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如玉》小朵朵同学

54、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待赵岩出门后，秦华就遣了梨玉回去，让柳岩去厅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屋里此时一片安静，众苑主见掌门有话对他们说，无不心下忐忑不定。

　　“你们正好到齐了，有几件事情要和你们说”秦华端身而立，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

　　“第一件，罗成的林岳在咱们陵光附近景山受伤，且打伤他的用的是陵光的武功，我早已去信给齐掌门，估计近几日就要到。你们各自去暗中查探，我回来的前一日下午到那一日上午，这中间，有哪些人出过陵光，去了哪些地方，互相的证人是谁，各苑查清楚了明早之前务必来回我话。罗成的齐掌门来，我必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众人早听闻掌门带回一个受伤的，但不知是谁，林岳武功不弱，几乎能和沈弘打成平手，竟然被伤至如此，此人还用的陵光武功，能打伤林岳的陵光没有几个，有些不好办，这事罗成八成是要算在陵光头上，难怪掌门脸色不虞，不过，这事应该不是不虞的主要原因。

　　“掌门，林岳现在伤势如何”胡原斟酌着语气问道

　　“已无大碍”秦华淡淡，看不出喜忧

　　听掌门这么说皆是深信不疑，只想着是谁有本事打伤林岳。

　　旁人不知其中厉害，但魏轩心知一二，冯峰和他说，那日掌门带了林岳回文东阁让他和周全一同去换班守着，林岳头两日一直昏迷不醒全靠把黄参熬成浓汁强行灌下去续命，这几日掌门不知花了多少精力，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才把命给他捡回来。若掌门不回来，这比账就是他们陵光内忧外患的第一个外患了。

　　“第二件事，”“先奉殿之事”

　　一提这事，众苑主的心如油煎火烧一般焦躁不安，但又一想这日迟早是要来的，早来不如晚来，长痛不如短痛，掌门要如何，都是他们该受的，怨不得旁人。

　　“我和李晓离开陵光大半年，没半点音讯传回来，各苑陆陆续续也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也还是没有消息，众位长老提出再立掌门之事，保住陵光百年基业，在情理之中，我若和你们换位而处，亦能理解你们的，此事，你们没有错”秦华语调没有任何波动，心平气和。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由而同的看着掌门，掌门是在和他们怄气，还是在开玩笑？

　　“陵光自郑曦祖师爷创派以来，便立下第一条规矩，掌门只能传嫡，每一代的掌门都会至少收两个弟子以防万一。我自收梨玉入门后，数年未再收入室弟子，才导致嫡传一脉人脉凋零，是我之过，连累梨玉、沈弘，实则有愧，经此一事，我也无心再继续当这掌门，李晓是正式的陵光嫡传，待林岳之事处理完，我便将掌门之位传于李晓”

　　那日沐寒听梨玉说如今秦华膝下只有她一个时，便有些疑惑，秦华执掌陵光已有十来年，怎得还不作打算，难道都入不了他的眼，瞧着沈弘就相当不错，竟也不收入门下？后又仔细想了想，渐渐明了，秦华二十岁就继任掌门，如今也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确实没什么可急的。就像这皇帝，要是早早立了太子，如果太子快四十还是太子，太子就算是恭顺纯孝的，能保证他背后的投资者也能和他一样恭顺纯孝不成？

　　众苑主皆倒吸一口凉气，掌门是认真的，来之前都知道，秦华说不定会发火，没有好脸色，他们都认了，是他们错了，即便秦华不罚他们，他们也会求秦华处罚他们的，虽说会没有面子，但和秦华原谅他们比起来，面子又算的了什么。从来没有人想过，秦华会离开陵光，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掌门，此事万万不可，还请掌门三思”江又北脸色变了几刹，竭力缓和平静自己的语气。虽说李晓也是嫡传，但怎可于秦华相比。秦华武功卓绝、才华斐然、为人正派，自任掌门以来严于律己、处事公正、躬亲听断、果断敏惠，轻轻松松就把陵光数百年来盘根错节的关系处理得周全妥当，年轻一辈的哪个不是心悦诚服，陵光能得秦华为掌门，是陵光之幸。

　　“三思？”“这就是我三思后的结果”秦华略微提高声音

　　众人皆不敢接话，他们知道，秦华若真的离开，他们就是陵光的罪人。

　　“掌门，求你不要离开陵光，若掌门离开，我也离开陵光”薛凯上前几步，直接跪倒在秦华面前。

　　薛凯在先奉殿就暗中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护梨玉性命，他知道师父极重面子，一向都是旁人捧着他、顺着他的，三番几次被梨玉当众驳回，众目睽睽下，又被沈弘刺了一剑，早就怒火焚身，梨玉若是留在陵光，师父定然不会草草了事。

　　秦华戏虐道“只怕你还没出你杏苑的大门，宋长老就把你腿打断了，你出不了陵光的。”

　　薛凯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满面愧色，连连磕头道“弟子愧对掌门，愧对师父，更愧对陵光列祖列宗，若掌门真的离开陵光，弟子还有一点羞耻心也不再继续留下。弟子无颜留在陵光。”

　　薛凯这样表明心迹，秦华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薛凯虽是宋长老教出来的，但一向恪守本分，肃静安生，从不无事生非、招摇吹嘘，和宋长老完全不是一个品信，秦华曾奇怪，孔雀窝里竟养出了个孺子牛。若非薛凯品行端正，秦华也不会让他一直担任杏苑得苑主。

　　“你先起来，”秦华放缓语气，伸手去扶，虽是掌门，但他不喜同辈对他行跪礼，陵光都是行得平辈礼。在很多门派，除了长辈外，见到掌门都需是行的跪拜。

　　薛凯丝毫不动，只是略略抬起头，“我意已决，求掌门成全，若掌门看得中我，我愿跟在掌门身边，掌门若是日后办了宅子，我就带着妻儿去当个看门护卫，掌门若是做买卖，我给掌门当个跑腿的，若是掌门……”

　　“够了，说什么疯话”秦华呵斥截断，

　　众人已经呆了，但细细一想，薛凯说的日子挺不错啊，跟在掌门身边，日子能坏道哪里去。

　　薛凯嗫嚅道“求掌门成全”俯下身子，不再抬头。

　　方岗蠕动了下嘴唇，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巴。

　　“掌门师兄，你不要离开陵光”夏蓉哭着求秦华，夏蓉早年失去双亲，秦华一直如同亲哥哥般照顾她，她舍不得秦华。“我十岁就没了爹，娘只能管我生活，读书写字武功剑法都是掌门师兄教的，我不要离开掌门师兄，除非我死了”

　　夏蓉一哭，来不及条件反射，剩下的全都跪了下来哀求 。

　　“掌门，请你不要离开陵光，不然，我等一辈子良心不安”

　　“掌门，你要是离开陵光，我，我就去种田，”

　　“我也去种田”

　　秦华要被这些人气笑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没我不行了，”“都起来吧。”

　　众苑主不约而同的一动不动，

　　“你们想造反不成？”秦华眉色一敛，

　　“我等死也不敢，请掌门恕罪，我等只求掌门收回成命”江又北咬牙说完，背后已经汗湿。

　　“我半年不在，这规矩都丢到湖里了，好，好，你们喜欢跪，就跪好了”秦华心里一阵发堵，看谁拧的过谁。自顾自的向后退了一步，慢慢向后坐下，端茶轻呷，心中烦闷，垂目思忖诸多事情。

　　双方都僵持下来，大约过了好几炷香的时间，众苑主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厅内只听得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这几日正是小暑，阳光明媚，午后燥热，书房的几扇窗户全朝西，足足能晒大半日，还好梨玉来后，秦华怕她热就找了青绿色的窗纱，给挂上了。现下到也也不是那么热，只是十几位苑主多年也没这样正儿八经的跪过，幸得秦华喜简朴雅致，不喜奢华富贵，文东阁的地板用的都是柳安木和桦木，若是像几大殿阁那般用了什么白玉石之类的，几个时辰跪下去，不知还撑不撑的住。

　　柳岩一直在门外静静的听着，眼眶发热，依旧不敢进去，更不想秦华离开陵光。若秦华离开陵光，他定是要跟随秦华的一生的。

　　若说还有一人劝得动秦华。

　　张文推门而入“掌门”

　　众人见张文来，十分汗颜

　　张文见众人跪下求秦华，正要屈膝，就被秦华双手扶住，“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求掌门不要离开陵光”张文顺着秦华站直，反握住秦华的手，语气诚恳

　　“你怎么来了，是柳岩让你来的？”

　　“不是的，你不许的事，他绝对不敢，刚刚赵岩和余谋到竹意轩传话，我好歹也要为那孽障过来一趟”张文看众苑主只怕跪了不少时辰了，求情道“他们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你先让他们起来吧！”

　　“他们自己偏要和我犟着，还怨我不成！”

　　“自然不能怨你，但初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也不容易，我少不得帮他们说几句，方苑主和毛苑主轮流在外面找你，江苑主和夏蓉一直是顶住压力，稳住陵光，薛苑主和何苑主那日也是不同意再立的，但这孝道压下来，他们再坚定也顶不住，我知你不是气这掌门之位，而是梨玉，”张文和秦华相知数年，秦华想法他亦能猜到一二，

　　秦华微微闭了闭眼，心头酸涩。

　　“有些事你不知，我本想着早些和你说的，但我瞧着为了救林岳你已经十分疲惫，就没和你细说，那日出了先奉殿，薛苑主就和魏师兄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梨玉，让魏师兄赶紧派人出去找我回来，不仅如此，何苑主在未得知你回来之前也和魏师兄说先让梨玉去竹意轩住着，再做打算，谁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去竹意轩要人。”张文说的全是实情，那日的骤变，如一连串的迅雷一般，着实叫人缓不过神来。待缓过神来时，方知误会已成。

　　秦华冷清的表情这才露出一丝缓和。

　　“既想再立掌门，就好好商量，何必非抓了梨玉，非夺了棠梨不可？你心中定然有此疑虑，我虽没和大伙商量，只把心中想法倒出来，你且听听，尊师重道是在咱们陵光的立足之本，更何况数百年来陵光掌门非嫡不立，而且祖训并未提及女子是否能继承陵光这一点，他们心中认定柳岩要拥立梨玉的，”不仅仅是他们，其实张文心中也是这样猜的，只是这话问不出口。要是梨玉有沈弘的家世，情况定不是这样。

　　“他们不去和柳岩商量，就是知道柳岩绝不同意，我不会同意，梨玉更不会同意。万一不成，岂不叫外人钻了空子，咱们可是当今天下第一门派！多少人盯着在！”

　　张文说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几位长老也不是全是私心，若他们真的全是为了自己，也不会大部分人同意，那日能站到先奉殿商讨的又不是傻子。他们准备来个先斩后奏，没想到最后先斩勉强成功，后奏是泡汤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谁也不敢把陵光的百年基业拿去赌，你和李晓都平安回来，梨玉也无事，这件事就过了吧”

　　秦华不做评价。张文说的无不道理，若两边真闹起来，毁的是陵光的基业、声誉和未来，只是苦了无依无靠的梨玉，想到这里，就极为灼心。

　　良久，秦华才叹口气，苦涩道“若我连以掌门之尊都护不住梨玉，那这掌门要来何用？我就是怕人欺负了她，才将棠梨送于她，没想到到头来还成了催命符。”

　　嫡传信物是用来彰显身份，明正地位传承的。这棠梨本应该是传给下一任掌门才对，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包括张文和柳岩。为何柳岩能有底气坚持至此，根本原因就在这里，若真要闹起来，双方势均力敌，再加上沈弘的不管不顾、舍命陪佳人，结局不可预料。

　　“陵光不能没有掌门，还请掌门三思，”张文见秦华神色微松，立刻顺着话说。

　　“求掌门不要离开陵光”众人见秦华被说动了，立刻表明衷心，就差指天发誓了。

　　“你就答应他们吧，他们也不好过，如今里外都不是人，”张文劝道，江又北等人的难处他大约也能体谅。陵光也真的不能没了秦华。

　　秦华万般无奈之下点了头，“还不起来，等着我一个个扶不成”

　　众人皆松口气，慢慢起身，谁也不敢再开口惹恼掌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