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蔓荆

9、第 9 章

　　那扇打开的房门上，还贴着张已经看不清楚原来颜色的福字，两边贴着的对联也已经斑驳的认不出上面到底曾经写过什么。

　　迎夏空出一只手，连着敲了好几声门，房间里都依旧是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犹如一块死地。

　　又接连敲了约莫三分钟左右，还是得不到回应，迎夏才深吸一口气，抱着手里老板送的大米，轻手轻脚的穿过那扇门走进了那黑洞洞的房间。

　　进入房间过后，迎夏先是闭上眼了几秒，再睁开才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背对着门口坐在房间里的那老人。

　　那老人的身上，仍旧穿着那天去超市的时候穿着的那件红褐色的棉衣外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只是肩膀微不可见的一动，就连回头也不曾。

　　迎夏走到门边，放下手里那包沉甸甸的大米，走到老人的身后，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瞬间停下，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涌上了她的脑海。

　　她伸出的手掌瞬间变向，缓缓地移动到老人的脖颈处，轻轻的贴在了她的脖子上。等感受到手掌下的那轻微的脉搏跳动之后，迎夏才呼出了一口长气。

　　还好，人还活着。

　　可……接下来，又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才想着过来找她的时候，迎夏只不过就是想确定她好不好，若是有什么可以帮把手，至少能让她过的比往日再好些，不必遇上那次超市打折那样的场景。

　　而如今，就算感觉到脖颈间温热的触感，老人却依旧呆呆的坐着，如同一个死人一样，到现在都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

　　迎夏不禁有些懊恼了起来。聊天的艺术，如何安抚这样丧失想要活下去的欲望的老人，她一样都不擅长。就连如何跟自己爸妈融洽自处她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够有那样的勇气，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什么。

　　果然，夏夏说的没错，离了那个家，离了她，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废物罢了。

　　老人的身子僵了半天，身后也没传来邻居往日里碎碎念的那些劝解的话。她借着从门窗外透过来的光线，身体有些僵硬的低下头，看着手心里死死捏着的那张跟儿子最后的合照，轻轻的说了一句，你走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是我。”这时候，迎夏才开了口。

　　老人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梗着脖子侧了侧身子，又把身体往前探了几分：“是你啊。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就是有些担心你，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咱俩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你有什么好担心我这个老太婆的。你也瞧见了，我这个老太婆还有一口气呢，姑娘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家吧，不然你家里人一定该等急了。”

　　迎夏不作声。她不知道若是自己就这样消失过后，爸妈到底是会担心着急还是会暗暗地松一口气。她伸手按了一下房间的开关，被以为会亮起来的灯却仍旧黑漆漆的。

　　老人这才弯腰身子撑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欠费好些天了，没缴呢。”

　　太久没动，行动间，她的身子仍旧有些僵硬，她动作熟练的翻出抽屉里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在暖橙色的烛光中，两个人才面对面坐好。

　　迎夏把老板送给老人的那袋米拖过来摆在老人的面前：“这是有个超市大叔托我带给你的，至少……至少在你把这些米吃完之前……”

　　“然后呢？”老人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神色平静的看着她，语气都带着几分冷漠。

　　“然后……然后你还有我呢，等你吃完这些，我一定会过来帮你补够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的。”

　　“小姑娘，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巷子里面，住着多少我这样的老人家吗？兴许你是那一天碰巧遇见了我那个样子一时心软，所以才忍不住同情心发作，总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们这些老年人，还是依旧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只等被遗忘过后，就静悄悄的死去。你帮的了我一时又如何，你帮不了我一辈子的。”

　　“就算你今儿帮了我，明儿个你进出这里的时候，会发现有那么多值得同情的人，那时候，你额能同情的过来吗？”

　　一句我可以，被迎夏生生的咬死在了口中。光是老人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并不是她这样的一个人就能肩负和承受的东西。更何况，有一个词叫大势所趋。她，实在不是天选的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更何况，哪来的狂澜？那些机器人的兴起，代表的是科技的进步，根本容不得她去挽那一把狂澜。

　　她，都不过是随时都可能被大浪一把拍死在沙滩上的一粒小小沙砾。

　　“与其如此，你还不如用你有限的时间，去想一想如何让那些东西普及过后，能真正的惠及所有的阶段人群。这些天啊，我也逐渐想明白了，我们这些人的覆灭，也不过就是物竞天择的选择罢了。等到将来的有一天，我相信大家总会过上没有我们这种忧虑的日子的。”

　　老人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之前那条购物一条街的一个老年人硬塞给她的苹果递给迎夏：“姑娘，回家吧。”

　　红彤彤的苹果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诱人，迎夏双手捧着它：“不，就算到时候真的能够做到那些，你们也等不到的。只要我不放弃，至少我能帮的了你当下。”

　　“未来什么的，都太遥远了，再也没有什么比当下更加重要的了。”

　　她用手使劲的搓了搓手里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只要不放弃，总归是有办法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提着那袋米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厨房就飘来小米粥的味道。迎夏手里捧着蜡烛，跟着老人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来几个小泡菜，两人坐在墙角搭着的小板凳上呼噜呼噜喝起了米汤来。

　　热乎乎的米汤下了肚，老人的精气神才好了一些。她欲言又止的一瞬，又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捡了碗转身回了厨房。

　　等洗好碗，她又去一旁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裳，才走到迎夏的面前：“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个地方。”