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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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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些天染了风寒,还未好全,怎么出来吹风。”
温祁拉着容月瑶的手向屋内走,而恰恰容月瑶又因为还带着被他当着旁人的面叫破婚娶的羞臊,低着头不敢看人,若无人所知,还以为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新人恩爱如厮。
“屋里坐的闷了,便跟长真出来还能看看风景,心里宽阔些。”
“可是心中还在烦闷我不假思索便接了圣旨的事情。”
“岂敢,我一介庶人,又是曾经冒犯过天颜的罪人,皇上不降罪于我已经是你尽力求情求来的,我岂敢叫你为难。”
容月瑶咬了咬唇,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点小女儿家的小怨愤,赌气的讲着反话。
温祁静默良久,他挑不出这话里的问题,也挑不出容月瑶反应上的问题,可就是因为挑不出才让人觉得心里仿佛空了一大块。
于是他开始直言不讳:“裳儿,你是真的不恨我了吗。”
恨?
温祁半强迫的抓住容月瑶的手臂,逼迫她抬眸望向自己,两人都死死的盯着对方的双眼,狠切到几乎要透过皮相看到灵魂深处去。
容月瑶不惧他看,因为那双聪慧的眼睛里是那样的空空荡荡,甚至比过去还要通透明亮。
她恨过吗?
她也这么问过自己。
当然恨过,父亲去世的那一刻更甚。
不仅是温祁,还有他背后的南昭三皇子,包括南昭皇帝,若不是他们野心昭昭,怎么会有这些事情。
她恨意滔天,急需给这一切的一切找到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痛的,理应付出代价的始作俑者。
本已不报生念,可得知当她一时冲动行刺昭王,被温祁抓住禁锢在侍郎府的消息传到北国,哥哥担心她在北都宫外跪了两天三夜,苦无结果之下硬闯皇宫,犯了错的时候。
她才终于明白,她有什么资格恨谁呢,恨温祁?可他不过是各为其主,甚至她才是那个给他指了路的人,恨昭王?更是无稽之谈。
平南,镇北两军自两国分立以来,军旗高举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生的敌人,两国本该就是你死我活,互相都是对方历代君王的心腹大患。
尤其是四十三年前,那场战争南昭惨败,当时的南帝被平南铁骑所俘,容月瑶的父亲当时不过十七八,率领的先锋军叫南人闻风丧胆。
这一代南昭的君主那时还是个孩子,在父皇被俘的境遇下匆忙被扶持上位,自小就在对平南军铁骑的恐惧下长大,几乎恨不得将容家抄家灭族掘坟鞭尸而后快。
容家落得今日如此的结局,哪里怨得了外有强敌,怪只怪君臣互忌,上下之心不齐,或者说,是她,亲自递了一把刀给了钻空子的奸佞小人,狠狠的捅进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平南军的要害处。
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她又应该去恨谁呢。
就连她今日落得了个南嫌北弃的境遇,也是她咎由自取,非要跟着和亲公主的车架偷溜到南面走这一遭,结果被曾经能疼她到摘星星摸月亮的皇帝舅舅那般果断的弃车保帅。
她一片茫然,所感所想之人皆在千里之外,她不能,也没有那么充足的理由能把怨愤全丢在眼前的这一人身上。
甚至眼前这人还是她曾经以为的,有如此国仇家恨在前,至少她不该与之再有纠缠的,可,目之所及,除了依附于眼前之人,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天下之大,竟苦无栖身之所。
一阵荒凉之感由心底流向四肢百骸,指尖一颤,手中的锦帕无意料的脱了手。
温祁和容月瑶几乎是同时的,弯下腰去捡,但因为离的比较近,两人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起,容月瑶慌忙的直起身来,眼泪几乎要磕出来。
温祁捡了帕子,递给她。
少年眉目如画,比之那年上元节没什么变化,就连动作与神情也一如往昔,容月瑶一时恍惚,就仿佛眼前种种只是她做了一个故地重游的梦。
“多谢。”
容月瑶飞快的接过帕子,有些逃避的退了两步,拼命压抑着身体里的,某些正急不可耐的叫嚣着的,几乎要从这看来平静的皮相里冲脱出来的东西。
身后是回廊两边栏杆的一处豁口,底下是青石堆砌的台阶,容月瑶踩空了半步就踉跄的往石阶下倒去。
站不稳的人在倒下之前心里一定是没有丝毫杂念的,人的急智就是能快速找到可靠的东西让自己不至于直挺挺的摔下去。若是身下有一望无际的深渊,伸出的无助的手能得身旁人半刻的可怜,大约还能触摸到人世的温热,不至于生出人间不值得的悲戚。
温祁大约就是这股子温热。
只是他到底有旧伤在身,情急之下步子又急了些,一时失了力度反而扭到了脚踝,脚下一软,竟是两人一同跌了下去。
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月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血肉之体撞击在硬物上发出的钝声,眼前的场景天旋地转,瞧不真切。
待缓过神,就发觉自己被温祁牢牢的护在怀里,右手臂整个搭在她的后背,左手按在脑后,呈一个保护的姿势,而她却是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手在身体腾空的那一刻紧紧的抓住了温祁的衣袖,两人身体一开一合,就好像是恋人般亲密的相拥,女上男下,亦不是个十分雅观的姿势。
一直紧紧跟在不远处的贴身侍卫温栩面上神色慌张,几个大步走到近前,路过的婢女侍仆听见跌落的声音纷纷跑过来查看,人越聚越多,容月瑶赶忙松了手,挣扎着撑在地上与温祁隔开了一些距离。
也不知是随了主人,还是侍郎府规矩森严,这里的下人向来冷静,哪怕是看到自家侍郎这般结结实实的摔躺在地上,也是先一步的将容月瑶拉起来,扶着她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