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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 ...


  •   很快,不出秦华意料,没过三四天,罗成的就来了,齐天和闵西二人上了陵光,其余弟子留在景山待命。

      闵西见到林岳的时候,林岳坐在床上看书,人除了没精神,面色憔悴意外,其他都算正常,略放下心,才打量这屋子,文东阁的一个偏院,十分敞亮透气,房里有一张暗红色木制圆桌,上摆了一套白釉的腊梅彩绘茶具和一大盒四格的各式蜜饯,大概是葡萄干、樱桃干、杏脯和霜糖乌梅;墙边立着两盏落地绛纱灯,旁边还置放了一张贵妃榻,高几上摆了个白瓷金盏菊花瓶;夏气浮热,但屋子并不闷,窗户朝东,窗扇推开了一小半,隐约可看见院子里种了几株茶花,两个小厮在台阶旁边扫地。

      周全端了药进来伺候林岳服药,林岳闭着眼睛把药一口喝下,周全赶紧把桌子上的蜜饯盒子拿过来让林岳挑选,林岳吃了几粒葡萄干,有嚼了一块杏脯,才吐了口气,对闵西说,这几日多亏了周师兄和冯师兄,晚上他二人也是守着。闵西心中并不领情,陵光惯是会做这表面功夫。

      隔着屏风,叶梨玉在外间忙着张罗茶水。陵光和罗成素来平交,没有什么过多来往,秦华和齐天也是多年未见,齐天记得上次见秦华还是震苍的前掌门过世,他们过去吊唁,匆匆忙忙打了个招呼,并未像这般坐下来慢慢叙旧。二人随便聊了几句,秦华因林岳救了沈弘,十分客气,齐天自然也不会冷场,二人相谈甚欢。齐天比秦华早十年接任罗成掌门,当年听秦华二十岁接任掌门,猜想陵光或许会出什么乱子,如此年轻的掌门怎可能压的住,没想到陵光不但没发生任何事情,反倒比之前那位在时更规整,暗赞秦华的手段和才智,今日细细端详,面色如玉俊朗,眉色清明如月,穿着月白色直裾,青蓝色腰带垂落身侧,《史记》中曾言:‘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用在秦华身上真是恰如其分、无不贴切。

      秦华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从沈弘带林岳回陵光求救到林岳已经性命无碍,至于其他的,让沈弘来说。齐天看自家这个傻徒儿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又气恼又心酸,林岳见师父目光中隐然的心疼,也很是愧疚,但即便是重新来一次,他也会拼命去救沈弘的。林岳反过来安慰师父和师兄,说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他们不必忧心。

      不一会儿,张文和沈弘就过来了。沈弘见到齐天便立刻跪下磕头请罪,若非因为救他林岳不至于轻易受伤,齐天虽心中恼怒,但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和和气气的扶起沈弘,说了几句场面话。沈弘不便将陵光内乱告知别派,只说自己受内伤后,和梨玉碰到林岳等情况。闵西听几句便眼皮一跳,心知陵光定发生了大事。事关人家门派辛秘,自然不会问的。

      齐天心中气苦,动用本门秘传法子去救沈弘,这是林岳自找的,怨的了谁,至于被陵光的人打伤,这比账肯定要算在陵光头上,但秦华此时已经在调查,保证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林岳也给秦华救回来了,还能怎么样,难不成和秦华闹翻不成?

      闵西也是浮沉江湖十多年的人了,知道和陵光闹翻是不可能的,但面子上的话还是要说几句,末了,委婉的说接林岳回罗成养病,不打扰秦掌门了。陵光的人没什么感觉,罗成的来肯定是要接林岳回去,可林岳一脸惶然,喊着不愿意走,说什么要等秦掌门找到凶手才行。闵西恨铁不成钢,都弄成这样了,还留下了干什么,当下顾不得其他人在场,狠狠的训斥了林岳几句,反正必须回去。林岳委屈的不得了,张文看着不好意思,安慰林岳说,等他调养好了,就写信给他师父请他来陵光竹意轩小住一段时间,和沈弘一道切磋剑术。林岳这才勉强同意。

      见林岳没什么大碍,秦华就陪着齐天在陵光转了一圈,梨玉负责指挥小厮、丫鬟清东西,打点行礼,到了中午,在竹意轩的偏厅宴请齐天和闵西用饭,张文和柳岩作陪,梨玉和周全立于一旁布让。齐天瞧了几眼叶梨玉,去年她来罗成时眉眼间还有些稚嫩,一年多未见,少女风姿已全然展现,贵在气质澄净如水,穿了件天青色底白边里裙,外面配了件淡黄素色褙子,袖口上绣了几朵玉兰,不仅恬美清雅,更显肌肤胜雪、身姿如兰。齐天随口称赞了几句,梨玉略低下头谢过,并没有多说旁的话,秦华含笑道:“齐掌门谬赞”。

      秦华把这几日林岳用过的方子写下交给齐天,又送了不少药材给林岳调养身体,林岳出陵光已经是未时,张文和沈弘又送他们三人到了景山,等他们换上了罗成的马车,才分手。张文见回陵光也到了傍晚,索性就在景山住下,散散心,陵光的气氛是压抑了点。

      张文让沈弘和何庆的几个小弟子出去逛景山的晚市,自己则和何庆喝几杯酒,放松一下,自秦华失踪,就没舒坦过。何庆是张文的同门师弟,二人一起熬了几年苦日子的,感情比旁的要深厚。晚市上,沈弘买了不少吃的玩的,还给几个小的买了不少东西,几个小的见沈弘和气大方有耐心,都喜欢他。

      回了景山分部,何庆见他们每人抱了一大堆东西,问他们哪里来的,几个小的围着师父叽叽喳喳说沈弘怎么怎么好,还问沈弘什么时候走,他们舍不得,何庆无语,张文喝了不少,有些醉了,指着沈弘笑道,你们舍不得就和他去陵光好了,竹意轩还有地方住,说的几个小的两眼放光,何庆可没醉,立刻摇头说不成,板起脸吓他们,陵光规矩森严,你们几个野惯了,受的了吗?几个小的立刻像打样的茄子,互相看了看,不敢再提。张文淡淡一笑,过惯了也就习惯了,而如今陵光当家的是秦华,可不是先掌门。

      沈弘扶着微醉的师父回房间休息,其实凭张文的功力散去酒劲完全没有问题,但他不想,晕晕乎乎的醉着其实挺舒服的。

      张文背后垫了两个棉花枕头靠着床头,用手按着太阳穴,下人端了醒酒汤来,沈弘双手捧给师父,

      “我没醉,”张文摆了摆手

      沈弘很少见师父喝酒,更不曾醉,顶多喝一些果酒,如:荔枝酒、杨梅酒、柿子酒等,可活血安神,益气健身。“师父,您就喝一口,舒服一些”

      “不喝,你把它喝了”张文他就是想逗一逗沈弘,沈弘这孩子就像一只兔子,温顺又可爱。

      沈弘不敢违抗,只能自己喝,抬起碗喝了一小口,味道不苦。

      “笨蛋”张文见他真的要喝完,笑着夺过碗,一口把醒酒汤喝了。

      沈弘见师父逗他,清秀的脸微红,接过空碗,放到桌子上。

      “过来,到我身边坐着”张文眉目间温和下来。

      沈弘半蹲到师父床前,轻声问“师父头疼吗,要不要给您按按?”

      张文摇摇头,刚刚和何庆回忆往事,皆是感叹,看着面前的沈弘,突然问“你有没有后悔?”

      “师父是指后悔什么?”沈弘不解

      “那日你拦下我,说要拜我为师,你现在有没有后悔?”

      师父为何问这,沈弘心下惊疑不定,摇摇头“没有”

      “真的吗?”张文又问一次,声音不觉一轻

      “没有,从未,”“师父为何这样问?”

      张文伸手摸了摸弟子的头,想着自己爱惜他,这孩子倒也经得起自己对他的偏爱。大拇指摩挲着沈弘的后颈,沈弘一动不敢动,师父很少把对他的喜爱放在表面。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弟子,我一直将你当我的亲子养,你虽不是我亲子,或许我对亲子也不会像对你一般用心,秦华说我管你管的紧了点,但我就想这样,不许你犯错,更不许你有一句忤逆,你都能按我说的做,即便是你受了委屈,也不辩解,更没有怨言,有时候罚你罚的重,我过后也后悔,你这呆子总不敢求饶,你多说几句讨饶的话,我能不心软饶了你吗,你若说后悔给我做徒儿,我不是要伤心死了”张文因喝了酒,不知不觉说了从未说的心里话。

      沈弘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师父。他如何感受不到师父对他的疼爱,即便他犯了大错,也为他撑着,不让任何外人伤害他。他大闹先奉殿,打伤几位长老,虽说事出有因,但在陵光也是绝无仅有的,师父那日让他在竹意轩门口跪,也是做做样子,让十二苑主在掌门那里有个台阶下,很快梅苑就有人来求情了,之后也再未提及此事。倒是他心中不安问师兄,师兄让他不必忧心,大家都没事已经是上天垂怜,一切有掌门安排。

      “有师父这些话,弟子此生无憾,”沈弘轻声而坚决道,只觉得眼底一阵阵滚热,心中极烫,烫的像一壶刚烧开的沸水一样,要溢出来。

      张文似乎没听到沈弘这句话,依旧自顾自的说道,“你后悔也没用,是你拉着我不放手非要给我当徒儿的,这辈子我收拾你是收拾定了,你若敢后悔,我就日日给你立规矩,”说着说着张文觉得头越来越沉,睡意一阵阵袭来,低声“去把蜡烛吹了,睡到我身边来”

      沈弘应声而去,回来时,见师父已经睡着了。沈弘轻手轻脚的把帐子系好,窗纱检查了一遍,才出门。

      第二天早上,张文醒来时,天早已亮了,头还有点昏,慢慢扶着床坐起来。

      “师父,您起来了吗?”沈弘在门外等候

      “进来吧”

      沈弘进屋放下热水毛巾衣服,先到床边去半跪下给师父穿袜、鞋,又伺候师父穿衣梳洗,从头到尾,没发出一点声响。

      几个小的在门口偷看的眼睛都没眨一下,等沈弘回去后,才说,沈师兄好厉害,何庆哈哈大笑,下次带你们去梅苑见识见识,什么叫规矩。

      用了早茶,他们才慢慢悠悠的回陵光,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文东阁复命了,没想到碰到几个最好不见的人,比如宋长老,蓝长老,许长老和葛长老。

      作者后记:

      当时写张文的几个情节,正是武汉疫情中期,大概3月底,还在严防严控,基本所有医院都是搞疫情,没地方看病,连开药的地方都没有。恰恰我当时经常写到半夜,结果着凉感冒,体温到37.2,差点就去社区报到了。幸好喝了几包中药就没事了,那时的武汉是不会随便卖西药的感冒药的。

      若说其他几个主要情节写的我心里堵的慌,那张文的就是写的满心欢喜,很温暖,很温暖,有时候写着写着自己就笑起来,特别喜欢张文这个人物,他身上寄托了我太多的遗憾。

      沈弘是一个物质丰富但是精神无依的人,他去陵光就是为了脱离家族、自立未来,寻寻觅觅中恰好碰到张文,一切都是缘。张文不仅培养他成为名满江湖的剑术高手,更弥补了沈弘缺少的父母之爱和阖家之乐。

      这份恩情对沈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愿意失去,哪怕他名满江湖,哪怕他成家立业。同时,张文本身也没让人失望,作风正派、品性高洁,担得起德才兼备这个词。

      说起张文,我恨不得把一辈子的好话都用在他身上,绝对不嫌多。取表字——安若,安之若素,有努力,有运气,有真情,有牺牲,到最后也没忘初心,对得起秦华,对得起陵光。

      说到“义”这个字,很容易拔高,认为大情大爱前,天下苍生里,金戈铁马下,才能体现这个义字的可贵,其实不然,有多少人能经历惊天地泣鬼神的选择,又有多少人能背负血海深仇,大部分人的一身都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打交道,我讲的义就是在生活中,一言九鼎、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这些品质是多么难能可贵,如果能和这样一种人相交、相知、相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秦华是个不愿入世的人,为了一个恩字,在陵光勤勤恳恳二十几年,张文是个想避世的人,为了一个义字,在陵光过了大半辈子。

      沈弘说自己此生最怕的就是师父,李晓也说此生最怕的是秦华。他二人一个是未来江湖有名的剑术高手,另一个是陵光下一任掌门,他们怕什么?何为怕?我记得,红楼里面宝哥哥也说怕贾政,对贾政常常是老鼠见了猫,到了贾政面前不敢有一点放肆,但,他又和黛玉说心中排第一的是老太太,第二的是贾政,第三是太太,第四就是黛玉,那他怕贾政什么?为什么怕还排在第二?

      周全曾说师父很多时候拿沈师弟没办法,还说沈师弟要真是和师父拧上了,最后退步的肯定是师父,周全为何会这样评判?对张文和沈弘之间的描写不多,基本上都在番外里,但他们的感情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一种感情了。周全说的很多话,就是我想表达的最真挚的话,这段写着写着我都要哭了……

      每每看自己写的这段话就好像多了很多力量支持着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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