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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拾肆 ...

  •   “他真的要在外边吹一夜笛子?”玉生烟把脑袋蹭陆荒衣襟里,仍是阻绝不了淅沥雨声中如泣如诉的笛音。
      “估计是被商良羽那句话给刺激到了吧。”陆荒倒不以为怪,“说起来,这曲子还挺好听的。”
      “您听过?”玉生烟贴着陆荒心口问,很小心地没有碰到那道疤。
      啧,有够虚伪,分明这疤是他弄上去的。
      “嗯,叫《参商》,他自己编的谱。”陆荒似没注意到他的轻声叹息,只一本正经地回忆着,“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参商......好像天上有两颗星星叫这名儿,据说没法看到他们二者同时出现在天空。”玉生烟蹙蹙眉,心弦颤动,“这诗写得还真叫人伤心。”
      “你,伤心?”陆荒哂笑。
      “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不是人。”玉生烟立马变得冷漠,“我这些日子......想不起来一点以前的事情,仍然还是停留在我上岸是为了找您那儿。”
      “哦。”陆荒回应得也很冷漠,“那我给你讲一点儿吧。”
      “又要哄我?”玉生烟似笑非笑,手指抚过陆荒喉结。
      “我从不骗人。”陆荒咬重字音地重复道,有些无可奈何,“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想讲。”
      “讲讲讲。”玉生烟激他,跟逗孩子似的。
      在席间他们几个就一唱一和逗弄小可怜赵长宁,那孩子估计还真有点儿陆荒所说的魄力,怎么逗怎么说都稳如泰山,只不过眉毛无辜拧成了结。
      “以前在海里的时候,偶尔到满月的那天,你会带我浮上海面,找座小岛停歇一晚。”陆荒轻声地回忆道,“月光太皎洁,总是会显得星星很少。但你又喜欢在那时候教我认星宿。”
      “说什么用心看就会看到了,月光不过只是障眼法。”
      “不过我还是没看到什么星星......”
      “月光也不至于那么晃眼睛。”玉生烟悠悠打断道,“您莫非是在看我?”
      “挺聪明。”陆荒奖励地摸了摸他脑袋,“要我帮你捂耳朵么?他估计真会吹一晚上。”
      “你喜欢我。”玉生烟直白道。
      陆荒的衣袖拂过他耳廓,“才感觉到?”
      “也不是感觉......”玉生烟斟酌片刻,“话本子上是这么写的。”
      “那我还得感谢话本子了。”陆荒说,双手拢过了他脖颈,衣袖便将他耳朵遮挡住,“要还睡不着,就数鲸鱼吧。”
      玉生烟不数鲸鱼,反而自顾自思忖:“难怪你不舍得杀我呢。”
      “因为喜欢而下不去手,话本子都这么写,都躲不过纠纠缠缠一辈子。”
      “看得我都觉得奇怪,人寿命再长也活不过百岁,为了所谓喜欢,能耗掉其中大半,不可不谓之痴傻。”
      “说人傻还看人话本子看得无法自拔,你这样的就是找打。”陆荒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想殿下该是个聪明人。”玉生烟说。
      “我比那些写话本子的都傻。”陆荒自嘲,压抑了一声咳嗽。
      玉生烟轻巧地挣脱了他胳膊,挪挪身子避免再压到他胸口,“好些了吗?”
      “被你气的,好不了。”陆荒又咳嗽了两声,仍是克制。
      “这里就你我二人,那吹笛子的也在几间房屋开外,您何须遮遮掩掩?”玉生烟将胳膊绕到陆荒背脊,给他又拍又揉,声音都软得不行。
      “主要此处除你之外,无人知晓我病症。”陆荒哑着嗓音说,“别拍了,心都快给你拍出来了。”
      玉生烟不收手,“连向空山您都不打算告知?”
      “目前还没到时候。”陆荒说,“他个千年狐狸变的,这几日你同我小心些,别露破绽。”
      “您是怕他知晓后,不愿意出谷?”玉生烟问,下手拍打也渐渐起了节奏。
      陆荒不挣扎了,只闷闷地应着:“是,毕竟他还没完全将长宁看入眼。”
      “您就不怕您一走,这向籍便顺势把控朝野,叫五殿下永世不得翻身?”玉生烟拆台道。
      “如果赵长宁连个权臣都驾驭不住,那他又如何驾驭得了大启这辆马车?”陆荒胸有成竹地反问。
      玉生烟笑,“合着您不管身后事了?”
      “生前事我都不大想管。”陆荒打了哈欠,“别吵我,睡了。”
      但到底还并非是什么都不管,记着再次将玉生烟耳朵一捂。
      什么雨声笛声都抛在脑后,只留身侧人暖融融的脉搏和呼吸。
      连药草的苦涩都融化。
      玉生烟又一次被安抚着睡熟过去,冷雨夜里。
      “你们岸上的人有写: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我一直不解其意。”
      “人死灯灭,如尘归于土,携水乘风终得再见;而这两颗星从我出生起就是这般,不可遥望不得相见,千百年来也不晓得变通,估计千百年后亦是如此。”
      “我不解这蝼蚁之人,又怎敢自比于星辰?”

      “你若尝过人世别离之苦,自然便知晓一二了。”

      玉生烟再次醒来,天光柔和透过窗棂,雨声已停歇。
      他旁边又没了人。
      门外不近不远地传来武斗之声,他拍拍脸,强打起精神下床出门。
      却只见残雨滴答的廊前,陆荒着一身鸦青半倚廊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外飞.叶子;而如洗碧空之下的半月庭院里,着白衣的向籍则手持枯枝凌空舞动,“唰唰”几声乱响,没一片叶子打中的。
      看得出,向空山先生没有半点武学基础。
      玉生烟忍笑屏息绕到陆荒身后,用巧劲夺去最后一片,远远地给向籍飞出去。
      害得空山先生忙不迭远去追赶,玉生烟便趁机同陆荒碰了碰鼻尖,“殿下真是好兴致。”
      “那不是某人真真吹了一夜笛子,这会儿都还失魂落魄,我怕今晨早膳没着落,就分神逗他耍耍。”陆荒则面露倦色地抵上他肩膀,“你倒是没心没肺,一夜好眠。”
      “多谢殿下捂耳之恩。”玉生烟嘻嘻笑道,“您若还想休息,我陪您便是。”
      “罢了,我还想着用早膳。”陆荒抬了脸,将他上下打量后捉了他手腕,“先给你整理下仪容,在别人府上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哦。”玉生烟乖乖被他牵着走,“殿下您是不是怕麻烦,才剪的短发啊?”
      “一半是因为这个。”陆荒淡淡道。
      身后廊外,向籍扬声喊着:“陆平野,你回来!咱俩再战三百回合!”
      玉生烟忍不住回眸去看,又被陆荒给掰回来:“别管他,喝酒喝昏头了。”
      “您分外在意他呢。”玉生烟若有所思。
      “是,若非念及他尚有大用,孤早就五星镖伺候。”陆荒冷冷说,反手将玉生烟推进了门。
      “我就是有些好奇,您如何同他相识的。”玉生烟问,而后被按在了铜镜前。
      乌发尽散,身侧人眉眼缱绻。
      “不过是顺手救下商良羽,让他欠了我个人情。”陆荒取了檀木短梳,不紧不慢地划过他如绸的发间,“他这人狠心肠,前朝尚未覆灭时曾用他那契弟商良羽,换取了天祈城的城防布局图。”
      “然商良羽逃脱,颠沛流离过一阵子;我当时是个百夫长,在战壕里捡到他,想着军队尚缺人马,便将他收留。”
      “后来先皇入主天祈,准许我挑选宅邸,我便在前朝丞相旧府里第一次见到向籍。”
      “因我那时身体便开始衰竭,商良羽扮作随从陪同;经此一见,倒是鸡飞狗跳落了一地毛。”
      “后来向籍领着旧家仆出京,将那丞相府让给我做定澜王府,说是答谢我收留商良羽。”
      长发很快被捋顺,玉生烟见陆荒挑了条靛青水纹的带子。
      “我看那商郎中生得也算标致,难怪.......”是欲言而又止。
      陆荒明了,拿发带在他眼前扫了扫:“想什么呢?商择木以医术傍身立命,自然是用他那一身本事作为交换。”
      “那他只管医人便好,为何又要狼狈出逃?他好歹与向籍是契兄弟,难道不应留下当个细作,替他契兄分忧解难?”玉生烟依旧不解。
      “可他契兄是要他医不共戴天之仇人呢?”陆荒眼眸深沉。
      “那便医就是,与仇人周旋,待到前朝大势去也,再下手都不迟;又何必早早退出相对平安的京城,颠沛于战火狼烟?”玉生烟不以为然,“商郎中也并非是蠢人,毕竟能跟您斗嘴个有来有回。”
      陆荒拢了他长发,将发带绕进去一下一下地编扎,“你倒真会把一切往最坏处想。”
      “不然您怎么解释商郎中痛恨向籍到要置他于死地?按您的想法,他二人只需好好商议便可达成双赢。”玉生烟将手放于膝盖,规规矩矩地不乱动弹,以免陆荒给他扎歪了,“不过我看您的意思,是想让他二人重修旧好?”
      “姑且别做这等傻事哦,若商郎中真被折辱过,任他与向空山纠缠拉扯,不也是好戏一场?”
      结果陆荒用带子勒了勒他头发,“我才不掺和这些破事儿。”
      玉生烟吃痛,“好好,不掺和,不掺和。”

      虽然是让这鲛人说对了。
      本着商良羽与他这些年来的交情,陆荒就该只与向籍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但奈何向书律确实天纵奇才,与之为敌或不相交,总觉着是个大隐患。
      商良羽几度想动手杀人,都被陆荒明里暗里拦下。
      那时给出的借口是,向籍保全天祈不受战火所毁,大启自然得护他余生平安。
      许是看在陆荒面子上,商良羽收敛了;任向籍安然出城,只是至今咬死不愿再见他。
      向籍出城正值深秋,天祈最灿烂的好时候;银杏梧桐枫乔,都染上橙红耀金的明媚颜色。
      先皇为贺陆荒乔迁之喜,将一批战后难寻的葡萄果酒送于定澜王府。
      陆荒不贪杯,而府上又多是女眷和不得饮酒的暗卫,那一坛坛美酒自然就便宜了嗜酒如命的商郎中。
      大概是在乔迁宴上便喝得酩酊,采芙采晴俩管事的姑娘都没法拦住;后也只有陆荒把人扛回房间,算是收拾残局。
      商郎中喝醉了说胡话,从战场上某兵卒偷了他的止血药碎碎念叨到进天祈城后他为陆荒挡下了多少姑娘的桃花荷包。
      陆荒不耐地将人往榻上一扔,只听一声闷响,商郎中便停下了碎碎念叨。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喊着:“书律。”
      “向书律。”
      倒不言爱憎怨怼,只单单唤个名姓,没头没脑,莫名其妙。
      陆荒自那时便想着,罢了,不多管闲事。
      “殿下,那咱要在这谷中待几日?”玉生烟忽然问。
      “后日返程。”陆荒将发带系好,绾成一凌空欲飞的蝶。
      “这么快?”玉生烟惊讶。
      “两三日,足够向籍将长宁试探清楚了。”陆荒淡淡道,“他今早醉得不清,还指使孩子清扫院中落叶,查看府中排水渠有无堵塞。”
      “这已经不是试探了吧,这就是让人五殿下给他当劳工啊。”玉生烟咂舌,“哦,那莫郁繁应该陪赵长宁去了?”
      “没,今晨我刚起时,在长廊碰见他;他背竹篓出门采菌菇去了。”陆荒说,“这时辰,应该要回来了。”
      “你们这群人,一个赛一个有意思。”玉生烟笑道,铜镜落灰都难掩其光彩。
      陆荒一时看痴了过去,人扭头仰面望向他:“殿下,您说我今儿穿哪身衣服比较好?”
      倒还真为他仔细想了想,陆荒说:“穿我那身墨蓝色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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