了个废弃的旧楼房作为他新成立的乐队练习地址。这栋楼房即将被拆除，空旷的房间里四处都是陈旧肮脏的痕迹，可是雷恩说：“伊安，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地方很美吗？”
　　伊安盯着天花板上一块摇摇欲坠的水泥板，胆战心惊地说：“的确很美。”
　　“来，伊安，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这里就是我们的舞台，灯光照在我们的头顶上，周围的观众欢呼着我们的名字……”
　　伊安依言闭上眼睛，但是她的想象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叫着雷恩的名字，“雷恩，过来帮我搬一下东西。”
　　雷恩愉快地笑起来，“你可以呆会儿再想象。”
　　他帮着那个胖胖的男孩把架子鼓搬进来，那男孩说：“雷恩，你就不能找个近点的地方吗？每次这么搬来搬去真的很麻烦。”
　　“别太挑剔，伙计，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男孩看着伊安发了会呆，接着转向雷恩：“为什么会有女孩在这里？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上帝，当然不，”雷恩走到伊安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大声说：“她是我们的键盘手。”
　　男孩露出疑惑的表情：“女孩玩摇滚？雷恩，别开玩笑了。”
　　“杰伊，别轻视她，她是我见过的弹钢琴弹得最棒的家伙。”雷恩面不改色地说了假话，伊安望了望天花板。
　　杰伊看着伊安的黑色外套和帆布裤子，表示了妥协：“好吧，她真的很酷。”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伊安认出其中一个男孩正是那天她在吉他系旁听时坐在她身边的男孩，这两个男孩看上去古怪地各有特色，其中一个把雷恩的宝贝吉他递给他。
　　雷恩向他们介绍了伊安，接着巡视着他的队伍，双手高举在头顶上，重重拍了两下，“好了，伙计们，现在我们要出发了，先让我们来上一段历史性的合奏。”
　　他掏出屁股后面皱巴巴的几张纸，一一发给大伙儿：“这是我昨天写的。”他严肃地扫了一眼大家，“有什么问题？”
　　伊安举起手，“我的乐器在哪里？”
　　雷恩皱起眉头，“这的确是个问题……好吧，伊安，你先在旁边看着，下次我想办法去弄个键盘来。”
　　热烈的音乐在房间里响了起来，男孩们摇晃着脑袋，专心一致地创造着他们还有些青涩和稚嫩的音乐，雷恩脸上的表情非常陶醉，他闭上眼睛在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音乐达到高.潮，伊安不由自主鼓起掌来。
　　天花板上那块摇摇欲坠的水泥板在这时掉了下来，房间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灰尘。雷恩望着目瞪口呆的伙伴们，在灰尘中冷静地说：“好了，它终于掉下来了，这下咱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星期五伊安照例回到家里，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吃晚饭的时候，还哼起了雷恩的歌曲。
　　母亲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向她的父亲，笑着说：“看来小唯真的很快乐。”
　　父亲表情严峻，欲言又止，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伊安没有在意，可是晚上她经过弟弟的房间时，看到弟弟凯文正在拨床头的闹钟，她走进去笑着说：“明天是星期六，你不打算睡个懒觉？”
　　凯文抬头看着姐姐：“我要去打工。”伊安坐在他的床头，有些不解：“怎么？你需要钱？”
　　凯文表情严峻，想了好一会儿，对她说：“妈妈不让我告诉你，爸爸失业了。”
　　伊安愣住了，凯文又看了她一眼：“我需要准备下学期的学费，妈妈说你的课程不轻松，不让你分心。”
　　伊安心直往下沉，凯文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我的功课能应付，打工也没问题，而且说不定爸爸明天就找到工作了呢？”
　　母亲推开房门，看着姐弟俩，片刻后她进来轻轻抱住儿女：“别想那么多，我们会有办法的，再说还有我呢。”
　　房间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伊安把头埋在母亲的怀中，好一会儿抬起头来， “可是凯文还这么小。”
　　凯文钻进被子：“我已经上高中了。”
　　母亲勉强笑了笑，伊安站起身来走进父亲的房间，父亲正在翻看着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她轻声说：“爸爸，我很抱歉……”
　　父亲放下报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小唯，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如果你不能拿到音乐学院的奖学金，我恐怕不能再供你念下去了……”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伊安弯腰捡起吹落到地上的报纸，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没有关系的，爸爸，我已经满了十八岁，我可以工作”。
　　父亲吃惊地看着她，“不，我只是让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只要一个月后我能找到工作就没有问题，你现在只要专心你在学院的课程就好。”
　　“没有关系，爸爸。”她重复说着，暗自下定了决心。

　　星期天伊安回到学院的时候，天空中飘着连绵不断的阴雨，雷恩正等在她的宿舍门口，体恤衫的帽子扣在头上。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宿舍门口走来走去，连声抱怨：“这该死的天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安不说话，他看了她一会儿，说：“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从洛杉矶来的？那里的阳光会让你一天到晚都不想做别的事儿，只想躺在草地上。”
　　伊安说：“洛杉矶？”
　　雷恩点头：“是啊，你怎么了？干嘛苦着脸？”
　　“我不舒服，雷恩。”
　　“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
　　“我不想去。”
　　雷恩举起双手：“好吧，你看起来需要好好睡一觉，我是来告诉你，我弄到了一张很不错的键盘，绝对很适合你，你明天会来的，是吗？”
　　伊安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雷恩满意地笑了。
　　她看着他搓了搓双手，走进阴雨中。

　　第二天伊安异常认真地上完了所有的课程，照例在练习室里练习了一会儿，吃过晚饭，她走进曼迪教授的办公室。
　　曼迪教授正在翻看书架上的书，听见敲门声，回头温和地望着伊安，“有什么事吗？伊安。”
　　伊安绞着双手，走近他的桌子，“教授，您觉得我会拿到奖学金吗？”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奖学金永远只给最出色的学生。”
　　伊安看着他，“我知道，您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再努力一年，或许一年半，有没有可能拿到奖学金？”
　　教授注视着伊安的眼睛，“当然，伊安，你完全可以。不过现在还远远不行。”
　　伊安闭上双眼，这就够了。
　　她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上前轻轻拥抱住了教授，微笑着说：“谢谢您，教授。”
　　曼迪教授有些迷惑，他轻轻拍了拍伊安的肩膀：“出了什么事吗？伊安？”
　　伊安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她双手插在裤兜里，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已经是深秋了，校园的小路上开始铺满了落叶，这里的每一栋建筑，每一个阶梯，她都熟悉无比，她望着灯火通明的礼堂内走出来的同学，听着他们高声谈笑，想起曼迪教授在课堂上说过的话：“音乐无处不在，你只要学会聆听，就会发现我们的生活中永远都有美妙的音乐存在。有的时候，它存在于乐器和人们的喉咙之中，更多的时候，它存在于大自然的各种奇妙声音中，当然，有时候甚至存在于早晨唤醒你的闹钟里……”
　　伊安忽然觉得释然了，是啊，不管以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以后她身在何方，音乐会陪伴她一直走下去，会一直赋予她力量，这真的就够了，这就是她在茱莉亚音乐学院最大的收获。
　　她对每一间教室轻声说再见，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同学微笑。
　　她穿过礼堂，穿过篮球场，穿过练习室的走廊，留恋无比地倾听着每一间练习室里传来的声音。

　　最后，她来到那栋废弃的大楼外，她听见杰伊的声音：“雷恩，你伟大的键盘手为什么还不来？”
　　她微笑着靠在门外，听见雷恩有些苦恼地说：“我不知道，也许她生病了……”
　　她把双手贴在墙壁上，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
　　再见了，雷恩，你一定要成功，不管以后我们还会不会再相见，我都会一直替你祈祷，为你祝福……
　　再见了，雷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礼堂外对我微笑的样子，永远不会忘记你给我生命里带来的阳光和快乐……
　　再见了，雷恩，原谅我没有勇气对你说再见……

　　第二天清晨，伊安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告别了茱莉亚音乐学院。
　　一个月后，她在互联网上看见洛杉矶摩根唱片公司的招聘启示，她想起了雷恩对她说过的洛杉矶的阳光。
　　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她寄出了自己的履历。半个月后她收到了回音。
　　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她辞别父母和弟弟，登上了前往洛杉矶的火车，成为摩根唱片公司的一名新进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