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追星星的阿狐

4、军训纪事

　　没待方玉宇继续盯着，许楚已经赶上了前面一批人。许楚握着铁条，弯下身子悬到半空中，他手臂肌肉微微绷紧，轻松地到了前面。此时他身后一个新生没撑多久，松开了握住铁条的手，叫一声便落到了厚垫上。
　　旁边一位女教官上前，检查了新生是否受伤，然后带他快速离开厚垫。
　　许楚流下汗，小口喘气，弓起的身体前伏，犹如一只猛伺前方的野兽。方玉宇的视线胶着在他微微张合的殷红嘴唇上，不由得心弦一动。
　　之后又有几个没撑过的。方玉宇草草扫了几眼后又盯住许楚，直到势如破竹的许楚闯完最后一关才收回视线。
　　这个时候，方玉宇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危机当中。在他的两边，一边是向前移动的排队训练的队伍，一边是肃立不动，等待排队的队伍。他本来站在一个容纳两个人的走道中，前后通畅，此刻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顺着流动队伍方向急匆匆走着三个教官，并排两个，后头跟着一个。
　　而在方玉宇前面，同时走着另两个教官，一男一女，统统神情严肃，步子迈得和帽子戴得一样方方正正。
　　他们基本上把缝封死，估计在将碰上上才改变行列，相互让道。方玉宇不禁用手揉揉太阳穴，有点后悔自己站着的这个地方。
　　但这当然难不倒方玉宇，他勾勾嘴角，有点中二地并拢两根手指轻轻刮刮额头上不存在的头发，放下手后，提步向前走。
　　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他。方玉宇自信满满地正要一跃，猝不及防间一招平地摔，脸朝地重重砸下前，方玉宇求生欲极强的弹出左脚抵住假草铺就的操场地面，接着翻身一跃，成功从两个教官上方经过，来到了安全地带。方玉宇心里有一点激动，他极有仪式感地向后甩了甩手，想要若无其事地装作平稳下地。但很不幸地是他避开了可能砸在教官身上的尴尬，却没有避开随手的这么一甩。
　　手甩到了别人的屁股，方玉宇猛地收回了手，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看身后，是刚才那个男教官!这种尴尬只比脸抠在土里轻那么一点点。
　　也就一点点。
　　方玉宇紧接着看到了更让他匪夷所思的画面，男教官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惩罚一样地拍拍女教官的手背，而女教官则侧头看了一眼男教官，没有说什么，男教官微微低头。
　　方玉宇的表情糊在了他的脸上。
　　而他回头，无比震惊地打算离开，却一眼看见了结束训练，站在一边的许楚。许楚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几秒以后一只手轻轻捂住嘴，转过身去，方玉宇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肩膀。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方玉宇紧接着又想到男教官那轻轻的一拍，眼神放空，有点飘忽地离开了新生军训的操场。

　　回到图书馆时，阿晨坐在服务区办公桌后面，身上披了一件棕色的外套，头发梳理整齐，表情带着中年男人常有的沉默与深沉。
　　他抬头，和回来的方玉宇打了声招呼，接着他问道：“少爷，您的符咒准备妥当了吗？”
　　这里的符咒专门指针对异瞳者生效的异纹。符咒万千，功能与适用情况千变万化。
　　方玉宇点点头：“晨叔，等下给你看。”
　　阿晨点点头，看了看方玉宇身上的军训装，问道：“你对他们军训很感兴趣？”
　　方玉宇挠挠头，道：“一时新奇吧。”
　　“若是喜欢便随心去做，别有太大压力。”
　　“好。”

　　第二天，方玉宇又路过了操场，穿过别的队伍，悄悄来到许楚的队伍。他腰带找到了一条，此时正紧紧箍在腰际，开始有些不舒服。方玉宇的手指捏帽子捏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弄平整。
　　半小时过去，方玉宇慢慢习惯了这身装束，他朝队伍中打量，这个时候许楚已经剪了平头，俊秀的脸庞掩在帽檐下，许楚身子站得笔直，抿着唇，汗调皮地滚过他的鬓角，最后滑进衣服领口。
　　方玉宇大摇大摆走到他们队伍前头前，许楚似乎有什么感应，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侧头的动作幅度极小，却也被方玉宇刚刚好捕捉到。
　　方玉宇想：一定是错觉。
　　此时他们正在训练站军姿，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方玉宇百般无聊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热，而站在他前面的新生已经滴汗了。方玉宇又去看许楚，许楚正端端正正肃立着，汗滑过脸侧，站得笔直。
　　新生们的教官叫做李光伟，待到队伍休息时，常常爱讲笑话，性格幽默开朗，此时一脸严肃地站在队伍前面，不时威胁道：“有谁动一下，再罚五分钟。”
　　他们到了下一个环节。
　　操场上洒着淡淡的阳光，细碎的金光凝固在草尖。跑道由红色胶石铺就，画上白色的粗线条，队伍的人被带到了跑道上等待，等前面的一波人跑完，脚上没有沙袋的一列纷纷上前，有序地接过平铺开的沙袋，像黏一块大型创口贴似的贴在了小腿上。许楚弯下身，贴好他的沙袋，走回自己的队伍。而在他旁边，看不见的方玉宇正目视前方，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跑道上共有八人，另外七个人和许楚一样都贴上了沙袋。方玉宇想着自己也不能太轻巧，于是他在两只脚上下了束重缚，其重量差不多是两千人手拉着脚牵成串串压在方玉宇两只脚上。
　　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两只脚上围绕着粘稠的雾气。
　　等轮到许楚，方玉宇也作出预备姿势，哨声一响，随着跑道上另外八个人一同冲了出去。许楚神情认真，不一会儿便把其他人落到了后头，只是不包括方玉宇，他跑在许楚旁边，和他并列着。风在耳边呼啸，在方玉宇的感受看来，就好像两个人在慢慢挪动，每一帧动作都看得仔细而清楚。
　　而在旁观者看来，绑上了沙袋的许楚在跑道上跑得飞快。
　　方玉宇悠然地跑着，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兴奋。他现在这样，算不算和许楚认识了？毕竟都这样近了，方玉宇忍不住侧头往旁边看了看。
　　许楚没有什么感应，继续往前冲。目光沉滞在空气中，许楚的神情郑重得好像跑着奥林匹克的赛场跑道上。
　　方玉宇跑得轻巧，他寻思着，这大概是新生负重的感觉了吧，异瞳者天生有在体能上的提升，相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提升甚至是恐怖级别的，在过去，一位强大的异瞳者可以挑战整个国家的军事装备。
　　现在不同了，一想到核弹方玉宇就浑身不舒服。即便是再快再强大的异瞳者，在现代兵器面前也不得不有所忌惮，毕竟跑得再快，核弹的余波也足够造成不可治愈的伤害。
　　几分钟后，他们首先到达终点。许楚弯下腰大口喘气，汗流不止，但不知道想起什么怪高兴的，笑得好像抢到了最喜爱的糕点的那种甜甜又满足的神情。
　　方玉宇：哎呀好可爱，害羞。
　　旁边有刚才跑完的新生过来拍拍许楚的肩膀：“兄弟你厉害啊，绑个沙袋还跑得那么快。”
　　另一个补充道：“是啊，我们都快趴下了，你都看着没什么事的样子，刚刚最后那一下你还冲刺了对吧？”
　　许楚只是笑笑。
　　方玉宇没有流汗，对于他来说，跑个步不算什么很疲劳的事情，此刻的他也完全看不出来任何跑过800米的样子。方玉宇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打量许楚。
　　过了一会儿，其他七个人陆陆续续到了，夸张的甚至直接往医疗处跑。
　　小可爱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目光悄悄往方玉宇方向扫了一眼。
　　方玉宇有些紧张。
　　接着许楚就没什么表情了，他伸出手臂随意地擦擦额头和脖子里的汗，故意朝着和方玉宇相反的方向站。
　　回去时，方玉宇跟在许楚后面，还没到了队伍，居然看到了昨天他不小心拍到屁股的男教官。
　　方玉宇：？!！！
　　他左右看了看，暂时没有看到昨天那个女教官。方玉宇想了想，他心里还有些愧疚，万一男教官和女教官对质，那该多尴尬。不过“对质”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尴尬了吧。方玉宇只祈祷他们就是恩爱的一对，以免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因为贴沙袋跑800米的事情，所有的队伍都在休息。许楚回到自己的队伍前，经过一小圈珍贵的生物－－女孩子。她们正在激烈而小心地讨论着。
　　方玉宇无意地经过，话语也是无意地就飘进了他的耳朵。
　　“李光伟教官和阳思教官真的好甜！”
　　“每天都在嗑糖太配了……”
　　方玉宇：那个李教官居然有对象？
　　单身19年的方某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等到他们回到队伍，那个男教官过来和李光伟打招呼。简单聊了几句，男教官就走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那边的队伍便响起了嘹亮的歌声，是端端正正的《军中绿花》。
　　第一遍唱便冲这边吼道：“来一段，来一段！”气势汹汹。
　　许楚在的队伍是一排，男教官带的是三排，平时不列在一起，这个时候才碰巧凑对边。
　　李光伟对自己带的兵对口型说道：“你叫唱，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
　　接着这句话被全营的人嚣张地吼了回去，李光伟笑了笑，显得有些小得意。
　　那边的男教官嘴巴动了动，然后那边又吼了过来：“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
　　男教官：“像什么。”
　　三排：“像绵羊。咩～～”
　　男教官接着说：“像什么。”
　　三排：“大姑娘。哎~~”
　　男教官也笑了，且冲李教官嚣张地挑挑眉。男教官肤色虽然较深，但其实长得挺俊。和许楚相比的话，当然要逊色不少，是那种邻家哥哥的俊。
　　而李光伟也算个五官端正的男生。此时估计也是理亏，便吩咐一排：“唱《奇迹再现》！”
　　方玉宇：嗯？
　　一排的新生一阵哈哈哈哈，接着正经地唱道：“就像阳光穿过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方玉宇露出笑来，许楚也在笑，在一片和恰的气氛中开口唱着歌，仿佛下一秒奥特曼就会重新似的，大家都很卖力。
　　一种让人心潮澎湃的投入。
　　待唱完歌，男教官冲三排喊道：“好不好听？”
　　三排：“好听!”
　　男教官：“我们来一首《打靶归来》！”
　　一唱完，三排接着朝一排喊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李光伟：“让我唱！”
　　一排：“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
　　男教官：“冬瓜皮！”
　　三排：“西瓜皮，一排人的耍赖皮。”
　　……
　　一番闹腾下来，方玉宇整得心情愉快，他旁边接着第一排末几个人，他们此时悄悄聊了几句，方玉宇一听，愣了愣。
　　“李光伟教官又和阳思教官杠上了哈哈哈。”
　　方玉宇：我的天。

　　到军训第九天，方玉宇换上了运动衫，手里拿着一个三脚架摄像机噔噔噔地在军训队伍里穿行。等到军训中场休息，方玉宇找上了拦他一回的李光伟，道明了来意。
　　李光伟眯着眼睛看了方玉宇一会儿，说：“学校新闻社啊，要采访对吧……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呢？”
　　方玉宇笑了笑：“可能是本人比较帅，帅哥都长得比较像。”
　　李光伟也笑了：“你还臭美起来了是吧，快去。”
　　方玉宇：“对了，教官，可以派你们营第二排里的人来不？”
　　“你随便指吧。”
　　这是方玉宇第二次和许楚实打实地面对面。方玉宇心里相当紧张，在许楚说出同意两个字以前，他心里都怪没底的。毕竟许楚看他的目光不像是第一次见，也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反而是熟稔中带一点古怪的审视。
　　方玉宇简单问了他一些常规问题，比如说从军训中收获了什么，到现在习不习惯军训生活，等等。几个问题一问完，他装作关掉了摄像机，语气轻松地问道：“谢谢同学你的配合，有没有兴趣加入新闻社呀？”
　　许楚笑笑：“到时候看看吧，现在还……不确定。”
　　许楚所在的专业是典型的和尚庙，方玉宇不动声色说道：“新闻社里有不少漂亮的学姐学妹哦。”
　　许楚微微一愣，回过神后笑着礼貌地说：“好啊，知道了。”接着他有点犹豫地问道：“你，你从哪里来的？”
　　“我当然走路来的啦。”
　　“最近都没看到你……”
　　“嗯？你见过我吗？”方玉宇心慌慌的，无法直视许楚的眼睛。
　　“没什么，可能眼花了。”许楚淡淡说道。
　　采访就这样结束，方玉宇心里怪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