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韶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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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前，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来到了这个偏僻静谧的村庄。
村民有些排外，村里的每块地都分了主，没谁愿意分块地出来给外人，因此他们不太想接纳这对夫妇。
一个年过百岁的老人站在人群后方，人们见她来了，自发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那老人看着年轻妇女怀里尚且满月的孩子，神情微妙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孩子的父母，一双混浊的眼珠滚了滚，直呼不祥。
老人在村中很有威望，她这话一出，村里人就更留不得这对夫妇。
年轻的丈夫没了办法，他们一路走到这里，已经是穷途末路，再无可退。
他弯下了一身傲骨，直直地跪在地上给村长磕头。
他说：“您别赶我们，我们实在没地方去了，孩子太小，我爱人生产不久，身子也弱，我实在没办法了……”
见丈夫跪下，年轻妇人也想随他下跪，却被站在一旁的一个农妇人拦住了。
那妇人虽然穿着朴素，却生了一张明媚的脸，有着与村中那些农妇截然不同的气质。
她扶着抱着小孩的妇人，道：“您别跪，老温受不起。”转了身，却去拍自家一岁半的女儿。
那个一岁半的小女娃和她母亲一样，生了张玉白的脸，惹人生怜。
她攀着妇人的腿，仰着头，想去抓她怀里小宝宝露出来的手。
妇人见她可爱，为母则柔，便弯下了腰，让自家儿子的小手落在了小女娃的手里。
小女娃抓到了像白萝卜一样的、软软暖暖的“玩具”，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了，露出了刚冒尖的乳牙。
被她抓着的小宝宝一愣，止住了哭泣声，瞪着那双恍若装了满天星光的眼睛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年轻夫妇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个小人。他们的儿子，自出生到今日，第一次笑了，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娃。
后来，年轻夫妇被允许在村子外落脚，原因是村长家的宝贝女儿发了狠，抱着年轻夫妇的儿子的手不撒。
你掰她的手，她就跟你急，急了就哭，哭了就咬人，咬人了村长就不干了，说我女儿都这样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不管，这样吧……
众人眼睁睁瞅着，想瞅瞅村长会拿自家女儿怎么办。
村长瞅了眼自己家嚎个不停的女儿，瞅了眼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家女儿嚎的小奶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样吧，村外有块地是没主的，你们就去那住吧。那边还有块荒田，就给你们种吧。我家还剩些砖头，就给你们砌墙吧。
众村民仰倒，心想：村长，您老还漏说了一个，您家还有个俊姑娘，一并送给人家养吧。
众人心里虽吐槽，但村长毕竟是村长，在村里的威信肯定是比一个百岁老人的威信大的，再说人家住的是村外，种的是荒地，仔细想想，对众人也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村长一声令下，各村民就挑着自家烧的青砖，奔着村外去了。
村长大人也挑砖，但村长大人是一个箩筐挑砖，一个箩筐挑自家女儿和自家奶羊。
挑砖的众人看着，心里平衡多了。
村长又怎么样？自家女儿要的，你敢不给吗？
白日里，村长带着几个懂砌墙的村民哼哧哼哧地免费给人当劳动力，自家女儿和小奶娃就被扔在一旁的草垫子上抱着打滚。
请别想歪，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打滚，两牙都没长齐的小奶娃能干啥？无非是，村长家的小女娃皮了一些，小奶娃抱着舒服了一些，小女娃不想放，抱着又走不动，干坐着又浑身难受，于是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打滚。
嘘，别笑，小姑娘骄傲了许久呢。
夜里，房子还没砌好的年轻夫妇就暂住在村长家。为了省水省时间，两小娃就被自家亲妈扔在一个盆里洗澡，温氏妈搓一下，闻氏妈淋一下，好不和谐，好不舒畅。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村外的房子修好了，闻氏夫妇没过多久就搬了进去，两家的来往却并没有因为距离的拉远而拉远，反而更加密切。
村长家的女儿是个小霸王，村里人都知道，刚过两岁生日的闻家小子也知道，这女娃焉坏，总爱抢他的奶瓶，嘬两口再还给他，到后来，非得等自己喝饱了才还回来。
好在这女娃还没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把自家的奶羊牵到了闻家，闻妈挤奶，养活了两只小娃，养得两只小娃长成八九岁大的大娃娃了还在共用一个奶瓶。
闻家小娃鼓着腮，一边嘬着奶瓶，一边翻着白眼，叫唤着幼稚死了幼稚死了，转头却无比熟练地把奶瓶递给一旁瞪眼等着的温家女娃。
温家女娃总爱往闻家跑，两家隔了大半个村子，其间不乏一些难走的小路，小女娃每天天一亮，就提溜着自家羊，迈着小短腿往村外跑，被自家爹发现后，直接连人带羊打包丢到了村外闻家。
理由？理由是两小娃，每天一个拽着羊往村外跑，一个守着家门串蚂蚁，感叹“天好凉个秋”，两家家长看的“感动万分”。
温家说，这么着吧，我家旁边还有块祖基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们搬进村吧；闻家一听那是祖基地，自然不能答应，两家为这事苦恼多日，架不住两小娃“情比金坚”，最后终于合计出了一个好法子。
温父：“得，给女娃送去你们家住着吧，反正你家干活的就一个人，养活一家子不容易，咱两家合一起过，我帮你种地，你帮我带娃，顺带教点书，互相扶持着，日子也过得好些！”
闻家夫妇对视一眼，对此并无异议。
就这样，小小的温卓尔三岁不到就被送到了闻家，跟着闻母学知识，带着刚会走的小闻澍满院子疯，偶尔进村串串门，抱着爸妈腻歪会儿，再牵着小闻澍，晃荡着两条小腿回村外闻家。
温氏父母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该感叹女儿长大了，都知道照顾小孩了，还是该感叹这娃颇有不孝子的潜质，连亲爹亲妈都不爱了，可明明刚刚小东西还赖在两人怀里，甜呼呼地嚷着“叠地，妈咪，爱老虎油！”
温氏父母很忧伤，但小卓尔很开心，闻母的故事特别多，闻爸每次带回来的糖果特别甜，小闻澍每次乖乖当抱枕的样子特别可爱，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愉快。
但温氏爹妈并没有忧伤多久，因为很快，闻母就在小卓尔的身上看到了非凡的语言天赋，说只要她好好学，将来一定大有出息。
两夫妻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疼的很，自然也希望她能有个好前途，听到这些话，欣喜的同时，对闻母也充满了感激。
他们知道闻家一家不是普通人，虽然每天和他们吃着一样的粗茶淡饭，品着同一条山溪的水，但闻氏夫妇骨子里的涵养是改变不了的，如若温卓尔没有遇上这一家子人，纵使她天赋再高、他们再想望女成凤，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闻氏夫妇只是笑笑，道，如果不是您当初收留我们，我们这一家子还不知道在哪飘着呢，教孩子点本事算得了什么。
于是，两家关系更进一步。
物转星移，随着两个小孩年纪的增长，两家父母也渐渐生了些别的心思，于是又坐在一起合计，说我家小子这么黏你家姑娘，将来说不定还能做成亲家，又说，唉，要不咱两家就把这事定下吧，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得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闻家搬走了，一夜之间，几乎什么都没拿走，但人却不见了，村里人都说，怕是讨债的追上门了，这才连夜拖家带口逃了的，说村长，算了，别找了，被窝凉透了，人早走了。
温父也想算了啊，别人这样不打招呼就走了，肯定是有苦衷的，也怨不得人家，可是……可是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办？她那么黏闻母，和闻澍除了上学，形影不离，突然一下子，人都不见了，她要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合格，闻家在这里住了太久，久到让他忘了，闻家本就不属于这里，让他忘了，不应该让女儿和闻家有那么深的往来……
最后还是温母抱着才两岁大的儿子，拉住了无头苍蝇似的温父，说，孩子她爸，别找了。
她指着已经到了山那边的太阳，残日早已不再刺眼，看上去暖洋洋的，实则凉意漫漫，她说，先把孩子接回来吧，那孩子现在还没回来，肯定还在镇上等着，先把她接回来吧，别再让她继续等下去了，再等，心就该凉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韶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