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生》翔子

26、第二十五章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
　　伊安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冉冉上升的红日。她的车停在公路边一个巴士站牌下。Green Wings将在这里搭车回到圣地亚哥，再从那里的车站坐长途巴士沿着8号公路前往凤凰城，而她则将直接北上回洛杉矶。
　　雷恩一言不发地坐在她旁边，查克和吉米在后座上挤成一团，仰着头不停打着呼噜。
　　伊安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沮丧。
　　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天对于Green Wings来说，将是全新的一天，他们即将去开辟一片新的领地，去探索下一个未知的天地，或者说，是奔向下一个新的希望和起点，而她则必须和他们告别，回到一成不变的工作中，重新过上按部就班的生活。
　　经历了这个周末的激动和兴奋，回到洛杉矶似乎变得难以让人忍受。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雷恩的肩膀上。雷恩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她。
　　远方传来海港里军舰起航的汽笛声，他忽然侧过头来吻她的额头和嘴唇。
　　伊安的眼中溢满了泪水。雷恩轻轻放开她，捧起她的脸庞，低声说：“伊安，跟我走吧！”
　　伊安默默摇头，“不。雷恩，我得回洛杉矶。”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雷恩，我很想跟你走，可是——”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伊安，你在害怕什么？”雷恩凝视着她，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伊安犹豫一阵，缓缓摇头说：“我不知道，雷恩，不要逼我。”
　　雷恩失望地抽回手臂，好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射在挡风玻璃上，刺目的光线让她一时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伊安把手放到雷恩的手背上，“雷恩，无论你们在哪里，我的心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雷恩把手移开，大声说：“我不要听这些，我弄不明白，你干嘛非得回洛杉矶不可？”
　　他把查克和吉米弄醒了。查克说：“见鬼，雷恩，你干嘛这么大声？”吉米打开车门，下来伸了个懒腰，他眯着眼睛望着公路尽头，说：“车来了。”

　　三个人把后备箱里和后座上的行李搬上汽车，雷恩看着伊安，张了张嘴，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们上了车，查克和吉米对她挥了挥手。
　　车门关上了。巴士开始启动。
　　春天的风扬起公路上的尘土，伊安觉得胸口有些窒息，她紧紧拽住衬衣的下摆，一动不动地站在巴士站牌下。
　　她看见雷恩来到车上的最末一排位置，有些变形的脸和双手紧紧贴在后窗玻璃上，肮脏的玻璃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汽车晃动着，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无情地带走了雷恩，也带走了她心底跳动和燃烧着的那些激情和渴望。
　　难道就这样了告别了么？
　　就这样告别她生命中最灿烂的那簇火焰，回到那令人沮丧的办公室？
　　她想起科尔冷漠的口吻和丹斯公事公办的语气，想起那些一成不变的公式化的造星程序。
　　她的生命和激情难道就要这样日复一日地消磨殆尽？
　　不！我不要那样！
　　伊安忽然拼命奔跑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沿着海岸边的公路，不顾一切地追赶着无情向前的巴士。
　　喉咙涌上腥甜的感觉，呛人的尘土飞进她的嘴巴里，但是她决定不去管它。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在某一个瞬间，她似乎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凝结在雷恩脸上的笑容，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的脸又被无限拉远，随着巴士消失在公路尽头。
　　时间和空间并不曾停顿，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伊安筋疲力尽地停住脚步，在公路边坐了下来，抱住双腿，绝望地开始哭泣。
　　她蜷缩在路边，灼热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就像雷恩刚刚拥吻她时怀抱里的温度。
　　几分钟后，她停止了哭泣，摸出自己的钱夹，检视里面的内容。
　　现金已经一分钱不剩了，信用卡昨天晚上已经给了雷恩，她知道，她汽车油箱的油刚刚够回洛杉矶，如果要去凤凰城，还差得很远。
　　她站起身来，慢慢回到她的汽车里，发动了汽车。

　　傍晚时分，她来到凤凰城颇具特色的音乐场馆。
　　音乐会即将开始，工作人员正在整理舞台上的线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音乐馆外的草坪上，人群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
　　亚利桑那洲干燥的沙漠气候让伊安有些不适应，脑袋昏沉沉的，喉咙着火一般难受，她像梦游一般穿过草坪，绕过草地上正打呼噜的嬉皮青年，来到音乐馆的入口处。那里站着一个工作人员，他拦住了她。
　　她用颤抖的手指着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工作人员有些不麻烦地燃起一支烟，他看着这个显得有些神经质的女孩，她的两颊上有着奇怪的红晕，漆黑的眼珠里闪烁着异乎寻常的光芒。
　　“抱歉，姑娘，你不能进去。”
　　伊安咽了咽口水，用沙哑而缓慢的语调对他说：“我是Green Wings的经纪人，他们今晚会参加演出，我需要和我的乐队说上几句话。”
　　“鬼才相信呢！”吸着烟的工作人员心中暗自想，不过她让他想起了他十三岁的女儿，她在谈到心爱的摇滚乐队时，眼睛里闪烁的就是这样的光芒。
　　他默默侧过身体，给伊安让了个通路。

　　伊安心中燃烧着一团火。
　　她慢慢走进凌乱而忙碌的后台场地中，角落里有三个年轻人，正蹲在那里摆弄着他们的乐器，她停住脚步。
　　吉米先看见了她，他吃惊地站起身，雷恩和查克感觉到了异样，不约而同转过头来。
　　伊安想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她没能成功阻止夺眶而出的眼泪。
　　雷恩的吉他可笑地挂在身上，他愣愣地看着伊安。
　　伊安勉强牵动嘴角，说：“怎么？不欢迎你们的新经纪人？”
　　雷恩一言不发扔下吉他，伊安上前紧紧拥抱住他，好一会儿，雷恩才轻轻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推开她，抓住她的肩膀，“伊安，你是怎么来的？”
　　伊安笑了笑，“我把汽车卖了。”
　　雷恩凝视着她，几秒钟后，他咧开嘴笑了，“伊安，你真是个傻瓜！”
　　伊安大笑，“谁说不是呢？”
　　“这么说，你不回洛杉矶了？”
　　她轻轻地、但是坚定不移地说：“是的，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