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唐哟哟同学

5、第 5 章

　　傍晚，梁家公馆里，梁青泉和叶紫正坐在天鹅绒沙发上，等着梁晓龙从屋里打完电话出来。
　　叶紫先开口了：“你说国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梁青泉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咖啡，转着勺子：“李远要去国豪那儿出差，多少人等这个机会等不到呢，就指望着他到东三省好动手，再说北边那几个军爷现在又开始造次了，他可忙着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叶紫又问：“那我们家现在打算对李家是什么态度？”叶紫知道，作为梁家的夫人，她无需考虑别人会采取什么行动，在这静安城，只要梁家想保一个人，那是连根头发丝儿都伤不着的，可若是不想保，分分钟一大家子都得灰飞烟灭。这静安城还能有李家的一块儿地，就证明从前梁家待李家还是不薄的。
　　可，现在她儿媳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李家。从前稳固下来的局面，已经开始碎裂了。
　　“自然是保他。他一死，李家就乱了，到时候唐瑶的案子也就查不到什么了。”
　　“那若真是李远怕唐瑶抢他儿子的遗产呢？”
　　“呵，那就连他那窝亲戚，一个都跑不了。”说完，梁青泉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这大儿媳妇死就死了，大不了再重新给梁晓龙娶一个。唐家虽说在云城混的风生水起，可配他梁家，还是差了点儿。但她死的时候，还顶着梁家大少奶奶这么个名头，外人敢对她动手，那就是在和他梁家叫板。这事儿，是必须弄清楚的。
　　就在这个时候，梁晓龙从房里走出来了。对着父亲说了句：“他暂且回不来了。”
　　梁青泉也没多说什么，自家二儿子到前线去历练历练也好，让他断了对家里的念想，这梁家，以后可都是梁晓龙的。他梁家，绝不会手足相残。
　　叶紫把饭桌顶上的大灯打开了，说了句：“你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叫厨房，给你准备了。”
　　梁晓龙本来还要去警察厅问点事，但又觉得一家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便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了。
　　从前唐瑶和他住在梁家的别馆里，虽没有大宅这样富丽堂皇，但有个家的滋味儿。现在看着这空落落的大宅，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叶紫给他盛了碗汤，见他沉着脸坐在那儿，就随口一说：“你看现在唐瑶走了，身边也没个贴心人，刘家这几天还说要把二女儿嫁过来呢。”
　　梁青泉听罢皱了皱眉，虽说梁晓龙续弦这事儿不太好看，但他刘家怎么就觉着自家二女儿能攀上梁家的枝儿了，更何况还是个次女，这传出去让他脸往哪儿放。正想拒绝，就听见梁晓龙猛地把碗一放，筷子撂在一旁，大声说：
　　“妈，瑶瑶才走了几天啊您就这样，亏她从前还尽心尽力地照顾您，给您买这买那的。您良心不难安吗？”
　　梁晓龙真的生气了，梁青泉能感觉地出来。
　　叶紫也把碗放下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啊！”
　　梁晓龙从来都反感这两句话，像是两道枷锁，把他的整个人都枷出了血印子；像是他生来，就必须遵守他们的意愿一样。
　　他把椅子推开，兀自走了。门关上时传来巨大的声响。
　　梁青泉转头对着叶紫说：“这事儿先缓缓吧。孩子不乐意。”
　　“可那二小姐我见过了，可水灵了，对长辈还尊敬。”
　　“算了，别提了。”
　　“唉，可怜这惠心还是和梁家无缘啊。”

　　而在东北，某部队刚结束了一场战役。战壕里一片狼藉，还有几缕未灭的青烟，往苍穹里飘着。
　　此时，梁国豪站在营帐里，背后是一整墙的作战示意图。他指了指沙盘里还在不断向前进的敌军，撒气似的对着手底下的将领们骂着。
　　“你们不是跟我说这姓黄的就是出来转悠一圈就回去了吗！我养你们这么一群废物干什么！”
　　其他几个长官都有些尴尬地将眼神移到别处，只有副官张展通顿了顿，开口道：
　　“师座，这黄西在东三省可呆的够久了，我们对地形什么的都不如他熟悉，况且他还是只老狐狸，身边那几个副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是很容易就败了。您先消消气儿，等着侦察部队回来带消息给我们之后再做安排，您看行吗？”
　　梁国豪吸了口手上燃着的烟，阴恻恻地说了句：“散会。”
　　说完又像记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展通，你带我去趟军区医院吧。”
　　“是。”
　　张展通知道梁师座的规矩，每每战事结束，都是要去探望一下伤兵的。虽说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对待下属，还是好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跟着梁国豪去闯关东。
　　军区医院里，手术室的灯始终是亮着的。
　　不一会儿，一个病人从里头被推出来。
　　手术室里，一个女人接过护士递来的汗巾，摘掉了手术帽，擦了擦头上细密地汗珠。一头乌黑爽利的短发，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
　　“同志们都辛苦了，我们休息十分钟，再上下一台手术。”女人喘了口气说着。
　　“好的，奉医生。”几名护士齐声说。
　　正当她端起摆在一旁的水杯准备喝一口歇歇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女人猛地回头，她一旦进入手术室，神经就会变得极为敏感。
　　来的是两位穿军装的人，看军衔，一个还是师长。
　　她立刻对着来人敬了个军礼。
　　“师座好！”
　　梁国豪略微点了点头，在一旁的张展通开口了：“奉医生，现在方便给我们讲讲伤情吗？”
　　奉珺希心里想着这俩人来的真不是时候，面上却又说：“方便的，您且跟我来。”
　　说完就出去了。
　　他们一同走到了病房里，奉珺希拿过护士收好的一张表，看了看对着梁国豪说：“师座，这次我们伤亡挺严重的。不治身亡的不算，现在伤兵至少都有一百人，我们也在全力救治。”
　　“一个都不能死。”梁国豪冷厉地说。
　　“师座您放心，我们已经在积极治疗了。但是有些兵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他命硬不硬。”
　　奉珺希觉得这人真是没有一点医学常识，真以为医生就是那百试百灵的救世主，亏他还是个师长。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百分百的。
　　就在张展通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打算圆几句场的时候，病房里头传来了几声呻吟。
　　奉珺希慌忙赶过去，就看见护士正搀扶着一个伤兵下床去净手。
　　那伤兵看见了在奉珺希背后的梁国豪，坚持要向师长问好，护士也劝不动。
　　他手臂上的伤还在流着血，红的醒目。但还是站直了，对着梁国豪敬了个礼，高喊了一句：“师座！”
　　梁国豪眼眶一热，他想起了一首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梁国豪闻着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想了很多。
　　这个兵还能在这里对着他敬礼，是幸运的。而有些人，就这么永远长眠在了那片土地里，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家里或许还有新婚的妻子，只见过一面，第二天就离开去打仗了；或许有年幼的孩子，刚学会开口叫爸爸，便再也见不到了。
　　也真是奇怪，天灾人祸，在人祸面前，天灾都不显得残忍。
　　他第一次有了，想回家的冲动。
　　想嫂子做的烧鸡，想母亲煲的汤，想家里熟悉的大床。
　　但他是个军人，有些东西，就该埋在心底里。
　　他转身离开了，李远的事，还得准备一下。
　　奉珺希跟护士交代了几句，又匆匆忙忙地进了手术室。
　　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用柳叶刀救人，有些人扛枪杆子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