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10、第九章

　　突兀的闹铃声划破房间里清冷的空气，伊安反射性地从床上坐起。
　　清晨的五点半，天空还是一片朦胧，整个城市还未完全苏醒。
　　伊安往常总是在五点起床，从不需要闹钟，但是昨天晚上从圣塔莫尼卡回来后，为了保险起见，她上了闹钟的发条，结果果然起作用了，伊安心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光着脚走在房间的地板上，为自己放了一张R.E.M的唱片，这曾是雷恩最喜欢的摇滚乐队之一。
　　在舒缓流畅的旋律中，伊安为自己做了早餐，在晨光中吞下最后一片土司后，她对着镜子仔细梳好头发，化好妆，把自己套进昂贵的套装和高跟鞋里。
　　无论如何，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伊安走出办公大楼电梯时，梅丽欢呼了一声：“你总算回来了。”
　　伊安与她拥抱：“怎么？有麻烦？”
　　“薇薇安说她的巡演有问题。”
　　“是么？什么问题？”
　　“……伊安，很抱歉，我没处理好。”
　　伊安拍拍梅丽的肩头：“没关系，你帮我给她打个电话，我们一起来看看怎么解决。”

　　两个小时后，薇薇安步履匆匆地走进会议室，克莱尔跟在她后面。
　　伊安看了看手表：“好姑娘，你迟到了半小时。”
　　“抱歉，”薇薇安看了看手表，“梅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排练，你知道，排练场地离这里很远，而且这个时候路上堵车很严重。”
　　“开玩笑的，别在意，”伊安笑了起来：“梅丽告诉我你的巡演有问题，我看过她做的巡演计划，没有什么问题。”
　　薇薇安在座位上坐下来，看了梅丽一眼，谨慎地说：“梅丽的计划是做得不错，但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伊安旁边的梅丽默不作声，伊安看向克莱尔。
　　克莱尔咳了两声，对伊安说：“我和薇薇安认为巡演的伴奏乐队有问题。”
　　“是吗？有什么问题？”
　　“薇薇安值得更好的专属乐队，而不是名单上的这些家伙。”
　　薇薇安在旁说：“希腊剧院演唱会的乐队就很好。”
　　伊安手指在会议桌上轻敲：“他们是很好，可这个冬季他们排不出更多的时间，米歇尔的巡演也在这个时段。”
　　“我就想要他们，我得保证巡演的每个细节都很完美。”薇薇安坚持。
　　伊安笑了：“他们是我们最好的伴奏乐队，薇薇安，等你的唱片能卖到米歇尔的数量，公司会考虑。”
　　“这不公平。”
　　“公平？”伊安无奈，“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米歇尔第一次全美巡演的时候，根本没有自己的专属乐队。薇薇安，我知道现在配给你的乐队不是最好的，可是你看，米歇尔能做到，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薇薇安叹了口气，“真的只能这样了？”
　　伊安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薇薇安，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提供给你这样的条件，如果你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那就证明给我们看。”
　　“你怎么知道我的下一张唱片会比米歇尔卖得少？”
　　伊安已经收起桌上的文件夹，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姑娘，你有这样的斗志我很高兴，可这不是光口头说说就算，你很有天分，第一张唱片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是这时你更需要好好想想怎样保持和发展自己的音乐风格，怎样突破自己，外在的条件也许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它不是关键的。”
　　薇薇安仔细地思索着。
　　伊安合上文件夹，诚恳地看着她：“当然，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们也会帮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自己要保持这样的决心和勇气，薇薇安，流行歌坛稍纵即逝的流星太多，我希望你能成为其中最闪亮的恒星。”
　　薇薇安笑了起来：“好吧，伊安，你真会说话。不过暖场嘉宾我不想要罗比。”
　　伊安扬了扬眉：“为什么？”
　　薇薇安望了望天花板，想了一会儿说：“他看不起我和我的音乐。”
　　梅丽忍不住说：“我知道你们吵过架，可他只是为你暖场而已，你们不需要做什么交流。”
　　薇薇安突然埋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可一个批评我音乐的人出现在我的演唱会上，会影响到我的心情。”

　　伊安起身，坐到她旁边，把她的手拿下来，“薇薇安，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放松点才能保持好的状态，如果是我刚才说的话给了你压力，我很抱歉，我本意不是如此。”
　　薇薇安的嘴角耷拉着，喃喃说：“我知道，伊安，你是想要激励我。可是我真的很紧张，这几天晚上我都睡不好觉，我总是做梦，不是梦到我在台上忘了歌词，就是高音部分我唱破了音，台下的人都朝着我扔空瓶子。”
　　伊安哭笑不得，张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你梦到的这些不会发生的，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完美的，歌迷很喜欢你，你只要真诚地用你的歌声回报他们，偶尔犯一两个错，没有人会在意的。”
　　“真的吗？”薇薇安开始啜泣，“你觉得巡演我会成功吗？”
　　“当然，你会成功的，相信我。”她递了一张纸巾给女孩，“我会把罗比调开的。”
　　薇薇安平静下来，“谢谢你，伊安，你是真心为我着想的。”
　　“好了，咱们相互都作了让步，你需要好好地和你的乐队再沟通一下。”
　　“当然。”她看了看手表，“我想我得回去排练了。”
　　她起身领着克莱尔走出会议室，伊安替她打开会议室的门，“听我的话，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和你的乐队一起排练。”

　　梅丽坐在椅子笑了起来，“她还真是个情绪化的姑娘，我看她都要崩溃了。”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原本以为她可以承受的，”伊安百感交集地说，“或许我们真的给了她太多压力，很短的时间内，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歌手变成了现在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可能很害怕自己会辜负这些大量新歌迷的期望。”
　　她想起雷恩说过的话，也许他们是真的把她推得太快了，获得大量新歌迷的同时，薇薇安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媒体的一些批评和非议，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来说，的确是需要时间来承受和消化的。

　　梅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问伊安：“你为什么答应她换下罗比？罗比需要这样的亮相机会。”
　　罗比是公司半年前签下的歌手，预备在三个月后推出他的第一张专辑，在此之前，他确实需要多吸引一些歌迷。
　　伊安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梅丽，“梅丽，罗比的风格和薇薇安不一样，薇薇安的歌迷不见得会喜欢罗比，这对罗比来说可能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再说，你在安排之前和罗比沟通过吗？我想他自己也不见得愿意做薇薇安的暖场嘉宾。”
　　“你说得是，罗比说过薇薇安的音乐是泡泡糖音乐。”
　　伊安笑了笑：“这两个都像小孩子。”
　　梅丽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这些家伙搞得我焦头烂额，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打他们的屁股，让他们别这么任性。”
　　伊安朝她眨了眨眼睛：“别这样，他们会投诉你的。”
　　“伊安，有时我真觉得累，你的耐心和精力真好。”
　　伊安不说话，她想起兰丝和迈克的公司里，艺人之间即使风格大相径庭，也很少来往，但他们相互尊重，相互欣赏，气氛非常和谐，纯粹而干净，绝不会有相互贬低和争吵的事情发生，看来这也是商业公司带来的弊端之一。
　　她叹了口气：“梅丽，别对这些艺人太苛刻，在我们这样的公司里，他们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有时候或许也需要发泄一下。”
　　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恍惚地说：“也许我们真的得改变一些方式。梅丽，这些年来，我看到我们的很多歌手逐渐迷失了自己，在音乐上停步不前，这让我很心痛和惋惜，我曾经以为，这是因为他们自己内心对音乐的坚持不够，可现在我想，这绝对不光是他们自身的问题。”
　　梅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走出会议室。

　　下午丹斯走进伊安的办公室。
　　“梅丽把你上午对她说的话告诉我了。”
　　伊安把桌上的文件推到一边，“丹斯，我真觉得有些迷惑。”
　　丹斯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伊安，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我记得我们以前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伊安笑了笑：“好吧，丹斯，当时你说服了我，我希望你现在也能说服我。”
　　丹斯在她对面坐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伊安面色冷静，浑身上下无懈可击，但眼神中分明透露着一丝迷惑，这让他想起了伊安刚进入公司的模样。
　　那时的伊安刚刚进入音乐策划部门实习，在他手下担任助手，尽管从来默不作声，但他很快发现她对音乐有很强的鉴赏能力，对公司签下的歌手音乐风格有非常准确的把握，常常在定位和包装上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那时丹斯还不是部门的主管，但他鼓励伊安向前任主管提出自己的建议，结果遭到了无情的嘲笑和讥讽，她脸上尽是迷惑和失望的表情，找到丹斯提出辞职。
　　丹斯在办公室里给她分析了整整一天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关系，那时的她还是个没有多少阅历的小姑娘，对丹斯非常信任和崇敬，最后她作出了妥协。
　　丹斯升为主管后，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训练她，而她也不负重托，很快就能独立工作，成为部门里成长最快，最优秀的工作人员。
　　七年前伊安突然辞职，一年后回来的时候，他不得不花了大量的时间来说服她，这次可没有上次这么容易了，她和他争辩了好几天，最后她自己思考了一个星期，才慢慢找回工作的热情。
　　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个哲学家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完全说服她。不，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把伊安看成自己的接班人，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伊安看着丹斯，他点燃一支烟，烟雾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伊安笑了，“好吧，丹斯，我们不说这个问题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丹斯起身走到门口，笑了笑说：“伊安，你要明白，还是有很多歌手可以在商业化的浸染下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们一直在寻求突破，即使也曾经做过妥协，但是他们对音乐的坚持和热爱始终如一，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尊重的，比如U2，比如……雷恩.科斯特，而那些只想成名和获得掌声、金钱的家伙，我们和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乐坛就是这样进行大浪淘沙的。”
　　伊安疲倦地闭上眼睛，“也许吧……”

　　REM，美国著名另类摇滚乐队，U2想来不用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