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真情假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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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跃进颜府的大墙，裘欢握着药罐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她伤了那人。
虽然只是把短剑，却是世间少有的锋利，那是凤云倾在她十一岁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自那日开始行走江湖，那把剑杀过的人不少，却从没想过，会是他。
虽然耍她逗她，又从没真心，有的时候，却待她很温柔。那样的人，她却出手伤了他。
血染满襟，他却把紫檀朱砂给了自己。
胸口流着的不像他的血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然而看着她的眼睛，却无论怎么，都痛得让她无法呼吸。深陷在那痛苦里，好像迷失在暗夜里，无论如何，也都走不出去了似的。
他说的没错，能怎么还呢？
她也觉得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病入膏肓了似的，找不到病因，寻不到解药，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救得了他？
她只觉得，也许颜公子的温暖，能让她冻得揪痛的心暖起来吧？或许这是唯一的解药也说不定。
抿了抿唇，裘欢趁四下无人之时，轻手轻脚地把那药放在颜九弦的房门口，刚想转身离开，却先听得房中一声低喝，“什么人？！”
她穿的是应府小厮的衣裳，也易容成应府小厮的模样，她怎能这样见颜郎？
裘欢心中一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走，却不防身后一把清澈的嗓音叫住了她的脚步。
“……凝儿？”那人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中满是疑惑，似乎很不确定的样子。
裘欢惊慌地抬起了头，立刻撞进那双熟悉的清澈眼眸中。一霎那，裘欢只觉得刚刚脑中的猩红、杀戮、夜风、凄冷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又回到了持醉阁的门口，这人淡笑着对她说，我许你一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呐呐地道，“我……我不是……”
“你是凝儿，我晓得的。”颜九弦的脸显得有些白，动作也很是虚浮，只是迈上前一步，便痛得皱了眉，却仍是急急道，“你不用解释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你、你怎么样？”裘欢急忙上前扶住他，不禁有些责怪地道，“你身受重伤，怎么还出来！”
颜九弦却只是抿了唇笑，乖乖地被她扶进了房里躺好，才牵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别慌啊，我没事的。”
裘欢仍是一脸担忧，紧张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替他把脉。
颜九弦全身一阵，反射性地反手抓住了裘欢的手指，眸色陡然黯沉。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微笑着道，“凝儿，你是来看我的吗？”
裘欢怔怔地点头，这才想起，对学武之人来说，脉门本就是致命的位置，不可能轻易交与人的。看着那样的眼神，裘欢的心忍不住剧烈缩紧了一下，却很快释然了。这人丰神俊逸，气质温雅，眼神沉静，让她不由自主的，就安下了心。
僵硬地弯了弯唇角，裘欢尴尬地转移话题，“颜郎怎么认得出我？”
颜九弦失笑，“只要是你，便是换了无数的相貌，我都认得出的。凝儿，你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些。”
裘欢听得心中有些茫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却又找不到头绪，只得低下头去，良久才呐呐道，“她们说，你快死了。”
“死？”颜九弦讶异地挑眉，随即了然地苦笑，“你是不是听到底下几个丫头胡说了？我没事，便是朝暮楼势力再大，凭我也断不会吃亏的。”
说着，他轻笑着摸摸裘欢的头顶，雍容的面貌突然闪过一丝狡诈，“你以为我死了，所以急急忙忙赶来看我，是么？”
裘欢咬着唇小声道，“他们很厉害，上次遇袭的时候，连应……。”
连应未笑，都缠斗了好久，杀得满身是血。
连朝暮楼都没有伤到他一分一毫，她却亲手，把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忆起那人孤寂的背影，裘欢的头低得更深了。
颜九弦不疑有他，只是倾身将裘欢揽进了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轻声笑道，“我也很厉害啊，你是没见过，下次我舞剑给你看，好不好？不过定是没你舞得那么漂亮就是了。”
裘欢闷声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自那人怀中把头抬起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药……我、我借来的，给你。”
“什么药？”颜九弦伸手接过，挑眉道。
“紫……”
话音未落，瓷罐已经被人打开，霎时间，满室幽兰清香。
裘欢瞪着那罐子里一片清澈的液体，异香扑鼻，蓦然面色煞白。
紫檀朱砂，艳红如火，檀香幽幽，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这罐子里装的，不过是普通的幽兰膏脂罢了。
裘欢惨白了脸，怔忪地看着那被她视为救命药的罐子，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颜九弦看着她的样子，即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出个大概，便随手把青瓷罐子重新扣上，收进怀里，微笑道，“这倒是个奇妙的东西，最近心火旺盛，正需要些安神的东西，凝儿有心了，我定会尽快把身体养好。”
裘欢却没有说话。她只知道，那人定是在报复自己，所以才拿了这假药唬她，让她在颜郎面前丢了丑，便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给就不给，何必要伤了自己呢？以他的功力，又怎会打不过她？裘欢用力咬了咬唇，直咬出了一道淤血的弧度。
这是颜九弦第二次在她的眼里看到那绝望一般的萧索，微蹙了眉，放柔了声音道，“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裘欢面上仍是怔怔的，看不出什么端倪，好半晌，才淡淡地勾了勾唇，轻笑了下，声音确实抓也抓不住的飘渺虚浮，“我、我是离不开持醉阁的……既然你没事，我、我这就回去了……”
一场毫无意义的厮杀，如今看来，她却像个傻子了。
颜九弦看着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到底为什么？”
一握之下，却发现裘欢的手冰凉湿透，还在隐隐颤抖。她转头看着颜九弦，那人的目光清澈温柔，似乎一望便看得清全部，满是待自己的情深意切。四目相接，裘欢的心下却突然一阵哀伤缓缓浮现，有些话缠绕在口中半晌，却终是一句也说不出。许久，才苦笑道，“师傅视我如己出，他不让我走，我便不能走。”
说着，她放开手起身，冲颜九弦低了地身子，“深夜叨扰，看到颜郎没事，沐凝就放心了，我……我这就离开了。”
“凝儿？”颜九弦皱眉，刚想起身拦住，裘欢动作却更快一些，眨眼间便飞快跃出门口，掠出了颜府，消失在暗夜里。
“凝儿，你何必为难自己？”
颜九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即转头，对藏在角落的黑影淡淡道，“我不记得吩咐你伤他。”
“公子足智多谋，却偏偏太过心软。”
暗处的人静默一下，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袭深黑，笑颜真挚可爱，赫然是第五离！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把那月白色的锦囊中另一张字条拿出来，看着上面“离间”两个字摇头道，“属下以为，在伤他的时候特地抢走九龙双阙，并且假意要夺紫檀朱砂，更能让应大人深信不疑此事是裘欢所指使，更何况，她交代我声东击西之计的时候，应大人正站在门外。”
颜九弦起身，全然不若之前在裘欢面前的一派病弱，皱眉道，“亦年不是这么容易受人左右的。”
“本来是不会的，若我不是栖凤门杀手的话。”第五离冷哼一声，眯起眼道，“他奉旨查栖凤门和朝暮楼也有月余，本就四面树敌，怎能不谨慎行事？说穿了，还是不信任吧？”
说完，他抬头看向颜九弦。
无论心机多么深沉，第五离毕竟只是十九岁的少年，身高比颜九弦还差了一点，此时他微扬着下巴，肆无忌惮地直视颜九弦，很有几分倔强不羁的意思，似乎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颜九弦看着眼前这个张扬的少年，半晌，眼色微沉，嗓音却是在笑的，伴着他习惯性翘起的唇角，就好像真的很愉悦似的，“阿离，你究竟是怨我仗着你欠的那份情推你入火坑，还是在怨亦年这么轻易得了裘欢的心？”
第五离一愣，眼神突然就有些闪躲，也不似之前那样底气十足了，转开了脸，半晌才闷声道，“欠你的是命，我自然要还，藏身栖凤门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是复了南诏，我定是一直助你的。”
第二个问题，他却没答。
然而颜九弦替他答了。
“阿离，欢儿若不是属于我，就必是属于亦年的，这一点，从你混入栖凤那天，就应该知晓。”看那少年的面色陡然僵硬，他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道，“她本就不是你该存了心思的人，她的心，于你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江山命符的心，你若不想要江山，又何必去沾染？
第五离抿着唇沉默了一会，颓然地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不图江山，我想要她的心，便只是想用真心去换而已。”
颜九弦一怔，便又见他抬头，炽热似火般的眼眸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
“我不敢去求她的真心，也不过是因为我从一开始，便没存了纯粹的心思遇见她，也知道，将来就算是得到了，也终究是不纯粹的。”
颜九弦看着那样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慌乱，心跳得一下比一下更响亮，震得他的头一下比一下更疼，眼前浮现出那一双灿如织星、却黯然凄苦的双眸，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颜九弦陡然苍白的脸色，第五离突然又冷笑了，起身走到门口，他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问，“你对她，可真如你自己想的那样，只是有所图谋而已？”
“不、不是的……”颜九弦双手撑着桌子，低垂着头，冲第五离低低地道，“我是真的想要照顾她一生！”
第五离推门的动作一滞，随即摇了摇头，“你以为，到了那时，她还会稀罕你的假意真情？”
没人答话，幽幽烛火跳动，第五离早就消失在门外了，门内的人却仍是怔怔地倚着烛灯坐着，伴着窗外一夜寒霜凝结，见了晨光，又缓缓消融。
恍若垂泪。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真情假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