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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二) ...


  •   秦华正襟危坐,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柳岩在一旁垂眼而立,刚刚几位长老和秦华提了提今年会试,是否要再收陵光嫡传弟子的事情,秦华没有明确表态,说要看缘分,宋长老急了,让秦华尽快收入室弟子,看到陵光有继承人,他们也好安心一些,不然死了都闭不了眼,可能语气重了几分。

      见张文和沈弘来了,宋长老嚷道,“张文你来的正好,我早想问你,这个沈弘,没大没小,不敬尊长,口无遮拦,殴打长辈,你是怎么教的,简直是你教徒无方!”

      秦华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如电般射向宋长老。

      张文自成名一来,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骂,但神色如常,放低语气“这孩子在我跟前长大,我待他确实要疼爱一些,那日之事,我也听说了,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这就让他给各位师伯赔罪”

      沈弘跪倒赔罪“弟子知错,请各位长老恕罪”

      蓝长老拉了拉宋长老的衣服,小声道“那日已经和掌门说好了,既往不咎的,怎么今日又提这事”,蓝长老觉得宋三百实在太冲动,怎么又和掌门杠上了,刚刚和掌门闹得不愉快,现在骂张文,掌门脸上能好看吗?如今大部分苑主可是全向着掌门的,掌门那招以退为进着实厉害,把十几个苑主收拾的服服帖帖,陵光上下还有几个弟子敢不敬掌门的?

      “那日你们在,我可不在”宋长老不依不饶的,先奉殿沈弘的一剑,虽然伤口不深,但让他颜面扫地。一想到此事,宋长老就恨不得把沈弘骂一次,最近清凉台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我管理清心台十几年,第一次遇到这般的,我们说一句,恨不得回十句,一言不合,就敢和长辈动手,没被一剑刺死,算幸运的,如今说几句还不行,这陵光的规矩全成了白纸,清心台干脆关门算了”

      张文哑口无言,那日的事沈弘早就原原本本交代过了,现下再听一次,只觉得难受,“这孩子确实不该,我今天定然好好教导他,让宋长老消气”,立刻侧头吩咐沈弘,“那日在先奉殿,既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自己掌嘴”

      沈弘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师父,他不知道该如何掌嘴才算对,师父从未这样罚过弟子。

      “没听清楚吗,还是要我动手”见沈弘没有动手,张文皱眉道。

      沈弘恐慌,立刻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微微抬眼,

      “换另一边,打到几位长老满意为止”张文吩咐

      “是”沈弘按师父的指示掌嘴。

      宋长老嘲讽“我还当这世上谁都管不住你,总算有个让你怕的人”,又对张文道“那日,江又北竟然说什么沈弘是竹意轩的,他管不了,那我们只能等着你来管了。”

      众长老见沈弘这般乖顺,想到那日他的咄咄逼人,毫不让步,都无言。

      蓝长老觉得不对,突然想起什么,暗道不好,再一看掌门,果然,周身透着寒意,抓住沈弘的手,“够了,”

      才这一会儿,沈弘已经打了七八下,下手很重,两边的脸都红肿起来。

      蓝长老扶起沈弘“宋师弟,那日之事早就过去,以后都别提了,”

      宋长老不赞一词,今日张文这般教训了沈弘,掌门也未阻拦,算是给了他们几个老家伙面子,让他们把那日的情面补回来了。

      “几位师叔,那日之事纯属误会。沈弘一个小孩子家的,平日里连竹意轩的门都很少出,人情世故懂得不如周全和冯锋多,日后慢慢学”柳岩笑着劝和

      “是啊,是啊”许长老和葛长老附和道,如今掌门已回,何必去讨掌门的不悦。再说,这沈弘再怎么闹腾,也是为了叶梨玉,掌门心疼都来不及,怎会怪罪于他。只怕过不了不久,陵光就会办喜事的。今日宋长老虽是好心,也逼得紧了点,掌门一生心高气傲,又岂是受人胁迫之人。

      待众人都走后,秦华起身走到沈弘面前,看了看沈弘的脸,叹气“你师父下不了手才让你自己打的,你把自己打成这个样子,你师父又要心疼了”

      张文苦笑道“他是小辈,总归有些不对的,哪有你说的打这几下就心疼了,又来消遣我了”

      “我有没有消遣你,你心里有数,”秦华也笑。

      沈弘听掌门这样说,更惭愧,拜到在地,“弟子确实有错,愧对师叔和师父的教导,师叔和师父都未责怪我,我心中一直很难安,今日师父又被我牵连,我实在难受,这点惩罚对我犯的错来说是微不足道。”沈弘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伏地不起。

      “起来吧,事情已经过去,无需再提,”秦华扶起沈弘。

      张文将齐天等已经和罗成其他人汇合禀明了秦华,就和沈弘先告退,说改日再来叙话。在文东阁门口,碰到了江又北和赵岩,江又北比张文大上几岁,因着秦华,和张文关系也算不错,赵岩主动给张文见礼,沈弘总不能躲起来,只得上前问安,江又北看见沈弘的脸低声问,“怎么回事,”

      “碰到宋长老他们,”

      “我说你也是的,打成这样,那几个也未必领情”

      赵岩了一眼沈弘的脸,至少打了快二十下,要好几天才能好。

      张文无语,“我没打,命他自己掌的嘴,”

      “宋长老脾气大,平日里去清凉台受罚的弟子,掌嘴也少不了二十,这二十下也在情理之中,罢了,这事总算是了了,”江又北觉得此人若非沈弘,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凭宋长老那个脾气,不闹翻天才怪,尊师重道是在陵光的立足之本,所有的伦理行止都是用来彰显此‘道’的,沈弘在先奉殿的言行举止也是头一个了。

      “这个笨蛋,让他掌嘴都不会,还二十?才八下,”张文没好气白了沈弘一眼。

      江又北一愣,随即对沈弘道,“日后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行,不可莽撞,知道吗?不然连着你师父脸上都不好看了”

      “弟子惭愧,谨记师伯教诲”沈弘诚心受教

      赵岩觉得传言什么的真的不太靠谱。

      宋长老没回清凉台,和蓝长老去了先奉殿。陈长老住的地方是先奉殿后面最好的一处院落,客厅、书房、卧房、客房和净室一应俱全,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和杂物室。何景明怕师父孤单,特意送了个弟子过来伴随左右,他自己也是两、三天就过来问安,平日里若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头一份就送到师父这里。

      客厅里放了六把红漆太师椅,一对高几上置着青松盆栽,香炉里飘出丝丝香雾,香气醇正静心宁神,墙正中间还挂着一幅画,画上是陵光的锦绣湖。正值春意盎然,黄熙祖师带着小弟子在湖边散步,见到锦绣湖红情绿意,一时有感而发,即兴作了这幅画。画旁边提了朱熹的《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黄熙祖师擅长山水画,浸淫山水画数十年,从小就临摹名家珍藏书画,继任掌门后也保留此雅趣,兴致来了就画上一副,但过段时间往往不满意又销毁了,临终时不知为何将年轻时的画全部烧了,所以流传下来的真迹只有几幅,而当时这一副完成之后十分满意,便用紫檀木将其裱好,送给自己的小弟子,就是陈长老的父亲陈宇齐。

      陈宇齐知道自己无缘掌门之位,就在陵光娶妻生子,一心把孩子教好,陈长老就是陈宇齐的独子,因着是嫡传一脉的子嗣,几任掌门都十分照顾,陈长老任菊苑苑主十来年,唯一的徒儿何景明是如今茶苑的苑主。

      宋长老气的又把沈弘骂了一顿,连带着张文也说了几句。

      “我看你也差不多得了,”蓝长老掀开茶盖,这茶是今年的新茶,前日里柳岩亲自送来的。突然道“这套墨竹茶杯是黄祖师中元节烧制的那一套吗?”

      陈长老笑笑,宋长老不明意味,喝了一大口,“他这里的这些东西还少了吗,有什么稀奇的,”

      确实没什么稀罕的,很多东西总要流传下来,只是看传给何人罢了!

      蓝长老简单的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苦笑“你是没看见,张文舍不得动手,让沈弘自己掌嘴,结果,沈弘连掌嘴竟然都不会,可见平日里是怎么个喜爱”,“我记得你当年去菊苑之前,张文是什么苦都吃过的,”

      陈长老目光中似有遗憾之色,摩挲着茶杯外凸凹的花纹,沉吟了一会儿,“既然掌门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咱们也一样,你就不要和沈弘过不去了,我听景安说沈弘平日里十分听话、懂事,性子温和、恭顺,规矩也整齐,不仅张文喜爱他,就连周全和冯峰都赞不绝口”

      陈景安是陈长老的独子,如今在陵光掌管霁月殿的诸事,陈景安武功剑术都很好,仪表堂堂,为人十分精明,擅长左右逢源,陵光很多事情他都能知道。

      “听话、有规矩?我没听错吧,前年先奉殿也是他顶嘴,当时张文让他认个错都不认,张文只有自罪,这叫听话、懂事?这次张文不在,一言不合就动手,然后带着叶梨玉跑出陵光,这叫温顺、有规矩,不就是仗着他师父有几分本事么!”宋长老忿忿不平

      不仅仅是他师父有本事,他自己也有本事。

      陈长老劝道“好了,今天你也出了气了,还要怎样?”

      “我出了气?我何事出了气,”宋长老气的手发抖“在陵光,动手打长辈,何时有过,张文连带着他上门赔礼道歉都没有,我怎么出气?”

      “张文没有来,但是掌门不是和柳岩来了吗,不比张文来有面子,你在清凉台避而不见,柳岩还送了不少补品去,再说,即便张文真将沈弘送到清凉台,你真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确实不能,至少也要好好收拾他几顿,出口气。

      “此事到此为止吧,陵光一切安稳就是祖宗保佑了”

      蓝长老闻言点点头,宋长老把头偏过,冷哼了一声。

      那日先奉殿之实情,知道之人都缄口不提,但寻找叶、沈二人有不少人知道,虽被告知不得再提,但慢慢的还是传开了,如今陵光上下,谁不知道沈弘对叶梨玉倾心而恋、情深似海。

      作者后记:

      传承的核心力量一定是榜样的力量。

      赵岩这个人物我是肯定的,他的一生符合中国古代传统的成长之路。金庸老先生曾经在《神雕侠侣》的第十一章百计避敌中写:“君臣、父子、师徒之间的名份要紧之极,所谓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而武林中师徒尊卑之分,亦是不容有半点儿差池。”近年来,我重新以多元的角度阅读了金庸老先生的小说(以前小时候看武侠书,只研究一个问题,他俩为啥没在一起或者某某某应该和谁在一起才对),发现小说里对中国传统师徒的尊卑是非常认可的,郭靖这种孝顺父母、尊敬亲长的人就不用说了,就连韦小宝这种狡猾奸巧之徒到了师父陈近南面前也一定是规规矩矩的,不敢嬉皮笑脸,信口开河。

      我一直在尝试去猜测古代师徒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因并未亲眼所见,只是把自己想象中感觉写了下来。张、沈二人是我理想中最温暖的,是师徒尊卑和相互信任的完美结合,沈弘本身就是榜样的化身,不过他这个榜样不是表面的代表,而是他骨子里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就顺其自然的这样做了,无关其他外界任何东西。

      而赵岩他是不一样的,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明白自己的位置,考虑的东西更全面。他的恭顺和尊敬不是假的,江又北培养他、看重他,把梅苑的大部分事情交给他管,他怎么可能不是真心对师父敬爱服从呢,只是参杂的东西更多,不像沈弘那么纯粹,单纯的由仰慕之情推动的崇敬和景仰。

      但赵岩这个人物会更贴近现实,有自己的位置,做该做的事,不去挑战历史,也不可能改变传统,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他的理性必须大于感情。

      “师道既尊,学风自善”出自康有为的《政论集.在浙之演说》,我特别喜欢这句话,所以用到了陵光先奉殿的大殿牌匾上,它的顺序很正确,尊师道在前,善学风在后,一个人若不能生出一点点恭敬心,你怎么管教他,也管教不好的。一个门派组织,如果大部分人都有恭敬心得话,那它不好的风气需要去费时费力的压制吗?完全不用。旁边的人都尊师重道,你能不这样去学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意思。不论好的东西或者坏的东西,前面的人怎么去做,后面一定会有人会去学,若想一个事物能长长久久的延续,就要看前人怎么去做了!

      “这个东西我们必须要传承下去”我经常听到这句话,很想笑,大家不如说另一句话“这个东西我们这样传承下去,比如怎么怎么做”,你不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要人家年轻人怎么去传承呢?(笑)

      赵岩是陵光千千万万弟子中的一个,他从入陵光得到的教诲是尊师重道,他在陵光看到的是尊师重道,在他师父身上,在秦华身上,以及在陵光其他长辈身上,这样的言传身教,怎么可能不深入骨髓!长期的耳濡目染和潜移默化,他表现的必定也是尊师重道,未来传递给下一代的也肯定是这了。这就是传承的核心力量。

      得到过的东西,才能心甘情愿的给别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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